幸福不幸福先扔一边。
伽奈脸色严肃：“我觉得你在说我是猪。“
虽然大牛老师也经常把他们比作小猪崽，但大牛老师是谁，是她亲爱的班主任哎，熟人说这种话是亲昵，不熟的说这种话，是找打。
夏尔没有反驳，只是稍微纠正了下：“不只是你，是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我。“
盛世美颜美少年竟自比为猪。
行吧，伽奈决定原谅他。
“那然后呢？”
“你想说所有人类，包括你我——都是被豢养的猪仔？——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夏尔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
片刻后，他深深地看了伽奈一眼，缓缓张口。
“有时候，无知的确是福。“
“对于被豢养的动物，不知死之将至，才能无忧无虑地度过被屠宰前短暂的一生；知道了，反而会因为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而陷入痛苦的深渊。“
“所以，这些话，我本来并不打算告诉别人。“
“但是，你不一样。“
伽奈点头。
明白明白，即便是猪，她也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猪群中最靓的崽。
“虽然你存心隐瞒，不肯对我坦白——不要否定这点——但你的确与常人不同，拥有普通人不具备的能力。“
“那么，我很期待——你能为这既定的悲哀命运增添一点变数。“
他微笑地看着伽奈，好听的声音加上犯规的美貌，仿佛勾引水手的海妖塞壬，让人完全沉浸在他的话语之中。
“所以？真相到底——“伽奈歪着头看他。
“所以，真相就是——“夏尔的声音低了下来，突然低头，靠近伽奈耳边，说道：
”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啊。”
他看着伽奈，神情又是那种难以言说的悲悯。
伽奈：？
看出了她的疑问，夏尔后退一些，从她耳边移开，微笑解释：
“不知道你有没有思考过，一些明明就摆在眼前的问题。“
“比如，相比起乐园建立之初，现在的人口总数已经降低了一半——这还是政府用尽一切手段鼓励生育的结果。“
“但再怎么提高生育率，也赶不上末日病掠夺生命的速度，再没有应对末日病的办法，不计算任何外因，人类将在最快二百年、最迟五百年内灭绝。”
“人类灭绝啊，不是遥远的几亿年后的未来，而就在几百年后。”
“多可怕，不是吗？”他叹息地说着。
“可是，你看多奇怪，这么可怕的事，却似乎完全没有人意识到，或者虽然意识到了，却完全不重视。”
“人民醉生梦死，耽于享乐，政府不给予引导，甚至还加以鼓励，只要居民幸福指数高，只要居民愿意生孩子，哪怕他们不学习、不工作、不创造任何价值，蠹虫般依靠社会福利为生。“
“而我们皇室，则像高台上的小丑一样，涂脂抹粉，花样百出，拼尽全力，只为讨人民的喜欢，让人民高兴。“说到这里，他很是自嘲地摇头笑笑。
伽奈想想，发现他说的还真没错。
现在的皇室早已不是古早君主立宪时代高高在上受人尊崇敬仰的皇室，更不是远古时代掌控国家和人民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室，而是更像供人取乐的小丑，或者换个好听点的叫法——偶像明星，唯一职责就是让人们喜欢，为人们带来快乐，作为回报，每年选举获胜的皇室将得到不菲的政府奖励金，陪跑的也根据人气各有奖励。
简直就像古早时的偶像选秀节目一样。
虽然自嘲，但夏尔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最重要的是——”他又看向伽奈，“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又轻又软，像梦中的呢喃。
“人类——在退化。”
“人类文明，和人类本身，都在退化。“
他定定地看着伽奈。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
伽奈当然知道。
和同学们，和大多数乐园时代的人们不同，伽奈喜欢看书，喜欢看人类过去的历史。
所以她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
或许打心底并没有抱希望伽奈会知道这些，所以夏尔解释道：
“乐园建立以来，我们的科技产业几乎毫无进展。“
“除了机器人制造业，其余科技产业几乎全部停留在乐园建立以前的时代。“
”我们还在使用着古人使用的手机。“
“我们还在驾驶着古人驾驶的汽车。“
“只是功能和速度略微改善，但本质并没有什么区别。”
……
“古代科幻文学中设想的种种未来蓝图，我们几乎完全没有实现。”
“飞向宇宙，探索地下，我们都没有做到。“
他微微一笑——“不仅没有进步，我们甚至还在倒退。”
“不用学习，不用工作，不用绞尽脑汁思考，生活中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交给机器人，久而久之，人类变得懒惰，变得不愿意思考，不愿意学习，明明所有教育早已免费，人均认知水平却还不如乐园建立以前。“
“我们甚至连过去都已经开始遗忘。”
“书本蒙尘，知识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和尊重。“
“人类以享乐为荣，无论如何，只要快乐就好。“
……
他不紧不慢地叙说着，声音保持着正常的语速，正常的高低起伏，只是那双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伽奈。
“这一切的一切……你不觉得奇怪吗？”
最后，他说出这一句话，声音仍旧是没有起伏的。
然而——
伽奈听到他急促如擂鼓的心跳声。
这几乎要跳出胸膛般的心跳，表明了他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淡定。
反而像一个独自揣着天大秘密的孩子，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个秘密，直到有一天，终于开口将它告诉了第二个人。
他无比期待也无比害怕这“第二个人“的反应。
人类的心理，真是细腻敏感又复杂啊。
伽奈没有回答夏尔的问题，只是伸出手，按在他无法控制地狂跳的胸膛上。
她手心的温度透过一层薄薄的衬衫布料传到他胸膛上，刹那间，仿佛带着什么奇异的安抚力量，那狂乱的心跳变得平静和缓下来。
然而——
“砰！砰！砰！“更加急促的心跳声响起。
……夏尔淡定的表情龟裂了。
愣了一下后，他脸颊微红，还有点恼怒：“你在干什么啊？”说着就要把她的手移开。
但在他出手之前，伽奈就已经将状似揩油的手拿开，然后——
伸到他头顶，撸了撸他金灿灿的头毛。
嗯，跟芳纪的手感不太一样，更粗更硬一些。
夏尔的脸顿时更红了，然而在他再度开口之前。
“不要害怕啊。”伽奈说。
立刻忘记被袭胸撸毛的羞涩和愤怒，夏尔秒答：“谁害怕了！”
伽奈才不怕他：“你呀。”
说着又撸了撸那金灿灿的头毛。
没想到粗硬也有粗硬的好处哎，摸起来有种沙沙的感觉，再加上颜色，简直像在摸金子一样。
夏尔眼一瞪，正要反驳。
伽奈说：“所以你想说，有人在故意豢养和愚化人类？就像人类养猪仔一样？”
夏尔便沉默了，连带着脑袋也乖乖地不再乱动，让伽奈可以继续舒服地撸毛。
然后他说：
“你不怀疑吗？”
“对于末日病的研究，几百年来没有丝毫进展，只是一味地闭口不谈，病发的人得不到任何救助，一旦病发，就只有简单粗暴的被巡逻机器人带走这一个下场。”
“政府说病发的人都被人道毁灭了，可是，他们的尸体——或者说骨灰又在哪里呢？末日病病毒不怕强酸，不怕高温，普通的处理尸体的手段根本无法杀死病人体内庞大的病毒群。所以，人道毁灭的具体手段又是什么呢？”
“这些本应该是关键的问题，政府却从未公布过。”
“所以，你怀疑末日病病人是被挑中宰了吃的猪仔。”
伽奈说。
夏尔没有反驳。
伽奈继续道：“所以，你现在在怀疑政府？“
“怀疑他们是一切的幕后黑手？或者是黑手的代理人，是豢养人类的饲养员？“
夏尔没有反驳。
伽奈叹口气。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总感觉有点无趣哎。”
夏尔瞪她。
伽奈摊摊手，“你刚才提到古代科幻作品，那么我假设你看过很多这类作品，那么——你就应该也知道，什么豢养人类把地球当作养殖场这种剧情，虽然很带感，但也真的很老套啊！”
有这种剧情的古代小说，起码百八十本好吧，在伽奈扫描人类未来幻想类小说时，第一次看到这种设定，咦，不错，有趣，第二次，还行，第三次，怎么又是你，第一百次……简直看吐了好嘛！
夏尔很冷静。
“老套代表经典。”
“艺术源于现实。”
伽奈点点头：“嗯，你说的对。”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真的是把人类当作食物来豢养……”
“哪家养猪场的猪会越养越少啊！”
“政府这猪倌当地也太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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