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官道走了两天,花见月三人终于到了皇都长安,一路顺畅的不可思议。
花见月打趣江不恨难得算准了一次,这里一路竟然真的是“吉”。江不恨自己都颇感惊诧,又扔了两次铜钱,这次如愿得到了“凶”卦。
依旧不准,江不恨满意地收了铜钱。
清风徐来,江不恨坐在前面驾车,忽然抬头,伸手在风里轻轻一抓,一只青色纸鹤落在手心。
江不恨看了两眼,回头叫醒马车里抱着啾啾昏昏欲睡的花见月:“醒醒,到了,有人来接。”
“到了?”花见月掀开帘子,只见马车行在波光粼粼的河畔,一丛丛春天新生的芦苇在风里摇曳。
“果然到了,”花见月笑了笑,“一入‘逝水’,便是学宫地界。”
花见月放松下来,不用再担心什么小院杀手,还没人敢在学宫撒野。
宋榕也在马车里,他的伤已经好了很多,此刻跟着花见月往外看,有些茫然。
“我从前也来过长安,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条河?”
“因为你已经入了学宫的‘江河行地’大阵。阵内自成一界,与外界隔绝,只有身携学宫‘试心玉’或有人引路,才能入我阵来。”
“此河名为‘逝水’,环绕学宫,长流不息。”
原来如此,以阵法之能改天换地,这般神奇手段,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学宫。
等等,花见月和江不恨都没有开口,刚刚是谁在说话?
宋榕一愣,忍不住向四周张望,试图找出第四个人。
水声潺潺,苇丛向两边分开,一只小舟自深处缓缓而行。
舟上立着一个撑杆人,笑意慵懒,朝他们看来。
那是一个容貌昳丽的青年,挺拔消瘦,腰间别一把竹扇,乍看下颇有些书卷气。然而他却并未穿代表文士的澜衫,一身绮丽红衣随风飘动,于一片荼靡春色中显得极惹眼。
“纪明卿!”花见月也不困了,笑着跳下马车,“我还在想会是谁来接,原来是你。”
这人他熟悉,当年学宫里,就属纪明卿和江不恨逃课手段娴熟,多次被点名批评依旧死不悔改,是学宫出名人物。
纪明卿微笑:“因为其他人都在上早课,只有我敢冒险逃课来接你们,感不感动?”
花见月心想我感动个鬼,你就是找个理由不想上早课。
江不恨也熟稔地冲青年点点头,上下打量他一番,目露回忆之色。
同窗难得聚首,几人目光接触,似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江不恨长叹一声,感慨不已:“小纪啊,又一年了,没想到……你还是没出师!延期多久了?再不过可就要被学宫除名了。”
纪明卿脸上慵懒笑意一僵:“滚,就知道你没好话。”
他提起撑船竹竿就打,江不恨已经熟练地跳下马车,险险避开了这一击。
事情发展太快,旁边宋榕看的发愣。
纪明卿也没真打算和江不恨动手,放下竹竿,重新挂上笑容,望向马车里的宋榕:“敢问这位兄台是?”
宋榕回过神,连忙向纪明卿行了一礼。花见月笑道:“这是我一个朋友,名叫宋榕,正巧也要来长安,于是我们一路结伴同行。”
“原来如此。”纪明卿向宋榕回礼,笑道,“在下学宫弟子纪明卿,宋兄既是去长安,可带齐官凭路引?”
“自然已带齐。”宋榕点头。
大雍律法严格,进出长安等重镇皆要查看官凭路引,以免混入图谋不轨之人。这些年宋榕去过不少地方,对此颇有经验,有好几套伪造身份,进出城门不成问题。
纪明卿点点头:“那就好。最近长安查的极严,没有官凭路引可进不去。”
花见月似乎有些好奇:“长安出了什么大事,要如此戒严?是因为那位光墟之主?”
前段时间突破大宗师境界令天下皆知的那位修士,就是光墟之主孟江仙。
江不恨好像听到了感兴趣的话题,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是也不是。”纪明卿压低了声音,“上面借着为孟宗师护法的名义,调动御林军控制整个长安城,恐怕真正目的,还是要对国师府发难。”
国师府?从大雍立国之初就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的国师府?
花见月皱眉道:“国师府怎样了?”
纪明卿道:“消息封锁的紧,具体情况没什么人知道。但我觉得至少老国师是不会出什么事的——他精通卜算,难道算不到国师府有此一难?据说老国师闭关已久,不知生死,若非如此陛下怕也不敢对国师府动手。”
见花见月皱眉,纪明卿摇摇头:“算了算了,难得见面,莫谈朝局。学宫在长安南郊,相距不远,这个时辰城门已开,宋兄可要现在进城?”
“我送他去,现在已经到了‘江河行地’阵内,没人领路他出不去。”花见月说道。
而且他担心宋榕身上伤势尚未痊愈,一个人不太方便,路上出事也没人照应。
“那我也去。”纪明卿立刻表态,“正巧我不想上晌午的大课,讲的都是我听过的。”
“逃课一时爽,年考没命享……”江不恨呵呵一笑,在纪明卿动手前就躲到了花见月背后。
纪明卿骂道:“你当年比我逃课还多,还好意思说我?”
江不恨斜睨他一眼:“我可没连着两次年考不过,至今出不了师。”
“滚,别以为我不记得你当初年考也不过,在学宫多留了一年……”
宋榕眼睁睁看着他们姿势娴熟地拌嘴,花见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不用管他们,他们一直都是这么幼稚。”
……
几人把宋榕送到长安城里。
临别时,宋榕向花见月抱拳行礼,承诺今后若有用到他的地方,千难万险,必来赴约。
花见月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先好好活下去。
只剩下花见月、江不恨和纪明卿三人,把马车归还驿站后,逆着人潮往城门走。
“长安还是这么热闹,”花见月左右环顾,感慨不已,“只是物价也高。”
纪明卿摇着他的竹扇,步履悠闲,仿佛是位游春的富家公子,颇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然而富家公子一开口就是红尘俗事:“长安米贵,还好学宫管饭。”
纪明卿与花见月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两个字:
贫穷。
都说人以类聚,花见月对此深有感触。
他很穷,依据这个原则,他的朋友自然也很穷。
比如心血来潮去开茶楼,忙碌一年才刚刚收支相抵的铁公鸡江不恨。
又比如在学宫修“炼物”科,为了购买价格高昂的材料省吃俭用,穷到居然偶尔需要花见月接济的纪明卿。
好不容易出了城,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不是说全城戒严,怎么还是这么多人?”
走在南郊小道上,纪明卿仔细掸了掸蹭乱的衣袍,漫不经心地回道:“这里可是长安,怎么会没有人……”
花见月忽然停下脚步,他怀里抱着的啾啾原本昏昏欲睡,也警惕地探出头。
江不恨疑惑:“怎么了?”
花见月解开行李,取出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快步向前走去。
“我见到一个……熟人。”
纪明卿和江不恨对视一眼,跟上他的脚步。
既然是熟人,你拿剑干什么?
除非对方欠钱不还,那确实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溪水蜿蜒,岸边石头上靠着一个人。
黑衣墨发,眉目疏朗,双目紧闭,好像睡着一般。
但是仔细观察,这人呼吸微弱,应当是昏迷。
花见月见过这个人,对这张脸印象深刻。
这人不正是他与他在梦中一战的那个怪人吗?
花见月心思电转,把手搭在剑柄上。
旁边的纪明卿吓了一跳,扇子也不摇了,按住他肩膀:“冷静冷静,就算他欠了你的钱,也犯不着杀人啊!”
“什么欠钱,你们想哪儿去了,”花见月无语,“我怀疑他……不对劲。”
“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确实不对劲,”纪明卿打量几眼,忽然俯身从对方身上扯下一块小巧玉佩,仔细检查了一番,“这不是我们学宫的‘试心玉’吗?”
“试心玉”是辟雍学宫弟子身份凭证,凭借此物可进出学宫“日月经天”、“江河行地”阵法,很少赐予外人。
毕业出师后,试心玉还可用三年,花见月身上就有一块。
花见月收回放在剑柄上的手,一时间有些迷茫。
“他也是学宫弟子?我怎么没见过他。”
“我也没见过。”江不恨接过纪明卿手里的试心玉,“出师三年后,试心玉便不可再用。这块试心玉尚且灵气环绕,他肯定不是三年前离开学宫的师兄。”
纪明卿回忆一番:“我也没见过他,他应该不是这几年的学宫弟子。”
学宫与其他书院不同,收徒极严,层层选拔之后,每年只收不超过二十人。
辟雍学宫最热闹的时候,也不过一百余名弟子,这几年更是不足百人。同窗之间,大多都彼此熟悉。
没在学宫里见过的生面孔,确实有些奇怪。
但试心玉认主,不能抢夺、不能转赠,这确实是属于这名陌生男子的玉。
江不恨提议:“要不然我们先把他带进学宫,问问司业,就什么都知道了。”
纪明卿用扇子敲手心:“就这么办。”
花见月惊愕:“不,你们等等……”
他想说能不能不要这么草率,还没开口,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花见月回头,黑衣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盯着他一眨不眨。
半晌,黑衣男子才轻轻咳嗽两声,声音有些虚弱地开口:“我看这位公子十分面善,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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