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猫戏水

小说:明月见我笑我穷 作者:月里灯
    看到梅疏寒的眼神,花见月默默闭上了嘴。

    仅仅因为自己“觉得不太对劲”的一家之言,就让对方避而不战,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万里朝阳让人平添三分豪情,梅疏寒心想果然文弱书生少胆识,摆了摆手,道:“关山青再厉害,也不过比我高一阶。就算不能赢他,不战而退算什么本事?师弟不必担忧。明日就是战道最后一日,我先走一步。”

    梅疏寒离开池岸,花见月没有再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啾啾的毛。

    小舟还在瑶池中飘荡,泛起的波纹打碎水中的青山倒影,花见月静静注视着它远去。

    舟尾坐着的黑衣抱刀人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眼皮动了动。

    花见月停下抚摸啾啾的手。

    黑衣人睁开双眼,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幽暗如同深潭,水色波光照不进,万里晨光也照不进。

    二人隔水相望,黑衣人看到了花见月,花见月也看见了他。

    小舟还在飘荡,却没有了涟漪。

    因为舟子行过的地方,水已成冰。

    在二人目光交汇的那一刻,从黑衣人的船下,到花见月所站的池岸,一道冰桥横亘两端,冒着森然寒气。

    花见月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清脆鸟鸣,仿佛自九天之上而来,又好像直接落在神魂深处。

    不是啾啾的叫声。

    花见月看见水面闪过一道青色的影子,那似乎是一只鸟,拖着长长的青色尾羽。它的鸣声缥缈如同仙乐,刺在神魂之上,让人忍不住想要颤栗。

    无形的压力笼下,花见月屏住呼吸,不能动弹。直到眼前烧起一团火,他才感觉身上一松,立刻反手握在长剑之上。

    眼前火自然不是真的火,而是啾啾振翅而起时红色羽毛在阳光下灿烂生辉。啾啾很少飞,飞起来的时候长翼铺展,便犹如燃烧的烈焰。

    啾啾在水面盘旋三息,最后重新落在花见月肩头,一双眼睛却警惕地盯着黑衣人的方向。

    它没有在看黑衣人,而是在看黑衣人身后的虚空,好像那里有什么无形的存在。

    花见月的剑在手上,黑衣人的刀在膝头,水面冰封三尺,谁也没有先动。

    这时一只狸花猫踏过草地,悠闲地走到池边打算喝水,顺便逗一逗水中愚蠢的游鱼。

    然后它见到了旁边那道冒着寒气的冰桥。

    浑身长毛炸起,狸花猫僵硬了一会儿,试探着伸出爪子在落花飘零的池水中搅了搅。

    搅动一池春水。

    水纹漾开,冰面碎裂,黑衣人收回了目光,小舟继续向远处荡去。啾啾终于放松下来,又窝成了一只团子。

    花见月收回放在剑上的手,扭头对狸花猫点点头,认真道了声谢。

    一点也不想误入战场的狸花猫生无可恋地舔了舔爪子,感觉自己已经是一只废猫了。

    ……

    花见月坐在屋里,把早晨的经历讲述一遍,皱眉道:“关山青这个人真的不对劲。”

    纪明卿像个老大爷一样靠在椅子上:“江不恨算卦真是从不让人失望,算出来诸事顺利,必然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风波不断。”

    钟镜按住江不恨不让他说话:“好了好了不要吵架,我们专心说关山青。见月你确定没有看错?我才和他打过一场,他确实比我强点,但最多也就长生境初阶的水平,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吗?”

    花见月叹道:“真的,我还能逗你们不成?专门把你们叫过来,就是想问问这事该怎么办。”

    宴长临精神比昨天好了很多,此时也在座,只是脸色还有点苍白。他静静听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既然觉得有问题,可能性再小也要重视。”

    花见月点点头,欣慰地看了一眼宴长临,觉得此人与自己看法总是这么一致。

    “但关山青要是真有问题,师长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就怕万一,我觉得还是要禀告司业。”

    “可是怎么和司业说?说关山青瞅了见月一眼,两个人差点当街互殴?”

    “说了又能怎么办,难道还能禁了关山青的参战资格,或者怕梅疏寒出事阻止他上台?战道是春会最重要的部分,优胜者甚至能接受皇帝的亲自嘉奖,梅疏寒想要为自己将来入朝攒名声,怎么可能舍得放弃这次机会。”

    花见月皱眉起身:“这事我还是不能放心,我去找司业。”

    江不恨也站起来:“我陪你去。”

    宴长临还没来得及说话,花见月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肩头:“你精神不好就不要乱跑,在这里好好休息。”

    面对花见月无微不至的关怀,宴长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开心。

    ……

    小楼上,应南歌正在躺椅上闭眼假寐,听完事情经过,露出奇怪的神色。

    花见月与江不恨站在他面前,十分乖巧。

    应南歌从躺椅上起来:“你们说关山青有问题,但是没有证据?”

    两人齐齐点头。

    应南歌重新躺回去,拍了拍椅子:“你们这几天遇到事情是有些多,要是压力太大就多睡会儿。”

    言下之意是没事不要胡思乱想。

    在应南歌听来,花见月的这个说法实在有些荒唐。

    瑶池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他能不知道?就算他不知道,大祭酒也不会不知道。比如山脚下的刺客对花见月出手,又比如瑶池中生出那朵剑意莲花,在引动灵气变化的那一刻,他便能感知。

    花见月说他与关山青在瑶池差点交手,又是鸟鸣又是冰封,这么大动静他却没有察觉,这真是一件非常不合常理的事。

    花见月有些焦虑,正思考怎么说服应南歌,墙角忽然溜进来一只狸花猫。

    狸花猫在距离花见月最远的墙角蹲好,轻轻摇着尾巴,仿佛在赞同花见月说的话。

    应南歌看见了它的动作,眉头一皱。

    他心想,没人能算尽天下事,总有想象不到意外会发生,倒也不能掉以轻心……

    应南歌又默默坐直身子:“你们再把事情细说一遍。”

    花见月无辜地眨眨眼,心想司业你居然更信一只猫。

    ……

    应南歌本打算找大祭酒商议,但是却没能如愿。大祭酒刚好离开春会去办事,一时半会儿找不见人。纸鹤传书也要花时间,于是应南歌决定自己先算一卦。

    他直接卜算“关山青会带来危险”,得到了“并无异常,一切安好”的结果。

    应南歌的卜算水平极高,自然不像江不恨那样永远要反着看卦象。

    面对这个结果,应南歌本应该放心,但他是个谨慎的人,何况狸花猫都发了话,这事便值得重视。

    他在躺椅上闭目沉思半晌,还是去问上庠要了关山青的入学资料,顺便在悄无声息中将瑶池的阵法开启了一半。

    ……

    花见月与江不恨回到屋里时,钟镜与纪明卿已经离开了。宴长临还在桌边坐着,见到花见月,抬手倒了一杯热茶;又看了一眼江不恨,又倒了一杯。

    江不恨坐下,看着面前的热茶默然无语,心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打扰这两人的二人世界。

    见花见月坐下,宴长临问:“如何?”

    花见月道:“已经做了能做的事。”

    宴长临点点头:“那就好。”

    江不恨原本在低头研究杯子上的花纹,想着花见月、宴长临、关山青和在学宫两年不毕业的纪明卿,忍不住生出了一些感慨:“学宫里背景奇奇怪怪的人真多,真是个……是个……”

    江不恨想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个不那么合适的词语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贼窝!”

    花见月放下茶杯:“幸好现在师长们不在,要不然我看你还想再待三天思过堂。”

    江不恨立刻正襟危坐,瞅了瞅窗外无人,才放心大胆地说道:“用词虽然不那么妥当,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花见月呵呵一笑:“这么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背景奇奇怪怪,我花见月清清白白,开个小小画阁做点小生意,哪里有问题?不要因为一个关山青就以偏概全。”

    江不恨心想老子信了你的邪,也懒得和他争,只是看了宴长临一眼,意思很明白:就算你清清白白,那这位呢?

    花见月瞪他,意思也很明白:你管人家呢。

    江不恨翻了个白眼:你们才认识多久,可别被人家卖了还给人数钱。

    宴长临看他们眉来眼去了半天,咳嗽一声打断了只有这两个人才懂的眼神交流,轻轻笑了一下:“二位真是相交莫逆。”

    在花见月说话前,江不恨抢先微笑道:“那是自然,若非如此当年我也不会和他同去洛城。”

    花见月新奇地看了他一眼,这实在不像江不恨会说的话。

    当年业满出师,江不恨不想继续留在长安,确实是自己建议他同去洛城不假。但以花见月的了解,这人是从来不会把这些话挂在嘴边的。

    宴长临似乎有些好奇:“从学宫出师后,你们都不留在长安?”

    辟雍因为就在长安南郊,是五大学宫中最为接近权利中心的一个,在朝中也根基深厚。有不少学子费尽力气考进辟雍,未尝没有给出仕入朝打下根基的想法。

    但看起来,花见月和江不恨似乎并不打算走这一条路。

    花见月笑道:“长安与洛城是大雍最繁华的两座大城,在哪里都一样。说起来,你打算在学宫留多久?将来打算去哪里?”

    宴长临怔了一会儿:“和你一起去洛城?”

    既然花见月喜欢,那一定是个好地方。

    花见月也有点愣:“你就这么跟着我走,一点不为失忆着急?”

    宴长临认真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急?”

    “……”

    ……

    为什么这个刀痴会在这里,梅疏寒有些困惑地想。

    他原本在偏僻的青山下打坐,想在明天的战道开始之前最后一次尝试突破长生关,但没想到遇见了一个他最不想遇见的人。

    一身黑衣的关山青抱着刀,神情淡漠地看着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今日早晨,与你在一起的人是谁?今日战道可有他的场次?”

    关山青的语气有些生硬,听起来有点不太客气。不过梅疏寒不是很在意他的态度,因为人人都知道关山青是个刀痴,他的说话风格一贯如此。

    事实上关山青性格孤僻,很少开口说话,因此他专程来问这个问题,让梅疏寒觉得很奇怪。

    “他是我的同门,不参加战道。”

    关山青眯起眼:“他不参加战道?”

    怪不得自己没听说过那个少年的名字。但他立刻又有了新的疑惑,为什么这样一个人物会不参加战道?

    清晨隔水一望,便让关山青对方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是难得一见的旗鼓相当的对手。

    梅疏寒点点头,同样很困惑。

    花见月一个学丹青的画师,为什么要参加战道?

    两个困惑的人在春风中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关山青率先打破了这阵安静:“带我去找他。”

    梅疏寒微微皱眉:“你找他做什么?”

    他觉得关山青似乎有些来者不善,提高了一丝警惕。

    关山青沉默了一瞬,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一见如故,约他在演武台切磋。”

    这自然不是真正的理由,但他不擅长人情往来,一时间找不到其他的说辞。

    不过在他想来,这个理由很充分,无懈可击,对方应该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哪想到他话一出口,梅疏寒就变了脸色,看着关山青有些不齿:“关道友莫开玩笑了。”

    关山青再次沉默,心想对方是怎么看出来在自己没说真话的?

    梅疏寒心中鄙视,心想你是欺我辟雍无人吗,找一个画画的打架,以强欺弱还要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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