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井帮望月办好行李托运,拿着登机牌在机场内的一家免税商品店里找到了她。
她一身清闲,脸部被一副墨镜还有口罩给遮的严严实实。望月浑不在意旁人投来奇怪的目光,在化妆品区挑挑拣拣,一心挑选适合母亲的口红买回去给她作礼物。见他来,也只摆摆手权当招呼,等望月买好东西,距离登机也没多长时间了。
他们坐在候机室里。两人相对无言了好一阵,望月摘下那副大的出奇的墨镜,目光随着窗外起航的飞机缓缓移动。
她突然开口。
“其实hipop也很有意思。”
安井心里生出“自家乖孩子被带歪了”的痛心疾首感,转念一想,乖孩子也是公司给她造的人设。他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说:“你开心就好。”
望月笑了两声:“怎么不像以前要我注意人设了。”
“你都退圈了,还谈什么人设啊。”安井无奈道。
他记起自己出来以前,还接到事务所电话要他再劝劝。可看见便衣装扮、活脱脱一准备出国
旅行的普通女高中生模样的望月,那些话又说不出口了。
“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他问。
望月想了一会儿,说:“不知道。”
那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安井拍了拍她的头,被小姑娘很不开心地拍开手说会长不高的。
他很想说,你都十九了,早过了成长期。但在望月危险的视线盯过来时,他还是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他们合作到最后,也能说得上一句好聚好散。
望月听到自己班次的登机广播,便站起身,安井送她到登机口。
在机场工作人员检查登机牌的时候,安井看着孤零零一人的望月,突然就忍不住心中泛滥的情感,年过三十依然单身的男性此刻一幅老妈子作态,一句接一句地念叨,要她回韩国以后好好休养,不要和父母吵架,不要成天熬夜,要好好吃饭,多喝点牛奶指不定还能长高个一厘米……就算真的要谈恋爱也要擦亮眼睛,男人都花言巧语、不是个好东西。
一旁的机场人员直翻白眼。
望月忍不住笑,她“嗯嗯”点头,模样乖巧。
“安井桑早点找个女朋友吧。”她这么说。
安井说事业未成哪有心思想着谈恋爱,他犹豫了片刻,最后道。
“如果你想回来,我随时恭候。”
望月笑了一下,隔着口罩意识到他看不见,便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没答应也没拒绝,态度模棱两可。
就像她先前说的,没想好。
未来到底怎么样,她也没想清楚。
少女头也不回地往里走,瘦削的背影带着几分潇洒、又几分落寞。
安井远远看着,抹了抹眼睛。
望月弥生登机以前给父亲发了条短信,她看了眼时间。
二零一五年,二月十三日,凌晨一点五十九分。
从这一刻起,她就要走上与过去二十年来截然相反的人生了。
她离开时毅然决然,现在回想起来,就连她自己都震惊于当初的果断。她做的太决绝,哪怕要赔违约金,多亏安井先生帮忙在中间调和。
其实相比于圈内大多数还在苦苦挣扎的人,她足够幸运。
多少人羡慕她的际遇,嫉妒她这一路以来的顺遂。望月从不辩解什么,她决定退圈以后不止一次听见有人在背后谈论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其实也想问,问自己。
望月弥生,你到底该怎么继续坚持下去。
去年六月,在AKB第六次总选的现场,望月弥生宣布自己将会从AKB48毕业。
无论是fans、亦或是朝夕相处的成员,似乎都没有特别惊讶,以为这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决定。
毕业演唱会结束后,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望月弥生没有公开露面过,个人推特也没有过更新。
她的时间似乎停留在毕业的那个晚上。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今年春季,二零一五年二月十四日,望月弥生所在事务所STARDUST
PROMOTION发布推特,称旗下艺人望月弥生因身体原因决定暂停演艺活动,退出娱乐圈。
如果说宣布毕业还是大家都能预料到的事,那么退圈,还是在前途一片光明的情况下选择离开,难以置信,难以理解。
为什么?
比起祝福,网友们以及各路新闻媒体全是探究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号锡看到消息时,脑子几乎一片空白。
她为什么会这么选择?
比起这个结果,他更想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她回家以后,行李箱都没打开便扑倒在床上睡了一整天,直到无法忍耐的饥饿感将她从昏沉的睡梦里唤醒,她晃了晃脑袋,扶着墙去楼下找了点吃的,她咬着红豆面包回到楼上,手里拿一瓶冰冻的巧克力奶。
搁在桌上的手机一直没有过动静。望月拿来一看,发现没电了。从行李箱里找出充电线给手机插上,她慢悠悠开了机,先看见父亲的短信。
说是出门买菜,睡醒了就把行李好好收拾,洗澡水也烧好了。
她兴致缺缺地回了一句还没睡够,就又去看其他消息。
望月坐在床上,一个一个地回复圈内好友的信息。等终于将未读消息都清空,她才想起自己该转发事务所的推特。
距离事务所发布推特已经过去一天了。
底下评论还是一刷新就新增一万条,望月没想着看评论。
她正在思考自己转发推特时应该说些什么。
苦思冥想许久,最终还是像过去发推特时一样,十分公式化又稳妥地说了句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应援。
她刚转发完,就收到了评论。
望月盯着那个不停跳动的小红圆点,泄了气,手机甩到一边,又仰躺到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不知道睡了多久,望月弥生被自家老爹提着后衣领子扔进了浴室。
衣服被团成团扔进来,望月隔着门听见他在外面喊。
“洗完澡出来吃饭!”
她抱腿坐在浴缸里,懒散地喊了声“内——”。
直到冷水浇了满头,望月弥生终于清醒过来。那股子懒散劲也被凉水冲刷带走流进下水口,她洗好澡,穿了件布料软和的长袖衬衣和长裤便下了楼,坐在沙发上擦自己湿淋淋的头发。
总是被粉丝羡慕、夸赞的及腰黑长直其实一点也不好打理,每次洗完头她都觉得自己头沉的要命,光是把这些头发给吹干就要花费个半小时。
炸物的香气窜进鼻子里,每一次呼吸都让人嘴里分泌出唾液。望月一边吹头发,一边努力吸鼻子想辨认出今晚的晚饭。
“今晚都有些什么菜啊。”她问。
老板头也不回地说:“你爱吃的。”
她又问:“我爱吃什么?”
这话倒不是故意的,望月问的挺认真。她对自己喜欢吃什么没概念,节食节久了,对食物的兴趣也消磨的差不多了。
老板想了想说:“那就不是你爱吃的,是你妈妈爱吃的。”
“爸你再这样我要离家出走的…”望月小声嘟囔,她头发吹干了以后炸的很蓬松,像只炸毛的长毛猫咪。老板扔来一瓶奶,她便放下梳子,安安静静地喝起奶来。
某种意义上来讲,望月还是个挺好哄的孩子。
她习惯性地发起呆来。
说是发呆,但她脑子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的放空自己。
看着让人挺愁的。
老板喊了一声,望月回过神,琥珀色的眼睛盯过来。
“之后准备做什么?”他问。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其实她也有很认真地想过,但怎么也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放弃。
她才二十岁呢。未来还有大把时间供她去探索可能性。
望月身子一歪,倒在沙发上,两条腿升起在半空做空中自行车。她盯着自己乱扑腾的脚丫子,语气平淡:“没想好。”
“那你还想回去吗?”
老板边切着泡菜边问。
望月笑了一下,漫不经心道:“您又不希望我回去,问这个干嘛。猫哭耗子假慈悲。”
老板眼一横,凌厉的眼刀子飞过来。
她有恃无恐地朝老爹做鬼脸。
炸猪排刚从油锅里捞出来,望月就溜过来,直接伸手拿,被烫的抱着手嗷嗷直叫,跑去水龙头底下用冷水冲自己被烫到的手指头。老板看了糟心,真想把望月这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拍下来发到网上,好让那些成天把他家倒霉孩子当女神看的fans认识到她的真面目。
她这次学乖了,抽出筷子夹了猪排咬一口,外皮酥脆,肉香四溢,滚烫的肉汁让她忍不住吐舌头。望月吃了一块还想再吃,手背就被抽了一筷子,她泪汪汪地缩回手。
“你妈妈还没回来呢。”
“好嘛…那我去找别的吃。”
望月委屈极了,心想等她找了男朋友,她也要成天在自家老爹面前秀恩爱。
她蹦跶到冰箱前面,想起自己之前因为肚子饿下来找东西吃时,好像有巧克力闪过。望月拉开冰箱门,看见自家老爹亲手制作的手工巧克力,装在定制盒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成一摞,她顺手拿了最上面的那个。
还没打开,老板一个闪现飞过来,抢了她手里的巧克力放回去。
“这是给你妈妈的。”
望月:??
我就不该在这个家里。望月心里憋屈,攒着一股子气大喊:“那我也要吃巧克力的嘛!”
老板叹口气,拿出另一盒巧克力扔给自家熊孩子。
“你吃这个。”
“这是给谁做的?”望月露出狐疑的神色。
他泰然自若地答:“客人的。今天没卖完剩下了这么一盒,你随便吃。”
“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一句好大方哦?”
她很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吃你的巧克力不好吗?干嘛非要嘴贱,非要问一句!望月愤愤地咬了一颗巧克力,又忍不住感慨她爹手艺是真的好。
“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做巧克力了?”巧克力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吃一两个倒还行,连着吃就有些腻味了。望月喝了口水压住甜腻,把店里的菜单拿来翻着看。
他把吃剩下的巧克力放回冰箱里,随口道:“今天情人节啊。你以前对这些不是最上心了。”
老板把菜摆上桌,又指使望月去拿碗筷。
她一边摆碗筷,边回复父亲之前的话:“那不是为了营业嘛。”
啊……
望月赤着脚飞奔到楼上,拿了手机坐回餐桌上。老板扔来拖鞋,她利落地套上,点开防弹少年团的推特,果不其然看见他们在情人节这天更新了推特,发了小视屏营业。
她一副花痴相地嘿嘿直笑。
老板跟妻子打完电话,望月头也不抬地问:“妈咪什么时候回来?”
“到路口了。”
“哦!”她兴奋起来。
冷不丁地,望月听见她爹犹犹豫豫地问句。
“要是还没想好做什么,就先在店里干活吧。”
“行啊。”她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老板松口气,又听见她说:“过两天吧。我这两天要去跟那个新的心理医生认识一下,顺便去买药。先前芹泽医生开的药给吃完了。”
“那药副作用大吗?”
“还行,就有点嗜睡。”望月皱皱鼻子,想起什么不好的经历。看见自家老爹一脸担忧的表情,又笑着安慰他说自己没事。
老板摸了摸自家姑娘柔软的头发。
“会好起来的。”
望月便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灿烂笑容。
“当然啦。肯定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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