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酒酒嘴上一再强调自己没有生气, 脚下步伐却迈得愈发快,连带黑色的衣袍都连成虚影。
她目视前方,黛眉微蹙,手扶剑柄, 不像是要回家, 反倒似要寻仇。
姬沉按剑走在她旁边, 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女郎的口是心非。
他无奈地叹口气, 一步迈到女郎面前,道“酒酒, 你总该告诉我哪里做错了,不要生闷气。”
女郎气鼓鼓地抬头, 一双水盈盈的杏眼中含着嗔意, 令他一怔。
从前的凌酒酒对他多有躲闪,尤其是最近,独处时总带着隐约怯意,哪里有过今天这样理直气壮的娇憨。
这样叉着腰憋气的样子, 反而显出与他毫无顾忌的亲近。
所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凌酒酒因姬沉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而轻恼,到底念及姬沉是帮她挡酒才喝断了片, 再给了他一次机会,红着脸往前凑了凑抱住他的腰, 又垫脚将下巴搭在他肩上, 瓮声瓮气道“昨夜这样了,你记起来没有。”
姬沉
心爱的小姑娘投怀送抱, 他立马大喜过望地环住她的背和腰,还配合着她的动作略弯腰, 方便她把温软的面颊送到他的肩窝。
凌酒酒察觉到姬沉与昨夜相同的动作, 自然以为他想起来了, 便低下头,羞答答又委屈地把发热的脸埋在他胸口,哼哼唧唧道“还那样了,你知道吧。”
少女的声音奶声奶气,像是一个个小勾子落在心尖,又似毛茸茸的兔子尾巴蹭在怀里,将他整颗心都融化成水,柔水顺着经脉流淌,经过一处,便是撩人的酥痒,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宿醉的闷痛变得微不足道,休鹿秘境五千大山的阵法亦可抛之脑后,姬沉眼下只想抱着女郎哄一哄,即便她现在要星星月亮,他也摘得。
姬沉对凌酒酒没有原则也不是一次两次,即刻爽快地沉声道“都怪我,酒酒莫再气我。”
凌酒酒感受到背后力道收紧,就从姬沉怀里抬起头,清凌凌的眼眸看向他,又喜又恼地喃喃问道“你想起来了”
姬沉看着女郎圆圆的眼睛,像是糖熬出来的月亮,甜蜜而清澈。
其中映着他的影子,一个劲地将他的心拉进去沉沦。
他耗尽全部意志,才没有低下头吻吻她漂亮的眼睛和润泽的樱唇。
片刻,姬沉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模仿她笑容的弧度,又曲着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
然后诚实地说“没有。酒酒直接告诉我罢。”
凌酒酒微笑。
笑不下去了
呵,忘得真干净。
渣男
都提示到了这个份上姬沉还想不起,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表白竟然是一次性的。
她眯起眼,挣扎着从姬沉怀里扑腾出来,面无表情道“自己想。”
姬沉看着凌酒酒突变的脸色,又被她一下子推开,原本严丝合缝被他裹在怀里,暖融融软绵绵的小姑娘忽而离开,竟似一棵树从山上被狂风卷起,或一块皮肉从身上揭下。
抑或是这人放了一把燎原的山火后,自顾自地扭头走了,全不管他越发难耐的渴1求。
姬沉苦恼看着凌酒酒倔强离开的背影。
照理说,修士都是过目不忘的,偏偏昨晚的事情就像被一层酒精做得雾盖住似的,影影绰绰难窥全貌。
看凌酒酒的反应,姬沉隐约能猜测出大概,许是他醉里说了什么话,讨得女郎青睐,可细细迫之,他又实在想不出具体。
姬沉才要提步跟上,便听凌酒酒头也不回甩下一句“别跟着我”
姬沉
她背后开眼了
偏偏此时腰间玉碟又亮起,姬沉捏碎就听得对面的长霄絮絮叨叨,声泪俱下地说五千大山阵法生变,催着他去补阵。
他只得匆匆跟凌酒酒告别后御剑而去,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女郎好几眼。
凌酒酒并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五千大山阵法关系到休鹿大陆的安稳,她就没有留姬沉。
然谢翎翎那边,已经改过一次时间,饶是两人关系亲近,凌酒酒也不好意思变来变去。
她说要提前回琉璃城不过是气话,此时姬沉走了,秋日里的真传洞府无端显得空旷而无聊。
凌酒酒闷着气叹息一声,干脆打坐入定。
啥他oo的情缘不情缘,搞情缘不如去修炼。
也许是境界已经到了金丹,对神念的控制和领悟更上一层台阶,是以凌酒酒出乎意料地迅速入了定。
天生道胎可攫取天气灵气,天阙峰上的灵蕴充沛纯净,化为无形的气流缓缓注入凌酒酒的丹田,在她身边形成一层层手掌大小的灵蕴涡旋,如一层琉璃罩,将飘落的红黄落叶隔出去。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阳光自东侧向正中移动,几只灵兽百无聊赖地趴在琉璃桌上睡去,一股清风倏然从凌酒酒身侧卷起,引得落叶窸窣作响。
她阖目内视,只觉丹田热意涌动,经脉中灵力流转如奔腾长河,逆行向上点亮识海。
更多的星空、更广远的水面显现出来,系统树苗也无声地成长着
叮
恭喜宿主获取支线任务阶段性成就真女人,就要勇攀高峰修炼升级。
任务阶段性成就金丹中期。
获取营养液40瓶。
累积营养液1698瓶
凌酒酒惊喜地内视着。
分明只有40瓶营养液,竟令系统树苗舒展起筋骨,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拔高起来。
树苗不断生长,枝叶四下蔓延,水中的倒影很快就要突破如镜般的水面边缘,而识海中的光芒居然追随着枝条的影子,将四下点亮。
系统宛若灯塔,其影所至,处处光明。
突得,凌酒酒心狠狠一滞,像是直直落入无底的洞。
那个迟迟不肯打开的叶苞,终于张开了它的叶卷
薄而透的绿色膜破碎,树叶伸展,形状与其他无异,但颜色
竟是金紫。
蓊郁之中的一片金紫,如一滴墨痕甩落在绿色绸布上,似一枚烫痕,或是一个封印。
在修真界,金紫色太过招摇妖魅,并不是常见的颜色。
但凌酒酒却不陌生。
在昭虹的历史课上,以及无数人的描述中,有一个人,天生紫瞳,左额生金紫色穷奇羽毛,身着缂金丝黑袍
魔尊渊冥。
单凭系统上金紫色的叶片就断定系统与渊冥有关,未免武断。但事关系统之谜,凌酒酒不能忽视这种可能。更遑论,眼下她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难道说系统受渊冥控制,是放入她身体的另一种“魔核”
凌酒酒迅速否定了这种可能。
如果系统由渊冥操纵,那系统意志等于渊冥的意志。
想要追究系统意志,自然要看系统发布的任务。
总览系统的任务,主要是两个方向,逼迫她提高修为,比如“真女人,就要勇攀高峰”系列。
其次,还有强行给她和姬沉拉郎。
刚刚穿书而来时的“女人,怎么能说不行”,和休鹿秘境中“真女人,怎么能说快”都是系统千方百计地逼她接近姬沉。
渊冥一心想要炼化她,没有理由让她变强,或是帮她结情缘。
最重要的是系统的最终任务,“真相永远只有一个”,直接要她找出渊冥的身份。
如果渊冥是系统,没必要多此一举。
那么,渊冥和系统到底是什么关系
凌酒酒凝视着无风而动,恍若仙树的系统,豁然想到了终极线索2
系统与原书无关
联想到每次终极线索公布时,系统皆出现了喑哑杂音,无数蛛丝马迹在脑海中连点成线。
凌酒酒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她缓缓睁开眼。
少女的眼神依然明亮,却多了一重沉然,睫羽扇动中,眼眸中倏而流转过道韵。
这变化细微而深刻,如果非要说,那便是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姬沉,不,是玄苍仙尊的影子。
深沉的淡漠。
凌酒酒抬眼看了看日头,秋天云疏天高,干爽的阳光在她脚下投出小小一圈影子。
到时辰出发了。
她远眺,视线穿过迷雾笼罩的归墟仙岛、分割人魔的蓬莱海,落到远处的某地。
事实如何,就待郁凰洲凤凰坑的验证了。
凌酒酒尚不会御剑,谢翎翎的飞行器速度受他修为限制,两人要横渡蓬莱海,需要乘坐天阙峰的仙鹤。
一开始,凌酒酒还因姬沉断片儿和系统中金紫色叶子之事而心事重重,等到看到琉璃城橙蓝相间的灵矿时,便如游子归家,心中一松。
她半分近乡情怯的滋味也没有,反倒热情地跟谢翎翎介绍起来琉璃城的风土人情,重点讲解了哪处果子好吃、哪家老店的烤乳猪最香脆,听得谢翎翎泪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两人一拍即合,兴致勃勃,半点前来公干的自觉都没有,仙鹤听了直呼这届真传是它们驼过最不专业的一届。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琉璃城的接引台便出现在眼前。
同时出现的,还有琉璃城的城众们以及震撼奇景。
谢翎翎几乎忘记了呼吸,仙鹤差点忘记了飞翔,这一天注定是他们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价值连城的琉璃砖被众人当做板砖,整整齐齐码在地下;有市无价的鲛纱被叠成绢花铺出去十里;百年不遇的巨型上等灵石被雕成条幅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上书“欢迎城主回家”
十几个黑衣近卫在一个身披金袍的飒爽女修带领下露出憨厚的微笑。
一看他们衣服细密的走线,便知价格不菲。
谢翎翎噼里啪吧说了一大堆,认真听来,只有两个字
“有钱”
绢花之上,几十只鸾鸟膘肥体壮,脖子上脚踝上分别绑着上等灵株做的花环,嘴里还嚼着上等灵髓,天阙峰的仙鹤都馋哭了。
可恶的是,这些琉璃城的凡修一拥而上,将凌酒酒围住时,还七嘴八舌地说着“欢迎仪式太寒酸了,若不是城主吩咐,绝不可能这么敷衍”
天阙峰的仙鹤凝望着处处豪华的琉璃城,回想起穷出了名的天阙峰,抬脸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不让悲伤逆流成河。
岳瑛和城众们你一言我一语,夸着“城主越发高大威猛,风度翩翩”,“城主会骑仙鹤,当真像极神仙”,又埋怨着“女郎怎可如此单薄,比郎君还瘦削”,“怎得回城还穿这样厚,琉璃城暖和着哩”。
没人问她修为如何,在琉璃城众人眼里,这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们早就知道城主场场考试都是第一名,还是天才,但
就算不是又如何他们还不舍得城主去修炼吃苦呢
众人簇拥着凌酒酒,也没有冷落谢翎翎,甚至有几个憨憨郎君羞涩地夸谢翎翎长得漂亮,定会讨女郎欢心,腰细臀翘好生养,将来必定嫁的好。
论憨,谢翎翎也不输旁人,开朗的妖修听后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开心骄傲地立起来毛耳朵,十分自来熟地跟近卫们聊起来合欢宗的撩妹法门。
虽说是凌酒酒和谢翎翎的任务是采购灵石,但岳瑛早在接到凌酒酒传讯时就将一切打点好,一下午时间,凌酒酒和谢翎翎都在城中转悠。
小孩子趴在窗户上看到凌酒酒,如一个个糯米丸子样下锅似的,扑出来抱着她的腿,奶兮兮地喊着“城主城主,你回来啦”
凌酒酒笑吟吟地从乾坤戒里掏出灵株编的小蝴蝶、小螳螂,又温柔地摸摸他们的头,这才让小家伙们放开手。
摊贩见了都笑眯了眼,硬要塞小吃和小玩意给凌酒酒,拉着她的手嘱咐她不用事事掐尖,累瘦了身子,又八卦兮兮打听有没有属意的郎君,重点表扬了那位姬沉郎君就不错。
听到姬沉,她心里又甜又气,只得耐心听着,又一再保证将子嗣的事情放在心上,这才脱了身。
岳瑛却似受到了启发,她爽利地拉住凌酒酒,看着她手腕的红线,快乐地问“城主,告诉岳姨,红线另一半在姬沉郎君那里吧。”
凌酒酒没想到岳姨眼这么尖,只好乖乖点头。
岳瑛笑得不见眼,欣慰地叹口气,对着身后一群佯装守卫实则窃听的憨憨近卫点点头,引得身后一阵压抑欢呼,她才道“这次,姬沉郎君怎么没有一同回来”
回到琉璃城就是回了家,凌酒酒放松许多,便努努嘴,小声道“他忙,不管他。”
岳瑛早就娶了夫郎,哪里看不出这对小情侣闹了矛盾。
她不赞同地摇摇头,苦口婆心道“酒酒,你是女郎,就要有女郎的风度,平时让着郎君些。”
“岳相说得对”憨憨近卫们也不装置身事外了,异口同声地附和道。
谢翎翎第一次接受这样的文化冲击,茫然地小耳朵无处安放。
岳瑛又给了凌酒酒一个台阶,掏出一枚黑色玉碟,道“再忙,吃饭的时间总归有,你喊小姬来吃顿便饭。他御剑快得很。”
凌酒酒发现了华点“等等,岳姨,你怎么会有姬沉的玉碟,你还知道他御剑”
那个教凌酒酒扎兔子灯。祝逸轩的远房亲戚。近卫嘿嘿一笑,他不愧是凌酒酒和姬沉的粉头,热情地为正主解惑道“卖琉璃桌椅的店是岳相的夫郎开的呀”
岳瑛悻悻地挠了挠头,超大声笑笑掩饰尴尬,道“太巧了,真是太巧了。”
凌酒酒
她怀疑琉璃城的城众们下了很大一盘棋,但是她没有证据。
下一秒,岳瑛不给凌酒酒反对的时间,将玉碟折断,摆在凌酒酒面前。
岳瑛和近卫们太了解凌酒酒,看着她满眼抗拒,实则绞着手指跃跃欲试,干脆替她说了开场白“姬沉郎君,酒酒喊你回家吃饭”
“酒酒不生我的气了”玉碟那头郎君的声音伴着呼啸风声传来。
凌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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