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沉的眼神本来是神祇一般的冷漠和无情,被凌酒酒拿捆仙绳绑了之后则是讥诮的。
凌酒酒给了他灵株,他眼里带点感动和谢意还可以理解。
但眼下……
阳光落在姬沉的眼睛里像是流水汇入深海,给向来平静淡漠的眼底带来一丝暖意,像是垂怜又像是……
纵容?
凌酒酒怀疑自己看走了眼,偏偏这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格外醒目。如果非要说,就像是一座清冷的黑色荒山里面长出了一苗小树,带来了生机和色彩。
险些被她霸王硬上弓的姬沉到底为什么这样
这是玉清合气灵株药性的扭曲还是沦丧吗!
却不等凌酒酒更加仔细地分辨,姬沉的眼神又恢复到了沉然,仿若一层黑色晶石盖在了海面上,所有的潮汐涨落隐没其中,又像是一副山河图被陡然拉远,只能看到厚重的轮廓。
姬沉眼神的变化转瞬即逝,以至于凌酒酒揉揉眼睛,弄不清是今天的夕阳自带柔晰暮色滤镜还是她的错觉。
顶着凌酒酒探究的眼神,姬沉已经走近,沉声道:“多谢女郎两番相救。”
他接着对着凌酒酒伸出右手,骨节分明的五指微微张开,一枚玉环出现在他掌心。
白润的玉料被夕阳染上淡红,玉环上面镶嵌环绕的黑色祥云古朴流畅。
归墟玉环。
姬沉的归墟玉环一直是藏在身上的,按照常理凌酒酒并不知道他身上有这个东西。
于是,凌酒酒不失分寸地露出震惊的神色,细细盯着玉环看了看,把握了三秒停顿,才抬眼望向姬沉道:“这,这是归墟玉环?那郎君是……”
姬沉不再打算遮掩身份,两指捻起玉环上的黑绳,将它系在腰间。
他动作行云流水,单手操作简直称得上随心所欲,丝毫不把归墟玉环当做什么珍贵细碎的东西,低声道:“我是归墟仙宗天阙峰亲传弟子。”
闻言,凌酒酒踉踉跄跄却又不失章法地踏着碎步向后退了退,接着有模有样地抱起手,面上一派肃然起敬,认认真真道:“郎君原来是修仙宗门魁首归墟仙宗的亲传弟子!失敬失敬。”
姬沉看着凌酒酒一双杏眼变得更圆,像是两汪潭水,因惊异而泛着粼粼波光,他有些为难地抿抿唇:“……”
凌酒酒只是听说他是亲传弟子便震惊如厮,若是知晓了他真实的身份和他出归墟仙宗的目的,女郎岂不是要倒栽过去?
他顿了顿,垂眼看着凌酒酒。
向来淡漠果断的郎君头一次有些为难。
凌酒酒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罢了。
有些事情,还不能同她直说。
转念想起前几日的事情,姬沉又眯了眯眼。
行为这样出格,哪里像是成熟的女郎?
姬沉终于微不可查地叹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特意放缓语气,似商量一般道:“女郎是否愿意……”
凌酒酒看姬沉凝思片刻,听姬沉讲到一半正有些困惑地扬起眉毛。
愿意什么?
什么愿意?
她眨了眨眼等着姬沉下半句。
岂料,突得在姬沉背后出现一团快到模糊的影子。
那团影子风风火火,像是旋转的伞急奔而来,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姬沉五感更为敏锐,不动声色地回过身子,往凌酒酒面前挡了挡。
很快,一阵呜呜咽咽并着配刀撞在腰带灵石的声音传来,凌酒酒才看清来的是岳瑛。
岳瑛两只手大大地分开,一边拿捆仙绳绑着一个郎君,她眉眼压低含着威严,在凌酒酒和姬沉面前一个利落脚刹,接着像是甩掉垃圾袋一般将两个郎君狠狠一掷。
两个郎君本就被毫不留情地捆得严严实实,当下如一黑一白两个保龄球一般滚到凌酒酒和姬沉脚边,一路还似旋转水车一般甩出哀嚎。
姬沉漫不经心地拎着剑鞘一挥,两人面前闪出一道清光,两个球像是触到一股无形的气墙,“砰”地一下被反弹回去,不倒翁似地晃了晃才停住。
凌酒酒被姬沉护得严实,只好从他手臂侧边探出头看着,又抬头看了看站的笔直的岳瑛。
接着情不自禁地在心里赞叹一声,好球!
黑白两个郎君嘴里被绑着好几圈麻绳,想要叫苦却只能发出含含糊糊的嘤嘤嘤。
凌酒酒这才看清白衣郎君正是叶逸,他面上还覆着面纱,此时白纱被麻绳卷着皱成一团,活像是嘴里塞了个菊花,偏偏他眼神凄楚,欲语还休,更显得古怪又滑稽。
岳瑛冷笑一声,怒目看了黑衣郎君一眼,对凌酒酒道:“城主英明,臣派人暗守水源,果然发现此人意图不轨。”
她接着从袖中拎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普通陶瓶,在手中颠了颠,怒发冲冠道:“呵,软筋鸩!嘿忒!这样的浓度剂量,这贼人是要放倒我全城老少!”
凌酒酒睨了一眼像是颤抖的鹌鹑蛋一般的黑衣郎君,又似有似无地看了叶逸一眼。
那黑衣郎君不像琉璃城的人,能潜入琉璃城的水脉所在一定需要内应。
而这个内应会是谁?
岳瑛把叶逸一同绑过来,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叶逸正酝酿着两包泪眼,感受到凌酒酒的视线情不自禁地缩了脖子,一肚子开脱的话不自觉地憋了回去。
城主那一瞥明明像是烟沙一样浅淡,可那瞬间却好像被阳光照入心底,一切心思都变得无所遁形。
他……他竟是连开始表演的勇气都没有了!
凌酒酒不紧不慢从姬沉背后走出来,垂眼看着团在地上的黑衣郎君道:“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郎君冷笑一声,梗着脖子哼道:“龟灰仙公!”
凌酒酒:????什么龟公???
姬沉低笑一声,玩味地看着他,沉沉的声音带着戏谑:“归墟仙宗?”
凌酒酒一手握拳,往另一只手心一拍:恍然大悟。
黑衣郎君重重地点点头,又颇为骄傲地扬起脖子。
凌酒酒“啧啧”两声,已经在心里为黑衣郎君点香了。
如果非要为这个黑衣郎君的行为找一个比喻,那大概就是——
唏嘘!小伙冒充公1安1打电话,竟然打给了真警1察1。
姬沉抬起手,一道虚影晃过,下一息,沉黑的剑鞘已经停在黑衣郎君的鼻尖,而他嘴里的麻绳陡然断落,整整齐齐掉在他肩头。
黑衣郎君只觉一股沉重的压力迫近面中,像是一堵坚硬的高墙狠狠拍来,刚好在他被碾碎的前一秒,这墙又停在身前。
不过吐口气的功夫,身后已经浸满冷汗,整个人只觉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
旁边的叶逸也被这绝对的强势波及,发出一声尖叫鸡的刺耳声响,整个人歪倒在一旁。
只是一招,岳瑛就看出姬沉凌厉剑意浑然天成,看向他的目光掺上欣赏与戒备。
凌酒酒看到岳瑛惊艳而复杂的神色,安抚地对她点点头,确认姬沉的友军身份。
而姬沉并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只是淡淡看着牙齿打战的黑衣郎君,道:“你属归墟仙宗哪一峰?”
黑衣郎君磕磕巴巴,还在倔强地维持着自己的归墟修士人设:“我……我乃天……天……天阙峰真传。”
姬沉似笑非笑地转了手腕,带着黑色剑鞘也旋了半圈道:“真巧,我也是。”
轻轻几个字,差点当场把黑衣郎君送走,他此时终于注意到姬沉腰间的归墟玉环,咽了咽口水,看着离鼻子只有一根头发丝距离的剑鞘,变成了颤颤巍巍的斗鸡眼。
面对这样的气势,他毫不怀疑眼前人的话。
他更不怀疑,面前剑修的剑鞘再靠近一点点,剑气就能轻易压碎他的头骨。
所以,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非酋才能摊上这种自1杀1行为!
斗鸡眼打了个寒颤,又摆出弃暗投明的形容,急切道:“我说!我说!是……”
凌酒酒眼前一亮,知识点来了!
这人必定知道点屠城之火的内幕!
她抓紧往前凑了凑。
“是……”
陡然间,黑衣郎君后半句话变成含糊的□□,双目骤地突出,眼珠像是死鱼一样失去活力。
岳瑛经验老道,迅速察觉到异常,她瞳孔一缩看向凌酒酒,飞掠而来道:“不好!保护城主!”
而姬沉竟然比岳瑛更快一步,挡在凌酒酒和黑衣郎君之间。
周围的侍卫听到岳瑛的吼声,似无数铁钉被磁铁吸引一般从四周涌来。
黑衣郎君面孔扭曲成了抽象的油画,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紧接着“噗!”一声闷响,灰衣郎君还来不及发出痛苦的尖叫,整个人已经变成一捧血肉之花炸裂!
他身躯的边缘冒起蓝色的诡异火光,炸到半空的血肉瞬间自燃成为一片灰烬。
岳瑛和众侍卫因眼前的景象而顿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细碎的灰与烟飘散。
真,炸了。
然后,我扬了我自己。
只留下被炸成黑色的捆仙绳缓缓飘落,方才黑衣郎君所在的位置赫然躺着一个绕着黑气、桃核大小的木头和一个玉环。
[叮——
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真女人,从不回头看火场——保护琉璃城水脉。
任务成就:神秘投毒人自爆。
获取营养液:50瓶。
累积营养液:55瓶。]
“唔啊!!!!”叶逸一边不顾形象将自己掀翻,一边像是被扼住喉咙的尖叫鸡一样哭嚎。
他一个常在深宫的郎君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一个柔柔弱弱的郎君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啊!
叶逸的鬼吼仿佛变成了白噪音,凌酒酒双手握着拳微微颤抖,颔首艰难地迈步向前查看。
如果此人投毒成功,那么死去的就会是这些遇到危险义无反顾冲上来保护她的臣子,会是琉璃城无辜的老少城民。
也会是她自己。
所以,她对黑衣郎君没有太多同情,更多的是因为见证了投毒人自爆和湮灭而感到冲击。而鬼魅的蓝火,也勾起她记忆中屠城之火的痛苦和恐惧,心脏像被小鼓锤敲着似的一下快过一下。
慌乱中,凌酒酒思路反而更加清晰,既然系统的提示意味着水脉已经安全了,那么琉璃城中众人不会因为软筋鸩无力防备,屠城之火很容易避免。
可是,就在黑衣郎君要吐出主使的瞬间,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去。
他背后的,到底是怎样残忍又强悍的力量?
这一切足够说明琉璃城的屠城之火绝对不简单,黑衣郎君已经灰飞烟灭,剩下的东西就是全部的线索。
凌酒酒捏紧拳头,走向还带着点蓝色暗光的骨灰。
她凌酒酒就算是怂,怂到抖,抖到同手同脚,也要查出个所以然!
在她旁边,姬沉垂眸看着凌酒酒从他身后走出。
耳边是叶逸的尖叫,四周是还没有缓过神的侍卫和女相,纤细的少女紧紧抿着唇,缓缓上前,有一种清澈而倔强的威严。
然而,她紧绷的蝴蝶骨透过轻便的衣衫留下了秀气的起伏,露在袖口外的双拳微微颤抖。
她对刚才的血腥是畏惧的,她却因畏惧而更加勇敢。
姬沉将剑鞘收回腰间,没有直接上前替凌酒酒查看,而是迈步走到她身边,留意着她的表情。
凌酒酒深呼一口气,鼓足勇气挨个查看埋在黑衣郎君骨灰里的东西。
凌酒酒先是看着细碎摇晃的木头核。
光滑的黑色木头因爆炸而微抖,外裹着一层薄薄的黑气,像是一团随时会散去的雾飘动着。
凌酒酒摸了摸下巴,感觉自己真香了。
……实在看不出所以然。
所以这是个啥吗?
这题超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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