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黛走近了，才发现不仅有徐春纯，连平时和徐春纯形影不离的小姐妹聂琴琴也在，被丁嘉豪和陆浩围在中间有说有笑。
周曜单手插兜，漫不经心靠在黑色的路灯杆上，倒是没插入他们，他耳中戴着耳机，低着眼看手机，身材高瘦挺拔，模样冷淡又懒怠，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一群年轻人站在街道边，都穿着简单的短袖长裤，不施粉黛，青春靓丽，满满的胶原蛋白，形成一道漂亮的风景线。
和他们一比，穿着墨绿色百褶裙，白色吊带衫，还特意化了淡妆，精心打扮了一番的阮黛就像个异类一样。
刚在阮家受了气，又饿着肚子，阮黛心情本来就不好，现在看到这一幕，更是差到极点，让她连敷衍的笑都无法露出，看到徐春纯后，她立刻转头看向周曜，眼中燃着怒火，声音又冷又硬，语气仿佛是质问一般。
大家都被她冷冰冰的样子吓了一跳，空气静了静，阮黛在外人的印象里都是温柔的，娇柔的，虽然偶尔也会有点小脾气，但依旧像是娇嗔一样，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哪像现在，她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冷冷瞪着周曜，面色阴沉。
周曜平白无故被凶，有点莫名其妙，摘掉耳机，拧眉看着她，“你又发什么神经？”
他显然不能理解她为什么生气，自认为在这儿等了她十多分钟已经够给面子了。
而徐春纯明显是被吓傻了，小鹿般的眼睛充满茫然，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手足无措地揪着衣角局促道：“对、对不起，我不该来的，我现在就走……”
“你走什么走？”聂琴琴被阮黛的态度弄得很气，“大小姐了不起啊，凭什么要我们走？又不是我们上赶着来的，要不是丁嘉豪说破了嘴求我们来，我们才不稀罕呢，你要看不惯就自己走啊！”
阮黛理都没理他，仰头瞪着周曜：“你约我出来的时候可没说还有别人在！”
“想也知道不可能没吧，”周曜挑了下眉，嗤地一笑，“难不成你以为我单独找你约会呢？”
他垂眼看着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做什么白日梦呢”“老子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别痴心妄想了”“叫你出来就不错了”
傲慢得理所当然。
阮黛被他的反应刺伤，心底一片冰凉，当下冷笑，“既然如此你在教室里干嘛不说清楚？我去严深川家玩也比陪你们集体出游有意思！”
周曜听到她提到严深川，脸色发沉，冷冷道：“那你现在去也不晚。”
陆浩站出来赔笑：“好了，大家难得聚一起，别动气嘛，阮妹妹，徐春纯她们是我和嘉豪邀请的，可阿曜没关系，你可别误会他啊。”
他一边说，一边推着丁嘉豪和聂琴琴往前走，嘴里不停道：“时间不早了，我们直接去电玩城吧，走了走了。”
有了他打圈场，冷却的气氛消融了一些，周曜淡淡看了阮黛一眼，撇开她跟着走了。
阮黛抿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跟着去了，出都出来了，回去仿佛是向徐春纯认输一般。
而且阮溪在家，回去也是膈应得不行，不如留下来膈应他们。
*
电玩城在老东街南端，是最近新开的，里面设备齐全，有VR体验馆和5D电影，还有个大型游乐场。
徐春纯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左看看右看看，脸上表情惊奇又震撼，体验过如同亲临其境的VR游戏后，兴奋得脸颊通红，惊叹得像个小孩子。
她的反应毫无疑问能满足人的虚荣心，丁嘉豪和陆浩有被取悦到，笑着陪她玩了许多别的项目。
阮黛其实也是第一次玩VR，但和徐春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同，她一脸冷漠地开始，又一脸冷漠地结束，一路上没说过一句话，难得没搭理过周曜。
周曜瞥了她好几眼，竟有些烦躁，原以为她只是闹脾气而已，以她的性格很快就会好，现在是怎么了？
眼看她要再玩一遍VR里的杀人游戏，他皱眉，刚想叫住她，另一边丁嘉豪突然喊他过去：“曜哥，来玩球啊，看谁进的多！”
就在周曜望过去的功夫，阮黛已经戴上VR眼镜了，周曜啧了声，真是惯的。
他手揣在兜里，慢悠悠走了。
阮黛结束后，正好看到周曜在教徐春纯打球的画面。
“手抬高。”
“举起来，球低一点。”
篮球机前，少年歪着身子靠在一边，没什么表情地指导，声音听上去敷衍懒散。
徐春纯认真按着他的要求做，紧张地举着篮球，“是这样吗？”
“嗯。”周曜眼皮耷拉着，漫应一声。
陆浩和丁嘉豪在旁边喊加油。
阮黛面无表情走过去。
徐春纯看到她，小心翼翼把球递过去，“阮黛，你要试试吗？”
“不必。”阮黛头也不回，重新开了一台，四个篮球滚落下来。
“阮妹妹，这个有点难，”陆浩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要不要我教……”
“你”字还没说出口，他就看到阮黛冷着脸，单手抓起一个球，狠狠往篮筐的方向一砸。
篮球在筐沿转了一圈，竟然还进去了。
一片安静。
陆浩默默闭上嘴，好吧，当他没说。
那边，周曜看到阮黛来了，便不再开口，眯起黑眸盯着她，似乎想要看她在玩什么把戏。
徐春纯看阮黛那么厉害，也努力投篮，可惜没一个中的。
阮黛根本懒得管别人，仿佛拿球撒气一般，一个接一个砸，无所谓中不中。
谁都能看出她心情不好，没人敢招惹她，聂琴琴还拉着徐春纯离她远一点，嘴里嘀咕道：“我看啊，她就是嫉妒你和周曜，哼，摆脸色给谁看啊，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吗？人家周曜根本没理过她好吗！”
“琴琴，别说了。”徐春纯看着脸色愈发冷的周曜，担忧地扯了扯她的衣袖，糯糯小声道：“阮黛不是那样的人。”
玩了个痛快后，丁嘉豪看时间还早，提议去唱K，没人有意见，电玩城正好是一家KTV，于是他们就直接过去了。
阮黛默不作声跟在他们身后，又渴又饿，脚还很疼，她低头看着自己崭新的凉鞋，可能是第一天穿的关系，有些磨脚，几乎走一步都疼一下。
说实话她已经想回去了，但都坚持到了这里，又不甘心留周曜和徐春纯在这里。
她好不容易才离他近了一点点，怎么能输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她抬起眼，看着身旁周曜冷淡的侧脸，天马行空地觉得自己现在像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为了接近喜欢的人，脚踩在刀尖上都在所不惜。
但是真的值得吗？
阮黛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感到了迷茫。
周曜发现阮黛在偷看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看样子还没消气。
想不到脾气还挺大。
周曜舌尖顶了下槽牙，有点烦地顿住脚步，“我有东西要买，你们先过去，我等会到。”
“好。”丁嘉豪随口应了声，“我们订的是214包厢，别走错了哦。”
周曜懒懒摆了下手，然后就走了。
阮黛看着他欲言又止，下意识想问他去哪，但想到自己还在生气，便忍住了，安静地跟着丁嘉豪他们走了。
*
周曜是去买奶茶了，他注意到阮黛总舔嘴唇，十有八九是口渴了。
店员小姐问他要哪种口味。
周曜看着菜单，不假思索，“乌龙水果茶。”
不用特意去记，他也知道那家伙最喜欢喝这个，甜得腻死人，他完全欣赏不来。
打包好后，周曜提着水果茶走进KTV，服务员拉住他，说禁止自带酒水，周曜直接扔了一百过去，那人立刻没作声了。
周曜扯了扯嘴角，找到包厢进去，室内昏暗，大屏幕的光又亮又刺眼，陆浩和丁嘉豪拿着话筒站在前面鬼哭狼嚎。
周曜眼睛不适应地眯了眯，刚好看到徐春纯和聂琴琴起身往这边走来。
“啊，周曜你来了！”聂琴琴笑道，“春纯有些渴了，我们出去买水……嗯？你已经买好了？”
她看到他手里的奶茶，面露惊喜，“哇，还是乌龙茶，你怎么知道春纯喜欢喝这个了？”
徐春纯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她，“他也许是买给别人的，我们还是走吧。”
聂琴琴理所当然：“肯定是给你的啊，连口味都买的你的喜好。”
“让开。”周曜觉得她们简直有病，不耐烦道：“我是买给……”
他下意识望向沙发上的阮黛，却看见她在打电话，脸都没转过来一下。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语气异常柔和，和对他时完全不一样，温柔又无奈地哄：“……莉莉，对不起，我明天就去看你……嗯嗯，我保证……啊？你哥也在？那我还是改天……欸，你先别哭啊，我一定去行了吧？”
莉莉？严深川那个妹妹？
她还是要去他家？
周曜脸色沉了沉，随手把奶茶袋子给徐春纯，“呐。”
“真的是给我的吗？”徐春纯受宠若惊，“多少钱，我给你。”
“不需要。”周曜冷着脸绕开她走了，“不值几个钱。”
阮黛好不容易安抚了严莉，抬头就看到这一幕。
徐春纯接过周曜手里的奶茶，脸上泛着红晕和甜笑。
原来他是去给徐春纯买奶茶了吗？
阮黛全身发冷，整颗心直往下坠，沉沉不见底，就好像一直以来相信的某样东西，忽然被狠狠打碎了一样。
“阮黛，徐春纯，你们也来一首啊。”对面，陆浩唱得声音都哑了，冲她们晃了晃手里的话筒，“美女不唱多没意思。”
阮黛回过神，麻木起身，慢吞吞走过去，因为在想心事，脚又痛，走路时不小心拌了一下，正好撞到了一同过来的徐春纯身上，而徐春纯还在喝水果茶，没反应过来就受到一股冲力，“啊”了一声，整个人摔在地上，水果茶全都洒在了身上，淡黄色液体流得衣服到处都是。
动静不小，引起了所有人注意，连音响声都掩盖不过去。
阮黛表情一僵，张了张口，“对不起”还没说出口，聂琴琴就慌张地冲过来，“春纯，你没事吧？”
她表情极其气愤，瞪着阮黛：“你绝对是故意的，就因为周曜给春纯带了一杯奶茶，你就要推她，阮黛，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毒啊！”
因为光线昏暗，他们看到的就是阮黛突然推了徐春纯，非常嚣张。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故意的？”阮黛火气也忍不住上来了，“我是不小心被拌了一下……”
她说着，看到周曜皱眉走过来，看着徐春纯的惨状，面色沉如水。
“你也觉得我是故意的？”
阮黛彻底心寒，看着他，又看向不远处的丁嘉豪和陆浩，“你们也都觉得我是故意的？”
丁嘉豪和陆浩对视一眼，虽然没说话，但表情就是这么认为的，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
周曜没回答阮黛，而是低声问徐春纯：“没事吧？”
“没、没事。”徐春纯使劲摇头，手忙脚乱要爬起来，小脸苍白，“阮黛不是故意的，你们别怪她。”
“你别乱动。”聂琴琴用卫生纸给她擦衣服，擦到手臂时，徐春纯不知怎么缩了一下手，疼得嘶了一声。
“你手受伤了？”聂琴琴一惊，立马道。
“不是，没有……”徐春纯惊慌地捂住手臂，白着脸否认。
“让我看看？”
“真不用！”
……
阮黛实在看不下去她这幅明明有伤却又欲盖弥彰的小可怜样，忍不住道：“不就是点淤青而已，有必要吗？”
此话一出，空气一静。
阮黛察觉自己说漏了嘴，僵了僵。
周曜转过头，看着她缓缓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手臂上是淤青而不是别的什么，你见到过？”
“班上那些谣言是真的……春纯，学校里是不是有人在欺负你？”聂琴琴马上联想到什么，跳起来指着阮黛怒道：“是不是她干的？是不是她找人打你了？”
“不是，真不是！”徐春纯连忙站起来，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件事和阮黛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我，是我的错……”
可她越是慌张辩解，就越像是因害怕帮阮黛隐瞒一样，越发给人一种被逼迫的感觉。
连丁嘉豪和陆浩都坐不住了，敛去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
“到底怎么回事？”
“阮黛，你不会真的嫉妒到这种地步吧？也太过了。”
……
“……对，就是我打的，怎样？”
都到这个时候了，阮黛反倒冷静下来，内心一点波动都没有，甚至有点想笑，她看着周曜的眼睛，冷笑着扬了扬下巴，“你要帮她打回去吗？”
“不是啊！”徐春纯急着要说什么，被聂琴琴一把捂住嘴，“好了，春纯，你别怕她，我们有这么多人在呢，难道还怕她一个人不成？她都承认了，你就别为她说话了。”
周曜眉头紧蹙，看着阮黛，像是忽然不认识她似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凭你对她好，凭她总插入我们之间，”阮黛直接破罐子破摔，把藏在心里的委屈一次性爆发，脸色冰冷无比，“周曜，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有婚约？你搞清楚好不好，我才是你未婚妻！”
这句话像触到了周曜逆鳞，他脸色也冷下去，“你除了未婚妻还会说点别的吗？不过是我爸自作主张定下的事罢了，你能不能别老无理取闹？”
阮黛紧紧咬唇不语，心下有些悲哀，她之所以总提起婚约，不过是因为她没有别的筹码。
从始至终，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周曜继续道：“一直以来，我觉得你就算娇气，小心眼，不讲理，但至少是善良的。”
他嗤了声，“看来我高估你了。”
这句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阮黛心中的信仰轰然倒塌。
她全身冰寒，眼睛逐渐变红，脸上却笑得越发厉害，“那真是恭喜你了，现在知道也不晚，我他妈就是这样的人，怎么改也改不了，徐春纯多善良啊，祝你和她天长地久，百年好合！”
阮黛说完就转身跑向门口，冲出KTV，她跌跌撞跑在街道上，即使脚掌被凉鞋磨得生疼也没有停下来，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几条街，确定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之后，阮黛才终于崩溃地蹲在地上，泪水决堤，不要命地往外流。
周曜刚刚的话语像是魔咒一般，在脑海里不断闪现，胸口钻心的疼胜过任何□□上的痛。
她浑浑噩噩，边掉眼泪边自嘲。
善良？善良有什么好，就是因为该死的善良，父母才因救人会死，她才会落到今天。
对别人善良，就是对自己残忍。
鬼才稀罕！
阮黛刚这么想到，突然听到了一道刺耳的车喇叭声，划破天际，伴随着人们惊恐的尖叫。
她愣愣抬头，看到前面不远的马路上，一辆摩托车速度超快，直直开向一个小女孩。
女孩呆呆站在那里，吓傻了一般，都不知道躲。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阮黛在脑袋反应过来之前，身体条件反射地冲了过去。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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