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
纳兰氏轻轻按下明玉的小脑袋，向端坐在上首的继后辉发那拉氏福身行礼：“奴才纳兰氏携小女明玉，向皇后娘娘请安。”
继后等两人礼毕了，才微笑着说道：“忠勇公夫人不必多礼。容喜，赐座。”
“多谢皇后娘娘，劳烦容喜姑姑。”纳兰氏带着明玉坐到了绣墩上。说是坐，其实屁股只占了前面一小半位置。
明玉坐得不舒服，不安地扭了扭。纳兰氏捏了捏她的小手，示意她暂且忍一忍，安份一点。如今可不是元后在位之时，继后可不比元后。
元后富察氏是纳兰氏夫君傅恒同父同母的胞姐，对娘家兄弟家人自然格外宽容温厚。以往那些年纳兰氏进宫给元后请安时，元后宫里可不需要讲求那么多规矩，要自在得多。
可惜元后去得早，明玉还没出生，她就崩逝了。否则她看到长得跟她那么像的小侄女，不知道会多么喜欢呢。
继后脸上淡淡的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忠勇公夫人，这就是府上的小格格明玉？多大了？”
纳兰氏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明玉两岁有半，是六月的生辰。”
“六月？可巧了，本宫的永璂也是六月出生的。”继后吩咐道，“容喜，把十二阿哥抱来，让他们小孩子一处玩耍。”
纳兰氏眉心微不可见地一蹙：“皇后娘娘，小女顽劣，不敢惊扰了十二阿哥。”
继后不容她推辞：“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吵吵闹闹的才有乐子，忠勇公夫人无需过虑。”
继后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以往继后都是把十二阿哥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磕一下碰一下都要对宫人们大加责骂，基本不让出来见外人。怎么今天这么奇怪？
不过还好，纳兰氏多虑了，容喜匆匆过来，向继后耳语：“娘娘，五格格和十二阿哥闹起来了，五格格打了十二阿哥……”
继后猛地站了起来，脸色有些不自然地搪塞道：“可真是不巧，十二阿哥今儿起得太早，又犯困了。忠勇公夫人还急着去舒妃那儿吧，本宫就不留你们了。”
纳兰氏松了一口气：“是，奴才告退。”带着明玉赶紧退下，出了翊坤宫。
翊坤宫这一进一出，明玉整个人都是懵逼的。恍恍惚惚地被额娘带进去又抱出来，一句话没说，一口水没喝，什么也没印象，只记得里头的气氛似是十分的拘谨和压抑了。
纳兰氏心疼地摸了摸明玉的小脑袋：“别不高兴了，我们接下来就去你小姨母处。到了你小姨母处，你想怎样就怎样，没人会拘着你。”
明玉点了点头。不知她的小姨母舒妃娘娘，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儿呢？
承乾宫离翊坤宫不远，很快就到了。纳兰氏和明玉才靠近宫门口，两个长相清秀和气的大宫女就迎了上来：“夫人和格格总算到了，娘娘天还没亮就起来等着了，都等急了呢。”
纳兰氏笑道：“来路上耽搁了一小会儿。香梅香菊，娘娘近来身体可好？十阿哥可好，还吃药吗？”牵着明玉下了轿。
香梅熟练地抱起明玉，说道：“十阿哥还在吃药，不过病情好转了些，夫人挂心了。娘娘一切都好，就是想您和格格得紧。哎，格格，您别乱动呀，我都快抱不住您了。”
明玉骨子里又不是真正的两岁半小孩子，在额娘怀里撒娇也就罢了，哪肯让外人抱着走路？嚷道：“我要自己走！”
香梅放下她，改为牵着：“成，小格格长大了，会自个儿走路了呢，真棒！”
明玉汗颜，瞧这话夸的？她都两岁半了，自己走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不过当她过会儿看到瘦瘦小小一副病恹恹模样，走几步路晃晃悠悠好像风大点就能吹倒的表哥永瑜时，就知道香梅这么说的缘故了。
一行人进了正殿。一位二十多岁的宫装丽人从正座上起身，笑盈盈地说道：“二姐姐可算来了，叫我好等。玉儿，快过来，小姨母抱抱。”
明玉怔怔地看向舒妃，不知怎么地，往日与她相处的情形就如同潮水般涌进脑海。温暖、和煦、柔和、怜爱、喜欢，明玉一时不能忘情，迈着飞快的小步子就扑了过去：“小姨母！”
舒妃一把抱过明玉，用力地亲了两下她的小脸蛋：“玉儿也想小姨母了是不是？小姨母也好想好想玉儿呢。不过就算再想，也不要跑那么快，要是摔倒了痛了，小姨母会好心疼的。”
纳兰氏已经在香菊的引领下在旁边的次座坐下，拿帕子掩唇笑道：“这孩子！三妹，玉儿来路上还说不记得你了呢，可把我给气的，原来全是诓我的。这不，一见到你，连我这个额娘都要靠边儿站。”
舒妃揉了揉明玉的小脑袋：“玉儿怎么可能忘了小姨母呢？小姨母最喜欢玉儿了。不过二姐，你这趟进宫怎么隔了这么久？都一个多月了，就是玉儿真对我陌生了，也怪不得她。”
纳兰氏叹了口气：“三妹，今时不同往日啊。自两年前皇后娘娘正式册封，又接连得了五格格和十二阿哥，皇上对她就越发看重，她的势头也越来越盛，威严不可阻挡。就连我去跟她请安，都觉得有些惴惴。”
“三妹，后宫形势日益严峻，你和十阿哥千万得当心。”
舒妃轻嗤：“如今这位继后娘娘，惯会装腔作势的，我最看不得她。她竟然还在二姐你跟前抖起来了？你们可是富察氏的人！也不想想，要是富察皇后还在，哪里有她这个昔日的娴妃什么事？”
“要是……要是端慧太子和悼敏皇子还在，她的十二阿哥算得了什么？”说到后来，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纳兰氏眼眶顿时就红了：“元后那么好的人，端慧太子和悼敏皇子那么聪慧可爱的孩子，怎么偏偏都早早去了？苍天实是太过狠心无情！”
舒妃擦了擦眼泪：“不说这个了，玉儿还小，别吓着她了。香梅，快让奶嬷嬷把永瑜抱来。玉儿，去跟你永瑜哥哥玩会儿，好不好？”
明玉看向额娘，纳兰氏微笑着朝她点点头。
香菊很快在舒妃和纳兰氏面前铺好了一块极为宽大厚实的毯子，脱了明玉的小鞋子，把她放了上去。被奶嬷嬷抱着的十阿哥永瑜也很快到了，一看到明玉，就眼睛一亮，挣扎着就要扑过来：“玉儿妹妹，玉儿妹妹！”
“瞧他急的。”舒妃笑道，“去吧。”
纳兰氏拽过明玉的小辫子耳提面命：“不许欺负了你表哥。”
明玉不耐烦地说着“知道了”，朝十阿哥招招手。这位病弱的小表哥，她也记起来了。小表哥只比她大几个月，但因为胎里带来的体弱，看着却比她要小。明玉是以小姐姐自居，面对着小表哥的时候保护欲爆棚呢。
兄妹俩很快就玩在了一处。十阿哥不爱多动，不过遇上小表妹时就是例外啦，走走爬爬玩玩闹闹，笑得十分开心。
舒妃笑容更盛了些：“瑜儿成天盼着玉儿进宫呢。每次玉儿过来，瑜儿都特别高兴。”
纳兰氏点头：“玉儿也很喜欢跟十阿哥一块玩。”
舒妃笑道：“二姐，我好想把玉儿留下，哪怕住个几天也行。”恳求的眼神望向纳兰氏。
纳兰氏坚定地摇摇头：“三妹，玉儿还小，离不得我。而我，怎么方便在后宫里过夜呢？”
舒妃的笑靥顿时就收了起来，俏脸带上了几分薄怒：“还不都是咱这位多情风流的皇上不知所谓搞出来的破事，偏差点带累了二姐你的名声！”
这事，就要从九年前，也就是乾隆六年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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