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兴高采烈地随着令妃坐上了肩舆,去御花园——视察秀女去喽。
御花园百花争放,但远不及一个个人比花娇的秀女们。明玉是个爱看美丽事物的,对好颜色的女孩子们当然也十分喜欢。
于是本次大选,从初选到终选,历时整整一月,明玉简直成了令妃的小尾巴。只要令妃出现,明玉必定是跟着的。
明玉看美人看得很开心,很快活,完全没在意秀女们言笑晏晏下的针锋相对,也没察觉到后宫平静表面下的风起云涌。
单说乾隆指定了由令妃襄助继后主持这次选秀,就引起了诸多人的不满。
纯贵妃气得在永和宫发了一通大火:“本宫是贵妃,令妃她只是妃!想当年本宫与翊坤宫那位争后位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宫女呢,现在竟然骑到本宫头上来了?”
“不过一个包衣贱婢,皇上偏要那般抬举她,实是糊涂!”
侍立一旁的苏嬷嬷噤若寒蝉。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不敢说。
比如,纯贵妃当年也是宫女出身,被先帝爷赐了给还是宝亲王的皇上做了格格的,这一做就是好多年。皇上登基之后她才从贵人起,一步步慢慢爬到的贵妃之位。
又比如,纯贵妃原本也是内务府包衣汉军,只是后来母以子贵,全族抬旗到了满洲上三旗的正白旗。而以令妃的受宠程度,抬旗也是迟早的事。都是同样的路子走过来的,谁又好笑话谁呢?
又比如,纯贵妃为什么总是想当年呢?有必要吗?难道她自视甚高、急功近利的苦头还没吃够吗?当初,孝贤皇后崩逝后,纯贵妃自以为能压过恩宠不如她膝下也无子嗣的娴贵妃,早早地将继后之位视为己物,情状上都带出了些猖狂来,还影响到了少年心性的三阿哥。
结果呢?三阿哥在孝贤皇后丧仪上偷偷打盹,被皇上抓了个正着,怒斥为“不忠不孝之子”,前程尽毁!偏偏母子还不吸取教训,行事仍是毫无章法。她一个做奴才的看着,都觉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纯贵妃还在恨恨地道:“要是令妃生了孩子,皇上还不把她捧上天了?不,不会的,她都侍奉皇上这么多年了,要生早生了。呵,想她这个卑贱身子,也经不起为皇上诞育皇嗣的福!”
一通怒火之后,纯贵妃问起:“和嘉呢?怎么还不回来?”
苏嬷嬷小声说道:“和嘉公主刚经过看了一眼,见您忙着,就又出去了。”
纯贵妃火气又上来了:“是不是又去了舒妃那儿?她就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去,把她找回来,就说本宫有要事跟她讲!”
苏嬷嬷无法,只得应下。和嘉公主也难啊,连交际都没个自由。幸好,孝贤皇后生前就为她和福隆安订下了亲事,总是有个盼头的。
同样身为贵妃,嘉贵妃对令妃协理选秀之事却是毫无意见。令妃越受重视,她就越安心,她去后,永瑆还得拜托令妃照应一二呢。
嘉贵妃重重地咳了两声,金嬷嬷连忙递上帕子,取回时惊愕地发现帕上有血,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嘉贵妃虚弱地一笑:“怕什么?本宫至少还能撑几个月。怎么着也要撑到永珹指了婚,成了亲才是。本宫要是死了,永珹可是要守孝的。摊上本宫这个无能的额娘,本就帮不了他什么,死了还要拖累他,本宫于心何忍?”
金嬷嬷眼泪掉得更凶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嘉贵妃露出向往的笑容:“永珹过继给了履亲王,立了世子,将来也是要做亲王的。他的福晋,身份肯定不会差,实是好事。他能远离了宫内喧嚣诡谲,过个富贵平静的日子,着实不错。令妃实在给本宫出了个好主意。”
金嬷嬷说道:“令妃娘娘机敏,贵妃娘娘果断。”能同意将亲子从皇室出继到宗室,嘉贵妃也是个狠人。换了别个,就算争得那个位置的可能性多么渺茫,但愿意放弃的实是百里无一。
嘉贵妃笑道:“瞧着吧,本宫去后腾出来的贵妃之位,肯定是她令妃的了。金嬷嬷,本宫把永瑆交给了你,你以后遇到什么困难,记得多去求问令妃的意见。”
金嬷嬷神情十分郑重:“奴才定会竭尽全力侍奉好十一阿哥。”
再说舒妃。
舒妃的出身比起令妃要高上许多。她是著姓大族纳兰氏的嫡女,正经选秀进的宫,初封即为贵人,半年不到就晋为嫔,再过数年又做了舒妃,可见乾隆对她的看重。
有心人不知有意无意地挑拨过多少次舒妃和令妃的关系,但她从来一笑置之,岿然不动。
因为孝贤皇后临终之时,曾握着手细细嘱咐她,令妃是可靠之人。遇事不决找令妃,碰到困难找令妃,反正什么搞不定的都找令妃!
孝贤皇后说的,肯定是对的。孝贤皇后说令妃信得过,那绝对信得过!
舒妃对孝贤皇后有种盲目的崇拜,而事实证明,她的选择十分地正确。令妃帮了她许多许多,没有令妃,她根本无法在这深宫里保全自身和她的十阿哥。
所以,她怎么可能因为一点点主持选秀之类的小事与令妃翻脸?那起子小人实在可笑啊。
再论继后。
其实,对令妃最不满的,当属继后。
翊坤宫内,继后的脸冷若冰霜,说出来的话都蕴含着无尽的寒意:“皇上是信不过本宫吗?非要将令妃塞进来主理大选之事?本宫是皇后,主持选秀是分内之事,关她一个偏妃什么事?”
容媛说道:“皇后娘娘,许是皇上怕您一个人操持不过来,所以让令妃娘娘帮您的忙。当年孝贤皇后还在时,身体常有不适,您不是长年协理后宫,选秀也从旁协助吗?”
继后冷脸一凛,容喜就喝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下去!”
容媛惴惴不安地退下。她哪里说错话了吗?
容喜求情道:“娘娘,容媛只是一时口误,还请您原谅她这一次。”
继后冷冰冰地说道:“本宫这里不需要糊涂人,打发了吧。”
容喜无法:“嗻。”皇后娘娘实是越发威严了,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容媛不过是略提及了继后曾以娴妃之身助孝贤皇后协理后宫,继后就深感被冒犯,要将做了多年翊坤宫大宫女的容媛发落回内务府。
也不知她容喜,能跟着皇后娘娘多久?
还有其他妃嫔,也各有各的心思。有的关注着宫权,有的在为儿子婚事盘算,有的想让参选的自家侄女、外甥女能有个好去处,有的则是在畏惧留宫新人分宠。
一番没有硝烟的角逐下来,大选终于尘埃落定。
喜好美色的乾隆帝一口气留了八个容貌姣好的秀女,封了两个贵人,三个常在,三个答应。
到了年岁的三阿哥和四阿哥,此次也都得了嫡福晋。
令人震惊的是,三阿哥的嫡福晋,竟然是蒙军旗的秀女,科尔沁部落的博尔济吉特氏!
这意味着什么?要说三阿哥之前还有着重得乾隆喜爱,尚有争夺储位的一线生机,如今被指了蒙古福晋,那是彻彻底底的无望了!
众说纷纭,都在议论着三阿哥究竟是做了什么不当的事,让乾隆如此厌恶他、打压他。
对此,令妃和舒妃则是长出了一口气,嘴角微勾。
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才到哪里?当初要让他们得了逞,十阿哥或许已经命丧天花了!不,他们已经得逞了,明玉是命好,才逃过的一劫!
但是这笔账,她们一直记着呢。她们会让纯贵妃和三阿哥,一样一样地失去他们最在意的东西,追悔莫及!
赐婚圣旨颁下后,三阿哥强撑着进宫谢了恩,一回府,就病倒了。
但是,乾隆有令,婚期就安排在两月后,只要三阿哥还能站得起来,就必须进行!
而四阿哥的婚事,就安排三阿哥的半个月之后。
至于四福晋的来头,那就大了,是两广总督阿里衮嫡女钮祜禄氏,颇有其父之风,性情爽利,十分能干。嘉贵妃对钮祜禄氏极为满意,有这样的儿媳妇在,她对永珹的未来日子才更放得下心。
毕竟永珹的性子,实在过于老实鲁钝。如今得了个精明的福晋,于他实是件大大的好事。
时间过得很快。
乾隆二十二年初,三阿哥永璋和四阿哥永珹先后大婚。
四阿哥婚后十日,早就油尽灯枯苦熬着的嘉贵妃薨逝。
嘉贵妃所出三子四阿哥、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大怮,特别是十一阿哥永瑆,才四岁就失了额娘,看着实在让人心疼不已。
乾隆感念与嘉贵妃的多年感情,追封她为皇贵妃,谥号“淑嘉”,是为淑嘉皇贵妃。
淑嘉皇贵妃的丧仪十分隆重,陪葬之物也很是珍贵。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最最让继后和纯贵妃差点吐出一口老血的,是淑嘉皇贵妃的金棺被葬入了裕陵地宫!
裕陵地宫是什么?是乾隆皇帝将来大行之后长眠之处!
陪葬裕陵的,目前为止除了孝贤皇后,也就只有曾经盛宠的哲悯皇贵妃和慧贤皇贵妃两位。如今,又多了淑嘉皇贵妃!
可见乾隆对淑嘉皇贵妃多么地看重!
对此,令妃则是有些后怕地抚了抚额。
幸好,四阿哥已经过继给了履亲王为嗣。否则,去掉废了的三阿哥,四阿哥身为实质上的庶长子,还止不定挡了多少人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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