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正在跟陆不言酣战,哪里会关注苏水湄这只小虾米在捣鼓什么。
此时,是苏水湄最好的时机。
陆不言在大木板上,水草不会缠住他,苏水湄不用畏首畏尾的怕误伤陆不言,直接就带着那一大堆水草朝黑衣人冲了过去。
她憋着一股气,从水底偷袭,领着水草绕着黑衣人转圈圈。
黑衣人正跟陆不言打的火热,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乌漆嘛黑像是围了一团大墨汁,不仅臭,而且还会飘,鬼魅似得将他们完全笼罩在了里面。
黑衣人立时抬剑要砍。
这剑在水里不比在陆地上那么随意,不止会受到水流的阻力,而且那水草也韧性十足,砍一剑都砍不断它。
不止不断,还蹬鼻子上脸的缠住了那长剑。
黑衣人们被小小水草弄得焦头烂额,无法脱身。苏水湄趁机上前,推着陆不言的大木板往前去。
黑衣人有心要追,却被水草缠得脱不开身。
苏水湄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她加快速度,将陆不言推离黑衣人所在之处,并扯着嗓子道:“大人,您倒是拿那个小板板划拉一下啊!”
陆不言:……
陆不言拿起了手边的小板板开始划拉,另外一只手也没闲着,用自己的绣春刀也一起划水,权当做船桨。
嗜血无数的绣春刀恐怕到死都没想到,有一天它还能当船桨使。
有了陆不言的奋力加入,他们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即使苏水湄依旧很累。
风很冷,夜很黑,这样的场面,让苏水湄觉得她是一头勤勤恳恳犁地的牛,而陆不言就是那块地。
苏水湄抽开扭头往后看了一眼。
男人拿着那个小木板板和绣春刀,半跪在大木板板上,一本正经地挥舞着划水,脸上没有半分疲态。
苏水湄叹息的想,果然,只有累死的牛,没有犁坏的地。
她就是那头累死的头。
.
已经看不到黑衣人了,苏水湄精疲力尽地仰头询问陆不言,“我们要上岸吗?”
陆不言摇头,“岸上的埋伏只会更多。”说完,他盘腿坐于木板之上,垂眸朝苏水湄看去,然后朝她伸出手道:“上来吧。”
还泡在水里的苏水湄一愣,哆嗦着身板道:“木板太小……”
“你轻。”
还是这个理由。
苏水湄看着面前陆不言伸过来的手,修长、白皙,浸着水渍,带一点细小伤口。从前,苏水湄是怕这只手的,它掐过她的脖子、下颚,满是威胁和暴戾。
可此刻,苏水湄看着这只手,不知为何,心中却突然涌起一股踏实的安全感。
苏水湄敛眉,抬手,握了上去。
男人的手炙热滚烫,就跟他身上的肌肤一样。苏水湄下意识抿唇,然后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就被陆不言提了上去。
男人的力气确实很大,单手就能把她从水里拽上去。
浓夜未过,苏水湄觉得今夜不知为何尤其漫长。
她跟陆不言两个人挤在一块木板上,难免胳膊贴胳膊,大腿碰大腿。苏水湄努力告诉自己,她现在是个男人,一点都不尴尬,一点都不害羞,一点都不觉得羞耻。
“冷?”陆不言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身边的小东西在发抖。
身子太冷,忍不住抖,苏水湄也没办法,她轻轻点了点头道:“嗯。”
男人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稳住木板的平衡,侧了侧身体,伸手,环抱住苏水湄。
男人的胳膊拢上来,带着炙热的温度。苏水湄整个人僵在那里,连眼睛都忘了眨,瞪得跟铜铃似得。
“大大大大……”
苏水湄的结巴话还没说完,耳畔传来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还你刚才的救命之恩。”
听到这话,苏水湄立刻闭上了自己突然就结巴的嘴,被圈住的身体能明显感觉到身边人滚烫的温度。
好烫,就像是要烧掉她的衣服,浸入她的肌骨。
苏水湄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她立刻挣脱开陆不言,“那,那个大人,我不冷了。”
陆不言皱眉,没说话,只淡淡点头,然后收回了胳膊。
身体上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苏水湄甚至觉得自己能闻到男人身上的味道。其实是闻不到的,她只是被自己的幻想冲昏了头脑。
苏水湄想,以后那些地下话本子还是要少看,不然在这种生命危急的时刻,她怎么想的是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呢?
她这脑子真是不可收拾了!就算要干柴烈火,她也不可能跟这个阎罗王啊!
苏水湄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把滚烫的脸埋进膝盖里。
陆不言看到苏水湄的动作,还以为她是累了。确实是累了,这么个瘦麻杆一样的玩意,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还推着他游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累?
苏水湄确实是累得一闭眼就能睡,即使她的神经依旧拉得很紧。
因为太羞耻,所以苏水湄闭上了眼,觉得眼不见为净就好,不想竟一搭眼皮子就睡过去了。
身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去,陆不言转头,看到苏水湄蜷缩着坐在那里,双手抱膝,露出半张脸来。
肌肤像剥了壳的鸡蛋,眼睫也极长,眉眼清丽,容貌秀美,如此阴柔娇软,哪里像一个男人。
陆不言的眉头不自觉又皱了起来。
其实若说是少年时的男生女相也不为过,毕竟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陆不言想起有人对自己少年时长相的评价:雌雄莫辩。
男人立刻黑了脸。
苏水湄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其实她并没有睡多久,只是身体太累,脑子跟不上而已。
小娘子一睁眼,就看到陆不言的黑脸,立刻醒了。
她只是睡了一会儿,没有碍着这位大爷什么事吧?再说了,刚才不还说要报恩呢吗?怎么现在就给她甩脸子了?这位大爷的命可真不值钱。
“马上就要天亮了。”陆不言抬头看天。
苏水湄也跟着抬头往上看。
天际处浓郁夜色缓慢褪去,晨曦初显,漾出一层浅淡的光晕。破晓的景色着实是美,可惜苏水湄已经冷得无法欣赏。
“大人,我们等一下再看日出吧,”苏水湄“咯咯咯”地磕着牙,“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嘘。”陆不言突然打断苏水湄的话,他转头,朝某一方向望去。
那里是一个河道拐弯口,郁郁葱葱的冬日青木将拐角那边的景色覆盖。陆不言的视线定在那里,专注而警惕。
“有东西过来了。”
东西?
“什么东西?”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声萧瑟,苏水湄忍不住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不会吧,这青天白日的,难道那东西还会出来?苏水湄将视线转向陆不言,有这尊瘟神坐镇,那些东西应该也不敢胡来吧?
苏水湄下意识往陆不言的方向靠了靠。
陆不言没注意到小郎君的小动作,他目光紧盯着前方,暗暗攥紧了手里的绣春刀。
他道:“等一下我让你跳,你就跳。”
“那大人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
陆不言话音刚落,水波涌动,拐角处那物便初露端倪,是一个尖尖的头。随之而来的,是突兀出现在萧寂水面上的柔软靡靡之音。
苏水湄怔愣了会儿。
很快,拐角处的东西彻底露出全貌,居然是一艘瑰丽的花船。远远瞧着就能看到其珠光宝气的外表,还有站在船头婀娜动人的美人。
珠帘轻动,红绫漂浮,点缀着细薄红纱笼灯的花船摇摇曳曳而来,在水面之上透出一股糜烂之气。
这种偏僻河道之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花船?
陆不言的警惕性更高,他的绣春刀已经出鞘。
突然,船头出现一人,热情的跟陆不言招手,“老大!”
居然是郑敢心。
.
“老大,你们没事吧?”
郑敢心和胡离一起将陆不言和苏水湄从水里救上来。
“没事。”陆不言摇头,然后将花船上下打量了一遍道:“这艘花船是谁的?”
“我的。”
两侧美人拂帘,珠玉轻动,一身穿白貂的年轻公子自帘后缓慢而出。
居然是杨彦柏?
陆不言拧眉,面色极其不好看。
杨彦柏看到陆不言的脸,立刻也跟着不开心了,“喂,陆不言,你这个是什么表情?我可是特地来救你的。”
“你来救我?”陆不言挑眉,“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找我麻烦?”
“呃,这个嘛……”杨彦柏立刻心虚的用扇子遮住半张脸。
“这还不简单。”站在一旁的胡离双手环胸靠在门帘处,朝杨彦柏淡淡一笑道:“找我们麻烦的定然是杨宰相吧?”
“哎呀,”被瞬间戳穿的杨彦柏立刻摆手,撇清关系,“我爹是我爹,我是我。陆不言,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还不相信我吗?”
陆不言淡然道:“不信。”
杨彦柏的心稀碎。
“陆不言,我们好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什么……”
郑敢心提醒道:“青梅竹马。”
杨彦柏一拍扇子,“对,青梅竹马!你至于这么绝情吗?”
苏水湄站在一旁,看一眼郑敢心,再看一眼杨彦柏。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她再看一眼陆不言的面色,果然阴沉沉的跟六月天一样,这是典型的暴风雨前的宁静啊。
男人丝毫不顾及“青梅竹马”的情分,冷酷无情道:“闭嘴。”
“喂,陆不言,你要搞清楚,你现在站的是我的地盘。”杨彦柏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陆不言抽出自己的绣春刀,狭长眉眼微微上挑,“马上就是我的地盘了。”
果然不愧是京师内最豪横的人。
杨彦柏赶紧道:“别,别这样,我可以替你们躲过我老爹的追杀。”
“就你?”陆不言嗤笑一声,眼神中带着明显的鄙夷,“弄艘花船,你是想自己扮花娘,还是让我们扮花娘。”
杨彦柏看着面前的陆不言,忍不住开始幻想陆不言女装的样子。
陆不言生得俊美,眉眼风情却凌厉,小时就漂亮,长大后更出落的让人垂涎。未当上锦衣卫前,京师内那些有特殊癖好的权贵哪个不垂涎一下他的美色。
唉,可惜了,谁也驾驭不了他。甚至直到现在,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狗是牲畜,都没有拿下这座坚固的堡垒。
杨彦柏努力挺直背脊,“我不止能帮你们躲过我老爹的追杀,还能替你们找到玉面郎。如何,现在还要赶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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