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位管家,诡异

    雪白的床帘错落飘飞,一抹纤瘦的身影安静地立在落地窗前。目光下移,她俯瞰楼底,清澈淡漠的瞳孔里倒映着底下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尚且稚嫩的脸上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冷静。

    桔梗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五年有余了,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她慢慢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投生在这个世界似乎并不是意外。她目前所在的家族是个承袭阴阳术的世家,据说祖上和藤原氏还颇有些渊源。而“桔梗”本是一出生就死亡的婴儿,后来不这知道这个身体的祖父做了什么,她便来到了这里,成为了——樱庭桔梗。

    这具身体的模样和她前世几乎一模一样,就连名字也没有改变。这让桔梗不得不怀疑,难道她是真的投胎转世了?只是□□和灵魂不同步?

    她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或许一切都将在这里得到答案。

    “小姐,今夜来往的客人比较多,老先生让您和小少爷先去准备一下。”背后突然响起女人恭敬的问候声。阳台上的单薄的身影稍许一怔。

    一袭杏色和服的小女孩缓缓转身,面对着低眉顺眼的女仆,金色的阳光在漆黑的瞳孔里跃动,没有情感波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准备?”

    女仆颔首微笑:“是啊,小姐。”

    她很慢地点头:“那,好吧。”

    “小姐,这边走。”女仆带她走进了一间古雅的和室。

    古老的世家重视礼仪,在这种隆重的日子里,一般都会换上传统的和服。桔梗安安静静地坐在镜子前面,任凭身后的女仆摆弄她的服饰头发。

    “桔梗,好了吗?”

    女仆正在为她梳妆,男孩笑意满满的声音倏然从门口传来,尾音上翘,像是顺滑难抓的猫尾,叫人心痒难耐,忍不住要抓心挠肺。

    “嗯。”她振袖起身,扭头朝向门口漂亮的男孩,嘴角有了些许弧度,“好了,哥哥。”

    樱庭静延——樱庭家的继承人,也是桔梗这一世的兄长。

    正是春天,樱花簇簇。朵朵绯樱飘落在地,染红了薄暮夕阳。樱庭静延牵着桔梗一起走到一株万年樱下。

    桔梗不知道樱庭静延想要做什么。只见他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然后他也挨着她坐了下来。两颗小脑袋靠在一块儿,在旁人看来显得格外乖巧可爱。

    走廊里穿着燕尾服的管家路过时似乎还欣慰地勾了勾唇,眼镜框垂落的复古金链晃荡过光影绚烂的镜片。他拖住镜框,噙起微醺的笑意,唤了一声:“小姐,少爷,已经快开席了,请快点赶去前厅。”

    说完,他微微侧首,轻抬下颚,目光撇到某方角落里一跃而过的灰蓝色身影,嘴角暗沉的笑意敛尽,宛如骤然枯萎的樱花,转瞬即逝。

    “知道了,你好烦啊,竹内管家。”

    小少爷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漂亮的五官皱起,似乎在埋怨对方的突然出现。

    “那我就先走了。”

    极尽礼仪,极尽得体,管家微笑着俯身离去。

    “我们走吧。”

    桔梗倒是不介意在陪他一会儿,但总不能真的比宾客还要去得晚,免得让外人说樱庭家没有教养。

    但樱庭静延却没想那么多,或许他想到,只是不在乎罢了。比起桔梗,这个小少爷可任性多了。

    他似乎很烦躁,漆黑的眸子里翻滚着一股郁气,贝齿紧咬,像是难以忍受什么了一般。

    “怎么呢?”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好吵。”男孩皱眉,脸色沉沉道,“从刚开始就好吵。哪个垃圾在锯木头!”说着,他还狠狠咬了咬牙,那股狠劲儿仿佛要将牙根咬断。

    桔梗眼神一滞:“晚上的时候让爷爷看看,我们先走吧。”

    她觉得他是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毕竟身为阴阳师的后人他们总是要和一些特殊的生物打交道。

    他也没反对她的话,任凭她拉着自己的手走开了。

    “喵……”

    轻灵的身影跃上樱木,猫儿俯身趴下,蓝盈盈的瞳孔遮掩在在摇曳的花影中,眺望着男孩他们离开的方向,徐徐晃动着纤长的猫尾,眼底的墨色渐渐染深。

    原本走得好好的樱庭静延猛然止步,回首看去,与远处繁花掩映下的视线相撞。

    滋滋——

    又是这样的声音。

    他心烦意乱地捏紧了拳头,太阳穴突突直跳。

    “怎么呢?”

    桔梗也跟着看了一眼,却未发现什么异常。见自家哥哥面容严肃,不禁扯了扯他的衣角。

    男孩回头,立马恢复了朝气蓬勃的模样,笑眯眯地说了句:“没事。”

    樱庭静延的自我调节能力一向很强,桔梗倒不是很担心。所以见他说没事也就没再多问。

    “我们走吧,不然老头子又要念叨了。”

    这会儿他像换了个人似的,表情也正常了,甚至还能开个玩笑什么的。

    桔梗像是早已习惯了他的反复无常,也没说什么,轻轻点了下头,便任由他牵上了自己的手。

    “我们快点吧。”

    男孩拉住她的手就走,目光在转身的那一刻暗去……

    他们来到了前厅,此时里面来来往往都是人,大多还是些商业上的大头,或是些社会中有名望的人物,然后就是些亲戚朋友之类的。

    到了这个世纪阴阳师虽说已经没落了,但并不妨碍它依然有自己的信众。在面对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时,这隐秘的阴阳氏族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所以樱庭家虽然只是一个古老贵族世家,除却背后深厚的底蕴之外,在如今的商政界也是有些自己的势力的。今晚樱庭家家主的生日宴,基本上也就成了樱庭家的同盟聚会。

    桔梗对此丝毫不感兴趣,樱庭静延也显得兴趣缺缺。可好歹是下一任的继承人,即使他表现的在不乐意,还是被人拉到人群中心去了。

    “小姐。”

    就在樱庭静延被人拉走后,竹内管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倚在客人稀少的角落,手里的红酒幽幽晃动,衬托得那只洁白如瓷的手越发莹润白皙。

    他浅浅抿了一口,红酒沾染樱色的唇瓣,鲜艳如血,在过分黑暗的环境中莫名带了一丝蛊惑诡谲的意味。

    “老先生让您也去前面了,为何不去呢?”

    他像是忙里偷闲恍然想起了一般,顺嘴提了出来,显得十分漫不经心,没有诚意。

    看了眼这位在据说她出生以后就开始在樱庭家担任管家的男人,桔梗素来冷静到冷漠的神色出现了一丝松动,不像是被触动,倒像是被冒犯时下意识皱起眉头那样的动作。

    这位管家很体贴也很全能没错,他几乎没什么办不到的,可令她唯一不喜的一点就是,他身上经常透露出来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恶趣感,类似于旁观看好戏的那种。其实他也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只是她对于别人的善恶很敏感罢了。

    “不想去。”桔梗很直白地回道,稚嫩的五官透露出分明的淡漠疏离。

    那是属于曾经那个在地狱漂泊的上千年的游魂的表情。没有情绪,没有冷暖,也没有感情。比起人来说,更接近与神和魔的存在。即使成了人,桔梗终究不再是“人”了。

    镜片一闪,男人勾唇笑了,放下酒杯,悠悠然道:“你的灵魂总是让我……兴奋不已。”说完,他的手甚至还控制不住得颤抖了一下,竭力维持的文雅笑容也泄露出某种疯狂的情绪。

    桔梗:……我要报警了。

    她不想理会他,因为某人总是会对她说一些听起来就很糟糕的话语。她起先以为他是个变态,还特地跟自己这一世的爷爷反应了一下问题。不过老爷子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他说:“你说竹内啊,他的确经常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了,但他其实是个好人,当年还是他帮助爷爷我把你从死神那里抢回来的啊,而且不收一分钱哟,何况像他那么优秀的人居然主动来我们家当一个小管家!作为樱庭家的人不能不知恩图报,一定要感激他啊,桔梗。”

    她听完之后,总觉得自家爷爷有种被人卖了还给卖了他的人数钱的感觉。

    唉,心累。

    “如果觉得累得话,可以来我怀里睡觉哦,我会给你唱摇篮曲的。”竹内管家好似看出了她的疲惫一样,如是建议道。

    桔梗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竹内叔叔,身为管家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还偷懒聊闲话吧。您的执事美学呢?”

    男人很在意他自创的那套美学,在意令人感觉他就是个狂热的宗教徒的地步。

    “我的美学中心难道不就是小姐你吗?”某人开始骚话连篇。

    被骚话糊了一脸的桔梗:……你开心就好。

    她转身便走。

    男人仰头靠向昏沉沉的墙壁,望着女孩逐渐涌入人群的背影,悄然抚上袖口冰冷的金属扣。指节处瑰蓝色的宝石戒指随之一闪,在水晶灯的照耀中散发出莹润的光泽,投射到过分苍白的下颚,勾勒出一弯弧度分明的线条,一下一下,无声闪动。

    “桔梗,过来。”

    刚刚躲开那个怪异管家的桔梗,结果转个身就被自家老爷子发现了。

    五六十岁左右的老人站在一群看起来气度非凡的精英人士中间,身着正装,头发微白,精神矍铄。即使年纪大了,老爷子那精神头却一点也不比他周围的“年轻人”小,可能在某些方面还要胜出几分。

    而早些时候就被拉过来招待客人的樱庭静延此刻正一脸不愉快地拉长了脸,幽幽地盯着某个地方,像是看到自己最喜爱的咖喱面包里被吐了口水一样。

    “爷爷。”桔梗依言走近,落落大方停在樱庭院的面前,前脚缩步,和服的裙摆恰好覆盖双脚。

    老爷子揉了把自家孙女顺滑漂亮的长发,抬了抬下巴,为她介绍身旁的一对夫妇:“这两位是迹部先生和迹部夫人,叫叔叔阿姨。”

    “迹部叔叔,迹部阿姨。”

    小桔梗很乖巧地问好。

    “这就是桔梗吗?”迹部夫人表现的很热情,主动摸她的头,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庄重温和的笑意,“今年五岁了吧,我也有一个儿子和你一样大了。”

    说话间,她扭头喊了一声:“景吾,快过来。”

    被叫做“景吾”的男孩这时正被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团团围住。他小小年纪却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领导者的气势,将周围的孩子几乎全部吸引了过去,犹如天生的帝王。

    “又有什么事?”

    迹部景吾颇不耐烦地回头,海蓝色的瞳孔一瞬间对上女孩漆黑的眼眸。

    “你好,迹部君。”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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