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夜

    无头骑士不再多待,留下一个精致的药瓶就离去了。药瓶里盛着美丽的蓝色液体,一看就很高端。

    阿南告诉苏荷,这瓶药是精灵秘药,是精灵医者依照古法制造的高级药水。就连普通精灵都无法窥探其中的奥秘,她一个刚入门的小炼金术师,自然是无法知道配方的了。

    不知无头骑士是从哪里找来这么珍贵的东西的,不过他留下这瓶药,显然是希望苏荷能够在照顾精灵时用上它。

    “你似乎也想要我收留精灵?”苏荷转头看向阿南。

    “我觉得你没有选择。”

    苏荷无言。也是啊,无头骑士的实力强过她,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他让她照顾精灵,她是无法拒绝的。

    只是这位精灵,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默然,看看药瓶,再看看昏睡的精灵。身边发生的种种总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的渺小。是否在成为强大的炼金术师后,她可以摆脱这种置身云雾,不知所措的感觉呢?

    “往好处想,他要是被你照顾好了,会是个不错的帮手。”阿南见苏荷一直蹙着眉,以生硬的语调开导她,“你不了解其他的非人类种族。其实森林里的大多数住客,包括以人类为食的水鬼,还有与世无争的精灵,本性都十分单纯。一旦你与他们建立起更深层的关系,你就会发现他们很好懂。恨就要人死,爱就让人生,你帮助他们,他们就千方百计地回报。恩将仇报这种事,通常只有狡猾的人类才干得出来。”

    “……这样啊。”苏荷不由想起过去发生的事,她阻止病人袭击医生,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不再多想,打开后门去往后院的田地。因为暴雨的缘故,她搁置在田地边上的两个大水缸都已经满了,里面的水可以用好一阵子。

    她将刚采集回来的豆薯种子和小麦种子种到田里。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往后但凡出门,就顺便搜寻一些新的种子到田里种上,争取早日过上宅家也饿不死的悠闲生活。

    打理好田地后,她已经感到十分疲惫,头脑昏昏涨涨,根本没有力气去做什么肥皂了。

    她不确定这是否是感冒的缘故,赶紧做了感冒药吃,然后准备做饭。

    她从冰箱里取出水鬼兄妹送的鱼和海盐,再取了些新挖的豆薯,做了一份鲜鱼豆薯汤。她就着团子喝了一半汤,然后捧着剩下的汤来到卧房。

    她小心翼翼地将汤喂进精灵的嘴里,然后再喂了几滴精灵秘药给他。秘药只有小小一瓶,她觉得要省一些,也不敢多喂。

    精灵喝了药后,动了动他的尖耳朵,好看的眉毛蹙在了一起,似乎是嫌弃药的味道。苏荷本不打算管他,但想了想,还是从自制冰箱里取出浆果果汁来,喂了他吃一些。

    这是加了蜂蜜的果汁,口感应该是不差的,可是精灵喝了却依然皱着眉头。她看着不喜欢,忍不住伸手将他的额头抚平。于是他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平静地阖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垂落,美丽而高贵。仔细去看,会发觉他白纸一样的英俊面庞上,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茫然。

    她忍不住笑了,心想他要是一直这样,也挺好的。她就当养了一只人形娃娃。

    洗漱完毕后,她提着油灯重新回到卧房,陷入了纠结。

    过去她总在小说里看到穿越的女主成为了别人的妻子,一时难以适应,吵着闹着要分床。然而轮到她自己,她发觉要分床也不挺不容易的。

    最大的困难是她实在没办法从简陋的工房里翻出第二条被子,以及第二张床。

    要是森林里的温度再高一些,她确实可以凑合着睡地板,拿衣服盖盖。然而森林里十分凉爽,夜晚的空气中泛着沁人心脾的冷意,更重要的是,她还抱病在身。

    “兄弟,不好意思,我家穷,咱们就挤挤吧。”她心中一横,咬牙爬到精灵身边躺下,自我催眠一样轻声说话,“我不影响你,你也不影响我,我们以后就当无事发生过,说好了哈。”

    她本以为没什么,但是一躺下去,却发现怎么都睡不着。精灵看起来一动不动的,但是存在感很强。

    长大后,她还没跟谁躺在一张床上。

    小的时候她倒是时常跟爷爷一起睡,吵着要爷爷讲神仙鬼怪的故事。

    也不知道……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她抽了抽鼻子,抹掉眼角的泪水,转头去看枕边的精灵。他安安静静地躺着,美丽得像个人偶,身上散发出似有似无的植物香气。

    “以后,我就叫你乌黑吧。”苏荷扬起泛红的眼梢,对他露出微笑,“你要早点好起来,将来……你不必帮我做什么,要是想报恩的话,就多找找我说话。”

    之前忙起来不觉得,只有在寂静的夜晚,她才发自内心地感到孤独。

    毫无预兆的,刚止住的眼泪又滑出眼眶。她不得不坐起来,用力擦掉那些泪水。也不知是怎么了,工房里多了个人,她就感性成这个样子。

    但是她心里明白,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她要强大起来,赶紧强大起来。

    这样,万一哪一天去往其他世界,遇到爷爷,她才可以笑着对他说,我没有辜负您的期盼。

    她止住哭泣,召来阿南,开始认真阅读《炼金术指南》。

    《炼金术指南》可阅读的部分有“常规配方”,“创意配方”,“怪物图鉴”,“材料图鉴”,“经济和社会”等。她所遇到的森林居民,还有各种植物和矿物,都详实地记录在这里。因为她才刚起步,书中大部分都是空白。

    与其说这是一本指南,倒不如说,这是她的日志,记载了她全部的足迹。

    “当我离去后,你会重新变成一本白书,迎接下一位主人吗?”她问阿南。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希望我离去以前,能将你从头到脚都填满。”

    “……你的话怎么听起来有些奇怪。”

    苏荷笑了笑,全神贯注地去看书。

    她翻到经济和社会那一页。因为她只是住在森林里,还没有完全沉浸入人类社会,所以这里的已有信息也十分简单,大概就是介绍人类国度基本处于工业文明发展的初期,比起科学,平民更愿意依赖女巫和法师,以及对神明的信仰。

    这一目录下最醒目的是一张艾凡大陆的地图。

    艾凡大陆上有四个国家,分别是人类的国家,精灵国,矮人国还有兽人统治的国家。苏荷所在的翡翠森林位于北境精灵国和东境人类国之间。

    翡翠森林终日被清冷的气息环绕,可以想象,偏北方的精灵国会更冷一些,大部分地区可能常年覆雪。

    她从延绵不绝的想象中回过神来,继续翻看书本。

    炼金力提升后,常规配方那里多了一些药品配方,除了感冒药,还有退烧药,止咳糖浆,降糖药。后三样药品中,有些材料比较稀少,她决定有空的时候就去采采看。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冶炼配方显现了出来,可以用这些配方冶炼铜,铁还有玻璃。

    工房自带一些农具,苏荷不是那么缺金属,但一时无事,还是仔细看了看铜的冶炼配方。

    取来含铜矿石,和酸性物质以及铁一同加入炼金锅,就能炼成纯铜。

    她觉得这个配方好像有些眼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化学课本上学到过的湿法炼铜吗!

    她再一次后悔没有好好听课,要不然,光凭书本上的知识,她就能在这个世界赚到一笔不少的钱。

    她懊恼地灭了油灯,重新躺到床上。书上该看的都看完了,可是她依然毫无困意,闭着眼睛在床上辗转反侧。远处传来的狼鸣声,显得越发刺耳。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身旁泛起一阵微光。

    她睁开眼睛,发现乌黑的身上,亮起一片微光。黑夜之中,他就像深海中的荧光水母一般,美丽得像是童话中的产物。

    她仔细看了看,发现光芒并非来自于任何饰品,它来自于乌黑自身的皮肤。

    这就是……精灵吗。

    真是美好的种族啊。

    苏荷沦陷在这片光晕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乌黑。她发现乌黑身上的光偶尔亮,偶尔暗,节奏缓慢而平和,像是呼吸一样。

    她看着看着,慢慢就有了睡意。

    “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意的,但是无论如何……谢谢你。”

    “晚安,乌黑。”

    她侧过脑袋,仰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她发现自己像考拉抱着树一样抱着乌黑。她慌忙起身,内心对自己不雅的睡姿愧疚不已,又兀自庆幸,还好没有人看见她这可怕的睡姿。

    下了床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觉睡得比前一晚踏实多了,她感到四肢轻快,神清气爽,也不再打喷嚏了。

    她隐隐觉得,这都是乌黑的功劳。他不是需要她照顾的病人,而是需要她供奉的神明。

    考虑到乌黑,她做便于吞咽的南瓜汤当早饭,但是她却发现无论怎么喂,乌黑都不开口喝汤。她没有办法,只得喂他喝几口秘药,在心底里期盼他别在醒来之前饿死。

    然后,她开始琢磨着如何制造肥皂。

    在一次又一次调整碱性植物和脂肪的配比后,她终于成功了。

    【玫瑰香皂】成功记载于自创配方一栏下。

    她不顾满手油腻,举着一块肥皂在工房里手舞足蹈,俯身亲吻其貌不扬的炼金锅。她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力量,制造了复杂一些的东西出来。

    而她相信这一切只是开始。她会越来越厉害的。

    她也不耽误,立刻接了盆水,用肥皂洗起头发来。

    “阿南,所谓自创配方到底是指什么。”苏荷一边洗,一边询问阿南,“艾凡大陆总不至于只有我一个人想出了怎么做玫瑰香皂吧?”

    “的确。自创配方指的并非独创配方,而是带有炼金术师独特个性的配方。许多炼金术师无法创造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但是却能令后人牢牢记住他们的名字,这都是自创配方的功劳。”

    “我明白了,自创配方就是炼金术师的招牌。”苏荷顶着满脑袋泡沫,冲手里的香皂露出微笑,“从今天起,你就是苏记玫瑰香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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