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鬼怎么回事, 莫不是来找他喊冤的
程晋脸上不露声色,只同燕赤霞开口“燕道长,这一大早的, 你这是”
燕赤霞也是把人和鬼带到衙门后才觉不妥, 这会儿对上程大人探究的双眸, 到底还是选择坦白“回禀大人的话,贫道有一事想请大人帮忙。”
这么郑重
“什么忙”难不成真是替鬼伸冤倒也不是不行, 燕道长可是汤溪衙门的中坚力量,这开口他肯定得帮。
然后听完请求的程县令愣住了,他忍不住去看后头一直拿热烈眼神瞅他的女鬼,再看旁边根本不敢跟他对视的俊秀书生。
这还用考教吗连他的眼神都不敢对上, 明摆着的绣花枕头啊。
不过话说回来, 现在女鬼的思想素养已经这么高了吗找的书生不仅要长得好看, 还要文采出众,程晋又看了一眼旁边缩头缩脑的陆姓书生,心中默默替人点了一排蜡烛。
“这个简单, 不过是小事。”程晋说完, 又道, “道长饿了吗今早阿从煮了河鲜粥, 要不要先吃了饭再说”
燕赤霞还没开口应下呢,后头通宵赶路的宋公子实在受不住了,悄悄举了手,反正考教才学跟他也无甚关系, 倒不如先去填饱五脏庙“大人在上, 学生能否也用些”
程晋也不是什么魔鬼县令, 当然不会不应“当然可以, 总不好让你们饿着肚子读书。”
宋公子和陆静雪闻言, 都递来感谢的眼神,前者是真饿,后者是有了缓刑之期。
“本官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便先失陪了。”
程晋说完,溜得飞快,不走不行啊,这女鬼的眼神再热烈点,都能在他衣服上烧个洞出来了。
温姬也没想到,这道士口中的大人居然这般年轻有为,不仅人生得俊美不凡,更是这个年纪就当了县官,再看看旁边的陆郎,总觉得黯淡了不少。
“温姬温姬温姬”
温姬这才醒神,笑着看向陆郎“陆郎,奴家相信你。”
陆静雪小生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宋公子却没想这么多,他已经饿得扑向了河鲜粥,像是这种小河虾熬出来的粥,他从前是不碰的,但今日吃来,却是再鲜甜美味不过。
“没想到汤溪还有这等美味,好喝”再尝这春饼,虽说是素三丝,但配上粥,却是恰到好处,真是想不到汤溪这小县城,居然有这么好的厨子,要不是此处公家衙门,他都想把人挖去宋府了。
宋公子喝了一小碗粥,才见妻弟带着女鬼过来,他对鬼还是敬畏,忙吓得往燕道长的旁边挪了挪,如此才敢开口“静雪,你也坐下吃些吧。”
温姬自然也温言劝说,陆静雪便心怀忐忑地坐了下来,心思根本不在用饭上。
阿从出门采买去了,端粥出来的是潘猫猫,见燕赤霞真带了这两书生过来,便假装道“这两人谁啊,县学来拜访大人的书生吗”
说起县学,李主簿去岁就开办起来了,就是就读的人不多,商三官的二位兄长就在其中,等到童子试的时间,程晋还得给出个试题。
燕赤霞却笑着反问道“你真不知道”
猫猫怎么好像衙门里每个人都吃准了本喵一样
“当然不知道,不过我也不想知道。”说完端起餐盘,挺着胸脯离开。
宋公子这汤溪衙门招人是看脸吗怎么一个小仆人都生得这般好看不过这态度也未免过于傲慢了点吧
当然这是官府,他也不敢多问,毕竟他家虽然有钱,但家中无人做官,他可不敢随便得罪做官的,即便这县官实在年轻得过分。
但吃过饭,宋公子就有些坐不住,便跑过去跟燕道长聊天“道长,大人何时过来”
“应还要段时间,方才有百姓过来,不会太快的。”
宋公子便道“原来如此,其实小生从前听说汤溪匪寇丛生,怎么现在看着不像是有匪寇的样子”特别是这衙门,造得比富庶县城还要气派。
“匪寇早就被程大人除了,而今”燕赤霞不是太会说话的人,但即便只是简短几句,也能让人听得心潮澎湃。
宋公子听得忍不住拍手“当真是大快人心程大人厉害啊”
燕道长显然是个隐性程吹,闻言便道“大人自然厉害。”
然后,学渣宋公子就听到了类似于入京拜名师、十八中探花之类的“天方夜谭”,他后知后觉地惊跳起来“这么说,程县令居然比小生年轻”而且,还年轻了好多岁。
瞧瞧人二十一岁已经是一县之长,他呢,宋公子回想自己连个童生都考不中的求学经历,默默流下了嫉妒的泪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居然这么大,太扎心了。
这下,他倒是不担心这位程县令的真材实料,而是开始担心等下妻弟该如何应对了。
事实上,陆静雪和温姬这会儿都竖着耳朵在听呢,在听到这位大人居然出身探花入过翰林后,陆静雪已经在想要不要装病躲过去了。
而相较于陆静雪的如丧考妣,温姬则是眼中惊叹连连,翻译一下,大概就是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惊才绝艳之人。
惊才绝艳的程县令猛打了三个喷嚏,才又继续劝说两位因为耕牛使用问题起了口角的百姓。没办法,当县令就是鸡毛蒜皮什么事都要管。
等把人劝和送走后,已经快接近中午。
程晋忍不住伸了个懒腰,随口抱怨道“当县官真难,幸好不是当一辈子。”
“衙门里又多了一只鬼”
程县令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师爷,感知就是敏锐。”
黑山看了人一眼,才道“你这招惹鬼怪的能力,堪比七月半出生的凡人了。”
“七月半中元节啊,真有这种说法”
黑山显然不欲作答,已经低头处理堆积的公务了。至于得不到答案的程县令,则决定去考教年轻学子,放松一下心情。
要说从前在京城,他一直是学识链底端,老师是大儒,来往府邸的当然都是有才学之辈,师兄是六元及第,友人也不是无名之人,后来他进了翰林,十人里至少一半都是一甲出身,从来都是别人考教他,没有他考教别人的。
说实话,就还挺新鲜,程县令越想越觉得乐呵。
刚好,这会儿雨也停了,等考教完这两书生回府城,刚好能赶上城门落玥。
等程晋再出现在偏厅,就发现这两书生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尊崇,而那只女鬼的目光更加热烈了。
怎么回事,这半日不到又发生了什么
“抱歉,方才公务耽搁了。”程晋态度平易近人,两书生却不敢真承了这份歉意,忙起身行礼,一番客套的社交辞令后,才进入正题。
“陆公子读过哪些书” 程县令笑着问道,当然也有让人自己列个考教范围的意思。
陆静雪一个送命题。
然而对上温姬殷切的美眸,他只能硬着头皮道“论语读完了,大学和中庸略通一些。”
宋公子妻弟好胆色。
一般来说,论语读完差不多就能混个童生,而通读四书,秀才功名也不难取得,程晋本就在准备童生试的考题,随口便问了个论语的解释问题。
“论语学而篇中,曾子言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此言何解”
此时一只陆静雪陷入了沉默。
他悄悄看了一眼温姬,在对上其鼓励的眼神后,忙转了眼珠子去看姐夫,妄想姐夫能替他圆个答案。
宋公子默默移开了视线,学渣又何苦为难学渣呢,他听都听不懂哎。
陆静雪只能干巴着开口“学生学生未曾学过这句。”
这倒霉孩子,程县令都不忍心问了,但燕道长难得开口,他也不好意思半路撂挑子,便问了个更简单的“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此言何解”
此时一只陆静雪再度陷入了沉默。
温姬就是再傻,都觉出不对来了,她飘到陆郎身边,催促地提醒了两句,然而陆静雪的回答,让她失望透顶。
“圣人圣人这话的意思,说的是不要怕别人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就怕别人不是人”
程晋就理解得还挺通顺,是个人才啊。
温姬虽是花楼出身,但被教得通晓诗词,这句论语实在不难懂,却没想到被陆郎曲解成这样,她惊得倒退三步,脸上的笑意是怎么也挂不住了。
陆静雪见之,慌乱道“不不不不对吗”
宋公子已经默默捂住了脸,这丢脸真的丢大发了,不过如果能赶走这女鬼,倒也值了。
“倒也不是不对,只能说陆公子你理解得太过独到,本官还有些事,便先走了。”太尴尬了,再待下去,他能脚底抠出另一套汤溪县衙来。
等程晋一走,温姬立刻对陆静雪道“我们分手吧,你终究不是奴家的良人。”
陆静雪闻言,当即惊恐道“不我不分手,我们之前不是都很好吗”
“但你没说你文墨不通,这么简单的论语你都不懂,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温姬却不愿意将就,凝着脸道。
宋公子所以,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真的这么简单吗连女鬼都知道,我好歹也读过一点书,为什么完全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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