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安当场是应得响亮, 但等回到县衙,却莫名有点怂。
怎么说呢,虽然同桌吃过饭,但他法力低微, 对修为高深的道士内心还是存着一股敬畏的, 特别是他还有求于人的时候。
这扭扭捏捏的模样, 程县令看了都觉得伤眼“想说什么就说呗,又没人给你下哑药。”
“您就不能想我点好吗”猫猫气嘟嘟地开口, “再说了, 毒哑了我,对您有什么好处”
程晋忍不住上手想摸猫猫额头,却被潘小安一下躲了过去“你要干啥”
“这才对嘛, 平白无故对本官用敬称,非奸即盗啊。”程县令当即下了论断,“是昨晚去地府报案不顺利吧”
有程酸酸开了个头, 潘小安看了一眼在旁边吃素面的燕赤霞,才期期艾艾地开口“我听说您昨晚上, 散步到翁宅了”
燕赤霞好一个散步,这妖跟着程大人话都说得不一样了。
于是他难得和气地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那那那那”
猫猫还没说完, 燕赤霞就摇了摇头, 道“贫道不会帮助翁家除鬼。”
“为什么啊”潘小安脸上有些急躁, 站在一边当壁花的茜娘也忍下心中的害怕开口“道长,求您救救红亭, 红亭她从没有犯过错的。”
这话说来说去, 不外乎是翁叟造的孽, 如果他自己意识不到, 那么即便现在除了这少年厉鬼, 也还会有中年厉鬼、老年厉鬼找上门。
两只小妖苦苦哀求,燕赤霞思及昨晚的经历,便道“你们若真担心朋友,可以将妖接出来,那厉鬼只对狐女出手,何不将翁宅的狐女都迁出来那厉鬼再如何厉害,也只孤身一鬼。”
潘小安茜娘说得好有道理啊。
两小妖就又跑去通风报信,左右现在衙门清闲得很,程晋也就不追责潘小安白日旷工的事了。
“大人可是觉得这法子不妥”
“没什么不妥,就是估计那翁叟恐怕不愿意。”程晋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狐妖家庭,这当妖当得比当人还要规矩,真是开了眼界,“毕竟这法子实在不难想到。”
燕赤霞一想,便陷入了沉默,许久才道“妖邪之心,果然难以捉摸。”
这话,程晋其实也挺想说的“你说这家狐妖都怎么想的,一家人联合起来,几百口妖呢,难道敌不过一厉鬼就不能集中起来,聚在一处吗这么多狐狸呢,就算是狐臭也能把鬼熏走了吧就一直守着不行吗凡人可能会疲倦,但妖不睡也没关系吧。”
燕赤霞几百只狐狸聚集在一起的狐臭,不行,有味道了。
“只怕是因那厉鬼还没伤及狐族男丁,贫道从前去某富户除妖,那妖为祸后宅,分明已经非常严重,可那家老爷却为了遮丑,执意不肯放贫道除妖,只后来那妖伤到他的长子,他立刻就捧着金银来求贫道除妖了。”
燕赤霞这话,听的人实在心中来气,程晋刚要开口吐槽两句,聂小倩不知打哪冒出来,脸上也是一脸气愤“道长,你说的这是哪户人家,我非要去教训教训他们不可”
“不记得了,聂姑娘今日怎得空上来”有兰若寺的交情在,燕赤霞对聂小倩的观感还是相当不错的。
“齐太医的判决下来了,那何子萧和黄九郎正搁阴间闹着呢,还有何家那尖酸老太婆,吼着要判官老爷做主,说她何家因此绝户,他何家绝户难道不是因为他儿子喜欢男狐狸吗闹得头疼,索性就上来了。”
燕赤霞这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事。
程晋不敢在燕道长面前多提先天丹以及庆恒的事,故而接腔道“周太史呢,他不是还在地府吗就没开口嘴鬼”
“嘴了,那好家伙,不愧是判官老爷看中的未来鬼差,那老太婆当即被嘴得话都说不出来,要不说文人一张嘴呢,简直痛快”聂小倩笑着开口,又道,“方才听大人和道长在谈论什么狐妖,衙门又遇上事了”
“没有,是潘小安和茜娘又遇妖不淑了。”程晋简短说了一下狐族翁家的事。
聂小倩听罢,当即气愤不已“这什么鬼啊,简直丢我们厉鬼的脸道长,也不用您犹豫了,这事儿我去瞧瞧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随意轻薄姑娘”
女鬼小姐姐气愤地说完,便化作一缕青烟跑了,连个挽留的机会都不给燕赤霞。
“程大人,您是不是故意的”
程县令相当真诚地眨了眨眼睛“什么故意本官听不太懂道长的意思。”
燕赤霞说不过人,选择低头继续吃素面,等下他还要去巡街呢。
再说聂小倩这边,很快就顺着潘小安的妖气找到了府城以北的翁宅,当然也有翁宅华美,妖气盖顶的原因。
妖鬼不分家,妖宅一向没有对鬼的禁制,聂小倩很轻松就入了翁府,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潘小安和茜娘。
此时,潘小安正在转述燕赤霞的治标法子。
长亭听罢,却是脸色凄凄“父亲他,不愿意迁离此处,我已劝过许多次了。”
“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潘小安一向心直口快,就算对着程酸酸他都敢讲,何况是长亭了。
长亭从小学的人间女儿家规矩,便不敢说父亲的不是。
正是此时,翁叟打外面回来,潘小安和茜娘连忙躲起来,便听到门吱嘎一声推开,翁叟吊着眼睛进来,同长亭道“长亭,晚上石太璞要过来,你记得去大门口迎了迎他。”
长亭闻言,却很是讶异“他不是病了,来不了了吗”
“这话也就你这天真的丫头相信了今天为父带着重礼去,亲口许下了你与他的婚事,他当即就说晚上过来。”见女儿满脸不愿,翁叟相当不满意地开口,“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石太璞如何配做我翁家的女婿,等这厉鬼一除,将他赶出府去便是了。”
长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从小教导她做妖要言而有信,怎么可以做这等背信弃义之事
“你这是什么眼神为父还不都是你姐妹俩好那石太璞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借着翁家势弱便以此要挟,这哪里是什么良配不过是相互利用,为父愿意给他些钱财,都是看在他能除鬼的份上。”翁叟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算计有问题,他堂堂狐妖,如何能被一凡人算计,岂非贻笑狐界
“父亲,我不同意”
翁叟当即道“为父不过是通知你罢了,你妹妹缠绵病塌,不过是借你的名头,你若是再闹”
聂小倩听不下去了,她一道鬼力直接砸过去,直接把老狐狸砸到了墙边,反正鬼对妖出手不沾因果,她根本没作任何犹豫。
“是谁”
聂小倩袅袅现身,她一身浅粉留仙裙,这还是她办事得力,程大人烧给她的,此刻她飘在半空中,脸上满是气愤“是你姑奶奶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狐妖呢,没想到这般不中用,连个厉鬼都对付不了,居然要卖女儿求个凡人,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
翁叟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脸面,听到这话,气得整张脸都红了,躲在床后面的潘小安和茜娘见了,忍不住直呼痛快。
“你与那厉鬼,是一伙的长亭,快,抓住她”
长亭刚要拔剑,茜娘和潘小安立刻奔出来阻止“不是一伙的,这是我们认识的,她是好鬼”
翁叟一听,立刻吼道“什么好鬼,都把为父打成这样了,长亭”
聂小倩这是什么入了土的老东西啊,人间都没有这么阴间的亲爹,离庸知不知道狐族还有这么封建的存在吗
“你这狐妖,光长年纪不长本事,凡人的啰嗦规矩倒是学得比人还强,但你学得再好,也还是妖啊,连个厉鬼都对付不了,真没用。”
聂小倩是说了个爽,可怜翁叟气得差点撅过去,好险长亭把亲爹拉住,才止住了亲爹上去找打。
“爹,你消消气。”长亭对父亲心有埋怨,因此说话也没多么温软,翁叟听在耳边,便觉得女儿外向。
他刚要发作,聂小倩的鬼力又打了过来,只对长亭开口“你又何必听他的,你是妖,哪里要遵守凡人的规矩了”
长亭心中一动,又很快按下了心思。
这边翁宅对峙,汤溪衙门里,程县令送走燕道长,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继续果树培育的实验,今天连猫猫都不在,他玩了一会儿,竟生出了一种“空巢老县令”之感。
哎,果然除了小阿从,一个个都靠不住。
程晋搁下小刀片,正准备去找小阿从要碗素馄饨吃吃,就只觉虚空处一点扭曲,呼吸间,黑鹿鹿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说呢,眼带戾气,眉似冰雪,整个妖就跟刚从阴曹地府看过十七八场最严厉的酷刑现场一样抑郁,这是怎么了不是去追查长公主的下落,怎么搞得好像是被追杀的那个一样。
“需要我帮忙吗”程晋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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