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娉宫”
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前朝妖妃, 傅承疏略一思忖,心中就有了一个猜测。
黑山手上聚起水汽拂过那副陈凡画像,画纸浸润了水意, 其上被隐藏的密道图再次显现出来, 傅承疏原本不明就里,等他看清楚图上的内容后, 脸上已经难掩惊愕。
他难得有片刻的怔忪, 上次老师过来时, 让他戒急戒躁,切勿心生自满,但是他自认行事周全, 不会给人可趁之机,然而在看到这幅密道图后,傅承疏不得不承认老师特意来提醒他,是极有道理的。
古往今来,夺嫡本就是富贵险中求,他步步算计拥护四皇子, 到如今距离皇位只有半步之遥 ,他面上虽未表露,心中却是得意的。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这话几乎是他咬着后牙槽说出来的,名满京城的无殊公子此刻锐意满身,哪里还有温润可亲的模样。
他到底是狂放了, 当初还对着亦安说要烧了绵熙宫毁尸灭迹, 现在看来, 恐怕是掘地三尺都不够。
“先帝。”
不过傅承疏不愧是傅承疏, 很快他就调整好情绪, 道“你有把握对付陈凡吗”
没有进宫, 黑山并不能给出论断,但他跟着程亦安也有小半年,自然不会随便露底“还有燕赤霞,他正循着密道入宫了。”
“什么乱来”
傅承疏原本仔细研究下这幅密道图,但在听到燕赤霞入宫后,他就不准备多耽搁,带着拓印图就往皇宫赶。
与此同时,程晋已经结束了与齐太医的友好会面。
说来齐太医并不认识程晋,程县令自然不会傻乎乎到自报家门,考虑到当初他为了救师兄把鬼踩得断了腿,他还特意找判官老爷换了张脸,随后给自己捏了个长公主府心腹的身份,又喊旁边的鬼差配合他演了一出戏。
戏名大概就叫长公主情深义重,遣忠仆下地府救鬼。
程晋有黑鹿鹿的鹿角作弊,用的是肉身下地府,齐太医根本看不出他深浅,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程某人成功使其相信了自己的身份。
当然,齐太医也是不得不信,因为只有相信,他才有逃出去的一线生机。
“你当真是长公主殿下派来营救老夫的”
程晋便用着京城口音开口,语气桀骜,称不上多么和善“既然你如此犹犹豫豫,那你就权且待在地府吧。”
说罢,他就要离开,齐太医双腿已断,只能扑上去喊“不快带老夫离开”
“这个先不急,你先说说,你跟地府都招了什么他们有没有对你搜魂”
齐太医当即摇头“老夫什么都没说。”
“你个老东西,这话你自己信不”程晋啐了鬼一口,思及判官老爷的任务,只道,“要我救你很简单,把先天丹的丹方交出来。”
这算是一步试探,程晋笃定,齐太医只是一颗棋子,而一颗上好的棋子是不需要知道太多的,以齐野王自私自利的性子,即便他投诚长公主,也绝不会轻易将丹方交付于人。
果然,程晋这话一出,齐太医脸色就变得惨白青黑起来。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程晋摆出一副恶仆嘴脸“你左右都已不是人了,要先天丹的丹方又有什么用,倒不如贡献给殿下,还能救驸马一命,你也能得些便宜,你忘了吗倘若不是长公主殿下,你焉能出宫成鬼”
齐太医气得鬼气森森,却说不出反驳之词来。
“当初若不是你自己心急报复,如何会被地府抓住”程晋嗤笑一声,眼睛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蔑视,“如果你还想出去,现在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
“只要给老夫时间,老夫还可以炼制先天丹还阳”
齐太医满眼希冀,程晋却相当吝啬地摇了摇头“你等的,驸马可等不了,齐野王,交出丹方,否则你就待在这里永生永世吧。”
“不”齐太医想活,只要有先天丹,他就可以死而复生,想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道精芒,“好,老夫答应你,只要你救老夫出去,老夫就带你去找丹方。”
“你是不是当我傻你先说地方,等丹方入手,我自然会救你出去。”
小人得志,齐太医心中暗恨,待他来日还阳,必要杀了此人以泄心头之恨“那万一你拿到丹方却不来救我呢”
心眼还挺多,可惜程晋不吃这一套“那你也只能认栽,谁让你命不好,死了还孽债缠身呢。”
齐太医最后还是松了口,倒不是他想要抓住最后一丝救命稻草,而是为了以防万一,他早就将先天丹的丹方撕成两份,一份藏在绵熙宫的暗砖之下,一份藏在婺州府城已经烧毁的医寮废墟之下。
从京城到婺州,就算是快马加鞭都要七日以上,齐太医自然不会说绵熙宫那份。
陈凡那身体眼看着就要不好了,他就是死,也要拖上一个垫背的,等到时候,自然只有长公主求他的份。
“婺州谅你也不敢耍花招,等丹方拿到,我会来带你离开。”
程晋说完,就施施然退场了。
等在外面听了一场戏的蔺文书都忍不住想给人鼓个掌,瞧瞧这位的审讯角度,居然如此之刁钻,难怪判官老爷心心念念想抓人下来办差。
不过既然确认了是在府城齐宅废墟,蔺文书立刻点上两个鬼差,亲自去把丹方挖出来。
“要不要走这么快啊。”那齐太医说得那么痛快,恐怕那丹方不是真里掺着假,就是缺胳膊少腿。
程晋已经变回了自己的脸,因判官老爷忙于公务,他暂时待在蔺文书的地方想事情,然后他就碰上了周太史。
“程师弟,好久不见。”
“周太史,好久不见。”
也确实是好久不见,毕竟活人谁天天往阴间跑呢。
周霖自然不知道陈凡之事,但他知道国丧,虽说人死如灯灭,但他还是有些担心好友“你师兄的夙愿,可是成了”
程晋随便搪塞了两句,他实在没什么心情跟人聊朝堂。
周霖也发现了,倒也没有嘴人,只悄声道“地府最近似乎在打听驸马陈凡,他是否与国丧有关”
“此话何讲”程晋不免有些讶异,毕竟周太史虽然被判官老爷看好,但如今还在考公,并未接触地府事务,居然这般敏锐。
周霖沉默片刻,很快就低声道“当年我还在京城时,曾经与驸马陈凡有过一面之缘。”
“咦在哪里”
周霖的记性显然很好,几乎都不用思索,就道“城外六梅山庄,当时我还在翰林,是与同僚一块儿去泡汤泉的。”
“为何让你如此记忆深刻”
“我这人方向感不大好,那汤泉修得亭台楼阁,出去一趟便找不到原来的汤泉了。后来便误入了一院子,住着的主人家就是长公主和驸马陈凡,说是驸马身体虚弱,泡汤泉养气。”周霖回忆起来,当初只觉古怪,现在再回想,却是十足的怪异。
程晋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如何个怪异法”
“我看到长公主和驸马的影子交缠在一起,不是那种重叠,而是相互纠缠交换,一方强,一方弱,像是鬼影憧憧。”周霖皱着眉,显然他即便做了鬼,也还是对这等灵异事相当忌讳,“我那时以为自己泡汤泡晕了,眼前出现了重影。”
程晋却忽然惊得站了起来,他也顾不上同周霖道别,出去找到齐太医关押的地方,就拉起旁边的鬼差道“去盘问他,问问他驸马陈凡的身体现如今怎样了。”
鬼差立刻进去盘问,不久他出来道“他招说陈凡此人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程晋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可是他不能确认,他待在汤溪能知道的讯息太少了,程晋忍不住烦躁地挠了挠头,假使庆恒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铁定直接举起拳头就砸过去。
这等恶心玩意儿,就该早点灰飞烟灭才对。
“你在烦恼什么”判官老爷得了空,便来关心自己未来的好用属下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判官老爷这无良阴间老板的嘴脸可真太想让人使拳头了,程晋险险忍住,才道“还没。”
“那你可得快些做抉择了,今日可是老皇帝的三七之日。”
程晋摆出一张苦瓜脸“老爷,妖没有办法一眼分辨凡人体内的灵魂不匹配”
“那你这么久,有没有被妖识破过身份”
程晋一噎,倒也很快反驳“可是何子萧俯身周太史,却能被妖一眼识破。”
判官老爷便轻轻笑了起来“你是听了那周霖的话,怀疑陈凡不是陈凡,长公主不是长公主了吧有怀疑是好事,不如你就亲去京城印证一番,如何”
这语气里,又带着一丝迫切,而且还是不带遮掩的。
程晋想了想,干脆直接挑明“老爷为何想让我入京我不过一区区凡人,纵然能入得皇宫,但一无权势,二无捉鬼降妖之能,去了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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