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长侓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可、可狐妖之事, 到底是因我而起啊。”
鄂老太爷闻言,心头忍不住有些发堵“你这性子,老夫真不知是教养的好还是不好了, 有时候亲眼所见之事都未必是真, 你又怎可因他人三两句话便轻下论断呢。”
姬长侓越听越心凉, 一时张口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像现在, 老夫说什么, 你便都全信了吗”鄂老太爷到底怜惜外孙, 这样的性子若是真上了官场, 可不得被那些官场上的鬣狗豺狼吞吃干净,他原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教授外孙,却没想到造化弄人啊。
“我您”姬长侓已经惊愕不已,连囫囵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你临考前夕,老夫已经病得不大好了, 家中事务也全交由你舅舅打理。”说来也是他的错, 一碗水没端平也就罢了, 之后发现了还没及时制止, 到现在变成这般田地,都是他的错,“你舅舅那人,是有些聪明才智的,可没用在正道上,你可知那狐妖为何独独来鄂家偷盗财物”
这事他生前也不知道,直到死后轮回殿中, 判官说他家还有一段因果未了, 如此鄂老太爷才算明白为何他家会遭此狐患。
“为何”姬长侓屏住呼吸, 连眼睛都不眨了。
见外孙这般模样, 鄂老太爷心中也难受起来,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这话如果说出口,那么这段舅甥情就真的要断了。
姬长侓此刻倒忽然耳聪目明起来,他见外祖父如此犹豫,哪还猜不到这事的缘由啊“难不成是舅舅招惹的狐妖”
话说出口,他心中立刻倒抽一口冷气,舅舅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初舅舅请他过府收服狐患,还同他讲“上天有好生之德”“鄂家不过是些少些银两,没必要喊打喊杀”,这些话难道都是假的
鄂老太爷闻言,却默然闭上了眼睛,这也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姬长侓完全无法接受“外祖父,您跟我开玩笑的是不是这如何可能呢舅舅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他从小就对我照顾有加,去京城之前,他还相送甚远,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鄂老太爷被如此诘问,脸上也是惶然,如果可以否认这一切,那该多好啊。可偏偏这一切,都是他那不中用的儿子做出来的,一桩桩一件件,请狐仙做家仙,却出尔反尔,诱哄外甥请家仙过门,还倒打一耙,等外甥被狐妖陷害,则立刻断了亲情。
如此机关算尽,他都有些不大敢认了。
“这些,就需要你自己去判断了。”话说到这里,鄂老太爷也该走了,“长侓,你是老夫精心教养出来的,不要作这般女儿家姿态,狐妖与你舅舅的事,老夫是很想你不要再管,但你的性子老夫明白,不弄个清楚明白你是不会甘心的。”
“外祖父外祖父”
姬长侓大叫出声,可他怎么都拉不回外祖父转身离去的背影,他猛然睁开眼睛,只看到妻子垂泪的双眸。
“夫君,你可醒了。”
姬长侓摸了摸眼角的泪水,一时竟根本控制不住“我、我这是怎么了”
“夫君,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还请你保重身体,方才我进来”姬夫人原本该高兴的,她现在可是状元夫人了,可这会儿家中出了这些个事,实在没法让人高兴起来。
姬长侓却好似记忆回笼般,他掀开被子便要往外跑,姬夫人见此,忙拉住人道“夫君,你要去做什么”
姬长侓已经打来了门,外面的冷风吹进来,一瞬间便让他清醒过来,他忍不住抬头看黝黑的天空,是啊,他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我夫人,我是不是很没用”
姬夫人是个温婉的性子,闻言当即摇头 “自然不是,夫君你怎会这样想”
外祖父那些话压在他的行头,几乎快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姬长侓面对温柔的妻子,终于忍不住倾诉“夫人,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姬夫人虽说温婉,但如今姬家就她一个女主人,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自然不是寻常女子,听完夫君的话,她已是气得把手里的帕子都绞烂了“夫君可是顾念舅舅曾经对你的照顾”
“我我不知道。”
姬夫人却道“如今姬鄂两家闹成这样,外人不知你品性,只会说你招惹来祸端害死了外祖父,公爹一直说你舅舅非是好相与的人,夫君你还要在朝为官,倘若受名声苛责,恐怕行路颇难。此时你若就此揭过,你舅舅定会得寸进尺。”
“夫君你是个实心眼,我怕你会被算计。”姬夫人很是担忧道。
姬长侓对妻子很是尊重,即便这话入耳实在不算好听,但他依然也听进去了“我就这般好算计吗”
姬夫人陷入了沉默。
姬长侓默默将头埋在了被子里。
“夫君你是打算,去寻那位鬼神大人出手吗”
姬长侓没想好,原本他信誓旦旦地要拿狐妖偿命,可如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反而左右掣肘,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我那日对鬼神大人多有冒犯,他恐怕不愿再见到我了。”
姬夫人听到夫君说着话,唔,怎么说呢,并不令人意外。她夫君这性子,说的好听是温厚恣肆,向来是认同的人掏心掏肺地对人好,但不认同的人,任凭你说破了嘴皮子也不会得他半点好的。
就在她组织语言想要安慰夫君时,屋内忽然响起了一把温厚清朗的声音“冒犯倒也不至于,毕竟你看了我给你的信,不是吗”
姬长侓忙要行礼,却发现对方连身形都没显现。
“不必拘泥这些虚礼,如今你就信我那些话了不怕我诓骗于你,故意离间你们甥舅之间的感情”
姬长侓被怼得没了声,还是姬夫人出言替夫君开脱。
“还是姬夫人深明大理,既然你们有心解决此事,倒也不算难办。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鄂家与那只狐妖之间尚有些因果未断,当然与你家的因果,就更深了。”
“为何”
程晋便指出姬家后院偏处的那个供奉小牌“狐妖错拿了你家两百文钱,你可还记得他现在是你家的家仙。”
姬长侓大惊“这怎么可能”
“放心,他也不想做你家的家仙,只要你同意解开家仙契约,那么你舅舅那里,他会帮你让其开口说真话的。”见姬长侓面色犹豫,程晋也就多费两句唇舌,“安心,妖有妖的守则,不会伤了你家好舅舅性命的。”
“这是契书,只要你按下血印,我就能感应到。”
姬长侓伸手接过从天而降的契书,上面的文字他一个都不认得,让他不禁有些犹豫。
“夫君,怎么了”
“我明日要去趟宝参堂找李大夫问问外祖父的病情。”
第二日,姬长侓一大早就出了门去,先是去了宝参堂找李大夫,问清楚后,他又去了趟鄂家。鄂家依然不欢迎他,他只在外面驻足看到天黑,这才回家。
鄂常德收到管家的通报,刚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正准备软化对姬长侓的态度呢,他夜间就开始发噩梦了。
乐十七郎老早就想对付鄂常德了,要不是受制于家仙契约,他哪里会去舍近求远搞那蠢笨姬状元啊,这会儿长老替他付了姬家十倍的银钱解除家仙契约后,他撸起袖子就是一顿揍。
“让你算计姑爷爷我”
“请家仙还不给钱,你还当官呢当臭虫吧”
“我真是瞎了眼,才觉得你是个好人”
乐十七郎狠狠出了口恶气,才拎起鄂常德道“我要你写下自己罪行,贴到东阳府各处告示栏中,若你不照做,我便闹得你鄂家鸡犬不宁”
“你大可以去找道士和尚我看他们谁能收得了我”
有妖王和离长老作靠山,乐十七郎才不怕呢,鄂常德确实早早请了道士,但很显然,再厉害的道士,也摆不平鄂家这妖祸。
最后鄂常德没法子,只能起草罪己书。
东阳府很快变得热闹起来,这姬家和鄂家的热闹可谓是一层又一层,众人一边忙着唾骂鄂常德,一边同情鄂老太爷养了这么块叉烧,又觉得状元郎真是太好心肠,才被鄂常德这个坏舅舅蒙骗了一场。
至于鄂常德,他本就在热孝,他张贴罪己书后,狐妖是不来闹了,但满城的书生却天天来闹,他苦不堪言,反正职务也被停了,他干脆带着家小回了乡下祖宅,从此再没有回过东阳府。
然这个时候的姬长侓呢,他被终于知情的姬父拿藤条狠狠抽了一顿,反正没十天半个月,是起不来了。当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姬父本就体弱,打儿子打得手脱臼,也躺在了病床上。
姬夫人
程晋见状元郎重获清白名声,便再不管姬长侓是死是活了,想想衙门的冷锅冷灶,他直接和师爷去了阿从的小地方酒楼。
“少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怎么,不欢迎啊听说酒楼的鱼鸡饺子很受欢迎,快给你家少爷来两盘,再上个油焖竹笋、鲜炖狮子头,其他的你捡着做呗。”
哎,再过不久就是五月了,五月膏肥蟹美,他有些馋阿从的蟹粉狮子头了,蟹酿橙也馋。哦,五月真是个好月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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