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脸博主(3)

    傍晚时候,雨势收住了,彤云染红半边天空。

    时遇喝了药后一直捂着肚子蜷缩在沙发上,脸色没缓过来,池树外卖点了小米粥,推到时遇面前还是温热的:“喝点粥,缓一缓?”

    “多谢。”时遇望着小米粥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嘴。

    他细小的动作被池树捕捉到了:“不喜欢?”

    “嗯,这玩意儿像给鸟吃的。”时遇一说完,就抿紧了唇。

    “那糟糕了,接下来几天你都得喝这个。”

    “……”时遇嫌弃的接过小米粥,唇角下拉,像喝药一样仰头一饮而尽。

    池树在一旁撕开热乎乎的包子,细腻柔软的蛋黄流沙馅沾在蓬松的白面皮上,他从容咀嚼,片刻咽下,朝时遇游刃有余的笑了笑:“从今往后,拜托你好好照顾我的身体啦,记住,千万别吃辣。”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格外气人。

    喝下小米粥后,时遇的胃部不适感稍微缓和,“话说,你明明辣椒过敏,为什么还囤了火鸡面?”

    池树不咸不淡说:“这包火鸡面是我唯一一次抽奖中的奖品,留着作纪念,没想到被你吃了。”

    他还做出一副,要时遇赔他好运纪念品的委屈表情…

    “……”时遇整个人噎了噎,“对了,你说今天带我去见大佬,走不走?”

    池树看了一眼时间:“不着急,天还没黑透。”

    将外卖盒子收拾好,时遇的肚子又开始乱叫,池树笑嘻嘻的:“晚上找大佬,顺便请你吃烤串啊。”

    时遇的脸僵了僵:“我不是…”

    “哦对,你不能吃,那你看着我吃吧。”

    “……”时遇真的很想物归原主。

    没填饱肚子的时遇无所事事按下遥控,电视里正在播报一条新闻,大致内容是昨晚凌晨2点左右,本市一位高三的男生在城西大桥跳河,至今尸体还没找到。

    新闻里还播出了城西大桥上模糊不清的视频监控镜头片段,以及现场如火如荼的搜救画面。

    时遇盯着电视屏幕看了良久,这段新闻早过去了,他蓦地转过头:“池树,你昨晚是从河里爬出来的吧?”

    池树嗯了嗯。

    “城西大桥?”

    池树又嗯了嗯。

    沉默一瞬,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时遇揉了揉太阳穴:“你可能有点麻烦了。”

    “是,”池树抿了抿唇,旋即神色又放松下来,“不过也算循环再利用,环保。”

    跳河男高中生当时已经被淹死,他穿过去算是继承了这副躯壳,罪恶感是抵消掉了,但魂穿这事男生的亲人并不知道,之后肯定会因此有不少麻烦。

    池树拿起桌上的方糖整颗塞进嘴里,腮帮子微微鼓起:“这男生的事之后再说吧。”

    时遇犹豫片刻,倒没说什么。

    出门时已是晚上九点,衣服还是池树给时遇挑的。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倒是计程车司机好几次从后视镜里偷看两人。

    避开了晚高峰,从公寓到槐安里只要二十分钟车程,大雨过后的夜晚并不热,晚风习习倒有几分惬意。

    从槐安胡同东走到西,沿途有隐匿在四合院里的酒吧,有骑着三轮车售卖的麻辣烫烤冷面,也有闪着彩灯的发廊,最后两人在一家烤串店前停下,油脂的焦香弥漫在微凉晚风里。

    “…你是真来吃烤串的?”

    “对啊,”池树熟门熟路的在店外的桌子前坐下,也不看菜单就招呼老板,“棠叔,照旧来一份,再加一碗小米粥谢谢。”

    时遇:“…小米粥不用了谢谢。”

    片刻,一位束着头发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串店门外。

    时遇看着他,这人五官深邃就跟刀刻一般,散落的几缕额发微微卷曲,胡子修剪得很好看,左耳上一枚低调的黑耳钉,只一双腿…很不合时宜的坐在轮椅上,他在距离两人一米之外突然停下摇轮椅的动作,脸色微变。

    池树压低声音道:“棠海,我们都叫他棠叔,主业卖烤串,副业神棍。”

    “……”时遇眉头轻微的皱了皱,他记得原书里棠海是男主的小师弟,拥有极强的灵感力和纯粹的灵能,也是个天才一样的玄学大佬。

    可书完结包括番外,并没有提到他残疾的事。

    棠海只怔愣了片刻,令人舒服的笑容再次浮在他脸上,他摇着轮椅走近,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审视:“阿树,你俩怎么回事?”

    “叔你看出来了?”池树将邻座的空凳子挪开,给棠海的轮椅腾出位置。

    “有什么能瞒过我的眼睛,”棠海摇着轮椅坐在池树身旁,脸转向时遇,“孩子,怎么称呼?”

    “时遇。”自从棠海出现后,时遇就感受到了一种温和又舒服的能量,他想这大概就是作者描述的纯粹强大的灵能。

    棠海点点头:“你俩已经认识了?”

    池树:“大概吧,不算熟。”

    棠海苦笑:“魂穿早有先例,但你们俩这种魂体状况我还是第一次见。”

    池树微微挑眉:“怎么说?”

    “小满不是给你订了一堆鬼亲吗?因为你是百邪不侵的魂体,那些鬼虽然想动你却也没办法,可是现在…时遇是招阴魂体,就算搁在普通人身上都极易招脏东西,何况是你这个麻烦的身世。”他一眼就看出了时遇的本质,是块钓鬼的饵料。

    “哦,那怎么办?”

    棠海沉思片刻,郑重的转向时遇说:“要不你拜我为师,我授你除鬼渡灵之法自保,如何?”

    时遇:“……?”怎么和想象的不大一样。

    池树扶额:“棠叔,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吗?”

    棠海耸肩:“他的天赋万里挑一,比你适合这行,我惜才不行吗?”

    “…做你徒弟可是要卖烤串的。”

    “开玩笑啦,不必真的拜师,我只是馋他的天赋和能量,想指点一二,时遇,你要不认真考虑一下?”

    时遇微微一笑:“学费怎么收?”

    “你这个资质的话,不收钱,我还能给你发工资算绩效。”

    “好。”时遇一口答应了。

    棠海将吸管插在北冰洋里,递给时遇:“痛快。”

    池树默默的将北冰洋从时遇面前挪开:“他现在不能喝这个,我来代劳。”

    时遇:“……”

    “棠叔,我们还有换回来的希望吗?”

    “实话给你们说,我听过见过的魂穿案例,换回原身的代价大多很惨,一方魂飞魄散的情况占了大多数,当然也有成功的,但具体如何操作我也不清楚。”

    时遇和池树对视一眼,两人又默契的移开。

    池树扯了扯唇角:“难得听到有棠叔你不清楚的事,可不巧应在我身上了。”

    棠海笑着摸了把池树的头:“抱歉了,叔这回帮不了你,只能帮帮时遇。”

    “那这顿烧烤你请我们吧。”池树咧着嘴笑,看换魂没戏,只得把希望寄托在蹭吃蹭喝上。

    “没问题,”棠海又打开了一瓶北冰洋,自己喝了起来,“作为下酒菜,把这两天你们的经历同我说说吧。”

    时遇把鬼宅冥婚一事详细说了,期间棠海招呼自家伙计去做烧烤,还专门下了一碗鸡汤细面给拉肚子的时遇:“这个比小米粥好吃,吃吧。”

    时遇闻到鸡汤面清淡醇厚的香味,差点感动哭了。

    “其实想要和鬼解除婚约,谈好条件就行了,碰上少数胡搅蛮缠的,可以直接暴力清除。”

    时遇皱眉:“谈条件?”

    棠海剥开毛豆,将其中一颗豆子放在桌上:“婚约是他们的砝码。”

    顿了顿,他又将一颗毛豆摆在边上,看向时遇,“条件就是你的砝码,只要二者平衡,一切都可以谈。”

    时遇望着两颗毛豆,脸上十分认真:“我明白了。”

    他还很合时宜的咽了咽唾沫。

    棠海擦了手,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时遇:“虽然我很肯定你的灵能力,但不介意测试一下吧?”

    时遇毫不迟疑的接过照片,池树在旁嘀咕了声又来了。

    “你看看这张照片里,谁已经不在世了?”

    时遇接过照片,照片里大概三十多个人,学生站了三排,一男一女两位老师站在第三排两侧,背景是草木葱郁的春日郊外,应该是班级郊游活动结束前拍的,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

    但时遇却透过他们每个人的笑容,感受到一阵冰冷的虚无感。

    他对着照片里的人一个个看过去,缓了缓情绪,抬起眼对上棠海藏着期待双眼:“我认为,照片里没有活人。”

    时遇的声音轻且笃定,池树在旁微微挑眉,棠海莞尔,随后叹气道:“答对了,拍完这张照片后全班三十二个学生和两个老师随大巴返回市里,半路车翻下悬崖,无一生还。”

    “尸首没找全吗?”

    “嗯,摔碎得稀巴烂的,有一部分还被野兽啃了。”

    说话间,池树又吃完一串烤五花肉。

    棠海继续道:“这虽然是最基础的灵测,但这么多年来,全对的人我只见过两个。”

    时遇笑了笑:“其中一个是棠叔你吧。”

    棠海也笑:“是,另一个是小满,阿树那个传奇的妈妈,可惜他没遗传到一分一毫,扯远了…所以你的天赋,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池树不说话,专心致志吃烤串,棠海的灵测他从来就没全对过。

    时遇笑:“池树也挺厉害的,鬼宅的时候如果不是他赶到,我怕是回不来了。”

    棠海稀奇的看向池树:“真的是你?”

    池树不咸不淡的:“是我,但不知道是谁给我送过去的,我就引引路而已。”

    他显然有点糊弄的意味,不想深入这个话题。

    棠海沉默片刻,一副我就知道你不行的了然:“阿树对付鬼不大行,揍人倒是在行。”

    顿了顿笑道,“以后,打架的事你可以交给阿树。”

    池树喝了一口北冰洋:“事先说,我打架收费的啊。”

    棠海将没放辣椒的肉串都推到池树面前:“你们先吃,不够再要。”

    夜里吃烤串的人越来越多,棠海留下一个地址给时遇,就摇着轮椅忙生意去了。

    池树瞬间松了口气:“还好,棠叔喜欢你,不然你的体质就麻烦了。”

    时遇一下子明白过来,笑:“多谢。”

    池树或许早晓得棠海没神通到可以把他俩的身体归位,带他过来吃串,是算计好让棠海教他防身之术,对付如狼似虎的鬼男友们。

    当然,池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身体着想。

    “谢什么?展开说说?”池树一下子还得意上了。

    时遇啧了啧:“谢你带我过来蹭吃蹭喝。”

    他喝着白水,无精打采的说。

    时遇将棠海留的地址背下,又小心翼翼的揣进兜里,两人打车往回走。

    时遇试探着问:“棠叔的腿是怎么回事?”

    池树道:“不大清楚,好像是遭遇了什么事故吧,我很小的时候印象里他是能走的,后来一直坐轮椅上了。”

    “你为什么不跟他学?”时遇又问。

    池树故意漫不经心避开重点:“学什么?烤串吗?我可不想半夜跟他来摆摊。”

    时遇见他答非所问也不追问,笑:“据说这个很挣钱。”

    “反正现在有房租压力的不是我。”

    “……”时遇不打算说话了。

    公寓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池树和时遇还没来得及走进公寓,一个女人就从轿车副驾驶冲了出来,哭哭啼啼扑向池树:“小央!真的是你!呜呜呜你怎么没事也不回家,我们都以为你…妈妈担心死你了!”

    池树被女人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懵了懵,彼此对望一眼,心里同时道了声糟糕。

    这位哭得快要气绝的中年女子,就是自杀男高中生的妈妈。

    车上又走下来了几个中年人,大概都是男生的亲属,哭哭啼啼的围过来。

    “没事吧?真是吓死我们了,我们以为再也…”

    “小央没事就好,回家一切好说。”

    “呜呜呜妈妈错了,妈妈再不逼你了。”

    “家里准备了饭菜,都是你爱吃的…”

    他们接到群众信息就抱了一线希望,早早等在这里,虽然希望很渺小,但哪个家长不期盼着自家孩子还有生还的可能?

    结果真的等到了。

    家长们无暇顾及一旁的时遇,池树手足无措的站了片刻,冷静道:“各位,给我五分钟时间。”

    哭声难得止住,一双双沾满眼泪的视线看向池树,池树更不自在,“我去和朋友说几句话就回家,你们等一等。”

    那位妈妈依依不舍的放开‘儿子’的手,看着池树将时遇拉进楼道口。

    池树二话不说,从时遇的衣兜里掏出一张酒精棉片:“伸手。”

    时遇狐疑的伸出手:“怎么了?”

    池树撕开外包装,用棉片将时遇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唇角弯了弯:“今晚我不能在公寓守你了,所以,留点记号以防鬼新郎又来抢亲。”

    说着,他将时遇的手举到唇边,触碰到对方嘴唇的时遇身体猛地一颤。

    熟悉又眷恋的感觉如热血涌来,对方的灵魂吸引着这副身体。

    他只恍惚了一瞬,无名指处一阵锐痛,池树低头,在他指根处咬了一口。

    很用力,齿尖没入皮肉。

    草。时遇低低的骂了句,没抽开手。

    这副身体的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个齿痕,没破皮,但暗且深的红色,像戒指经年累月留下的烙印。

    池树抹了抹嘴:“这样,鬼新郎应该不敢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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