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治子太夫和蕨姬花魁
虽然各怀鬼胎, 但暂时偃旗息鼓。
重新坐下后，蕨姬凑到冲田总司耳边，呵气如兰, 身子也柔若无骨地贴过去, 指尖若有似无地在对方侧面轮廓划过。
“今晚, 我们来玩点什么呢，客人”
蕨姬越看越满意。
这个人类, 是她百来年选中的人类里的绝品
不能一下着急吃掉，要可持续发展。
治子眼神能杀人了。
这样的触碰让冲田总司不适，他不着痕迹地避了避。
蕨姬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当场翻脸。
“什么啊，你是对花街女子不满吗”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盯着冲田总司, 语气不善。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请别生气，我没有那个意思。”
冲田总司解释, “我只是第一次来此, 不太适应。”
吉原是第一次来, 没毛病。
“第一次来”
蕨姬挑眉, “那以前为什么不来说到底还是对花街有意见啊”
她的话语尖酸, 毫无逻辑，倒像个刁蛮的小女生。
治子扶额。
她为什么要跟这种脑子不好用的家伙计较
冲田总司的解释倒格外认真，语气不卑不亢。
“意见倒不至于, 只是不太喜欢。”
“此外会有些难过。”
蕨姬追问“为什么”
冲田总司望向窗外，似在示意外面的场景。
游女像商品一样被摆在格子里，根据长相和能力贴上标签, 买卖、毁掉, 全看持有者的心情。
说严重点, 甚至不被当人看。
“虽说这也是一部分人的生存方式，但总归还是不合理的，”冲田总司道，“为何为了生存就要遭受别人的践踏为何非要取悦他人女性在背后流下汗水泪水，提高技艺，化上妆面，最后只是为了满足男人的心愿和成就感这也太不合理了。”
“面对这样的命运，她们却无能为力。”
蕨姬哑然。
变鬼后，第一次，属于人类的情绪上涌。
蕨姬还是人类时，出生在吉原的贫民窟，为了生计不得不成为游女，也见过不少底层的挣扎。
后来，她因不愿顺从于一名武士，用发簪戳瞎了对方双眼，却遭到报复，被火烧得不成人形，濒临死亡
她是变鬼了，不是失忆了。
这些事她当然还记得。
治子瞥了蕨姬一眼，嗤笑。
蕨姬回神。
不不不，她在想什么
不用管那么多被人伤害就以牙还牙，被夺取前先行索取，遭遇不幸就夺他人幸福
她现在就是这样生活的
“呵，”蕨姬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古怪语气喃喃，“你还真是一个温柔的人类啊”
那就稍微温柔一点吃掉你好了。
“治子居然没为您弹奏三味线，真是失礼。”
调整好后，蕨姬挂上美艳的笑容，“那就让蕨姬为您弹奏一曲吧。”
转头望向侍童，蕨姬笑容消失，眼神狠厉。
还不快把三味线拿来
侍童慌忙递去，心头震惊不止。
三味线、琴、舞、茶道、花道蕨姬花魁无不擅长。侍童记得曾有个高官，耗尽财力，最后也没能换来蕨姬花魁一曲。
为何这个少年如此轻易就
蕨姬花魁这是真的动心了
不、不会吧
侍童倒是知道，蕨姬花魁很青睐一位名为“月彦”的青年，每次对方来都亲自接待，开心得不行。
一曲终了，蕨姬望向冲田总司，脸色得意。
“怎么样”
很好听。
冲田总司还未开口，一旁的治子太夫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把三味线和拨子，嗓音淡淡。
“不就是弹三味线么。”
她往琴弦拨去
铛
吱，吱呀，嘎
魔音绕耳。
加州清光双手捂耳，冲田总司好险才维持住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蕨姬直接怒了。
“太难听了给我停下”
目中无人的花魁头一次关心起同僚来“你怕是根本没学过三味线吧”
特么是怎么弹出“嘎”这个音的
“快滚吧，”蕨姬高傲道，“连三味线都不会弹的蠢货”
在蕨姬的注视中，治子慢吞吞放下三味线，不疾不徐地开口“论三味线，比起蕨姬，我确实略输三分”
“这叫略输三分”
在蕨姬诧异尖锐的话语中，治子道“但别的，你比不过我。”
“呵，口气真大”
蕨姬好胜心被挑起。
冲田总司快无力了。
土方先生以前究竟是如何在多个女人之间周旋的啊
花魁，接客前几乎日日夜夜都在学习技艺，“保质期”却只有最年轻貌美的十年。
但蕨姬是鬼，时间一过，换个身份，照样当花魁。
正因如此，论花魁技艺，没人能胜过她
“你说说，比什么”
即使争锋相对，蕨姬也不忘带上冲田总司，“谁赢了，这位客人就是谁的人”
这是她的储备粮
冲田总司
不是，这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加州清光
冲田君是他的人
“好啊。”
治子太夫嗓音清越地答应了，“我们就来比棋艺。”
蕨姬
下棋
见蕨姬愣住，治子不知从何掏出一把白羽扇，掩唇轻笑。
“怎么，难道蕨姬花魁的客人中，就没有要与花魁一拼棋艺的才子吗”
“若真是如此”
“看来花魁的客人跟花魁一样，空有躯壳啊。”
蕨姬当然不肯承认，于是两人就开始下棋。
结局当然是蕨姬输得异常惨烈。
治子在棋局上的杀伐毫不留情，招招狠厉，步步致命
蕨姬脸色十分难看。
治子坐在对面，笑容轻慢。
“看来蕨姬花魁只是空有皮囊啊。”
蕨姬一手拍在棋盘上，棋子洒落一地。
“别太得寸进尺”
等客人一走，她一定要把这混蛋亲手撕碎
蕨姬歪着头，斜眼，恶狠狠地瞪着治子。
“你以为你是谁，竟敢三番五次顶撞我”
“我看你是活腻了”
冲田总司
加州清光
两人猛然想起治子说过的话。
这个表情
冲田总司眼神示意了一下加州清光，对方心领神会。
治子太夫还在和蕨姬吵嘴。
“是啊，我确实活腻了呢。我现在最大的心愿”
她合拢白羽扇，勾起冲田总司下巴。
“就是能和这位客人殉情诶”
“诶”
她忽然感觉身子一轻。
被加州清光拦腰勾起，挂在臂弯。
同时，冲田总司也起身。
“打扰了。”
话毕，刀剑和主人带着太夫，直接从敞开的窗户跳下去。
连蕨姬都一下没反应过来。
“搞什么”她走到窗边，三人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敢情是来抢人的
把那个讨厌的太夫带走也好不对，为什么不带她走她还比不过那个太夫
“眼瞎的东西”
火气过后，蕨姬奇异地有点怅然和遗憾。
“早知道该不管治子，直接把他们装进带子里的。”
难得有个合口味的客人。
加州清光以安塞腰鼓的姿势夹着治子狂奔，从后方看去，白衣飘飘。
“客人，您这样夹得我好疼呢。”
“请怜香惜玉一点，我很柔弱的。”
加州清光有种把这人摔出去的冲动。
也不看看你这一身衣服多碍事
在确定蕨姬没有追来，周围无人，加州清光才把治子放下来。
“客人，要对治子做什么呢，”治子一副害怕的样子，“我卖艺不卖身哦。”
加州清光你再装。
冲田总司从后方走来，笑道。
“还没玩够吗，太宰”
治子看了他一眼，撇嘴，泄气般地抓下假发，最繁复的外衫也脱了下来，手上的丝套没取。
加州清光看着治子摇身一变，感觉就像发现了新大陆，“原来太宰时常不在家，是来花街当太夫了。”
怪不得不跟他们说。
“有点特殊的癖好也正常，我和濑田君不会笑话你的。”
加州清光转头，“濑田君，你说，要是蕨姬花魁知道她的吵架对象是位男性，会怎么想”
太宰治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住了嘴，有点不耐。
“随你怎么想。”
冲田总司走过来。
“太宰。”
冲田总司没想过，自己一句话就让太宰治神色骤变，像是一颗炸弹投入暗涌的黑色岩浆，骤然喷发。
“关于蕨姬”
太宰治猛地扯过冲田总司衣袖，把人往旁边的巷子里带。他的力道很大，再加上冲田总司穿的木屐，趔趄了几下，摔坐到地，背抵到墙上。
啪。
太宰治跪坐到他身上，单手撑到他耳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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