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再打了!啊,救命啊,大人打小孩啦!”哭嚎声扯得老高。
徐博士边打还边教训:“哎,就打小孩,怎么了,小孩可以欺负小孩,大人凭什么不能打小孩?”
他干脆不讲道理。
不过徐博士好像就没有讲道理的习惯。
那几个小孩开始喊冤,扯着嗓子:“我们哪里欺负他?我们碰都没碰他!他本来就不配来玩这些器材,我们凭什么不能说!他都瘫了,永远是个瘫子了,他这是……叫什么来着,对,浪费资源!”
“你还在这儿说屁话?”徐博士抓着那个嚣张的又是啪啪几下子,“他凭什么不能用,他想用就用,你没资格说半个字,懂吗?再叫我听见,把你嘴绑起来,反正你不会说人话,浪费资源。”
“呜哇!”那个男孩终于被吓哭了,从没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人,坐在地上哇哇地哭,“你,你是流氓,你骂脏话,我妈说了,骂脏话的都是没文化的二流子,我要报警把你抓起来。”
“哼,好啊,等警/察来了,我就给他看我xx大学的毕业证,我去年还在那里当硕士生导师呢,你小学都没毕业,你更没文化,看警/察抓我还是抓你。”徐博士抱着手臂,十分傲娇。
“……”那男孩沉默了一下,痛哭出声,他世界观崩塌了,坏人有文化,真可怕。
那男孩是领头的,他一哭成狗熊,另外几个气势全散了,抖抖索索地站在那儿,害怕地瞅着徐博士,很想跑又不敢跑的样子。
徐博士瞪着眼睛,板着脸,看起来着实凶得很,把另外几个也挨个训了一遍,像训豆芽菜似的。
岑钺在花坛边,沉默了很久。
直到徐博士把那几个小子放走了,拎着菜上楼,过了很久后,岑钺才回去。
进门的时候,徐博士甩着手上的水珠,走出来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又走回去。
背影朝着他,淡淡地随口问了句:“去哪儿了?”
“去街心花园逛了圈。”岑钺撒谎。
“哦。”徐博士没再说什么。
岑钺心里有些鼓噪。
他闭了闭眼,拉开卧室门,转身进去。
古绫没有听到刚刚的经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和往常一样,进了卧室后就从岑钺口袋里飞出来,陪在他身边玩闹。
岑钺移到窗边,对着窗外发呆。
徐博士竟然会维护他,这是岑钺没想到的。
他一直以来,都把徐博士当成一个陌生人,在他的世界以外的,对于他而言,全都是陌生人。
徐博士平时的态度也是冷冷淡淡,岑钺以为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
正如当初所说的,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徐博士却在维护他。
岑钺感到了一丝茫然,好像习惯了干渴的人突然被递上一瓶水的茫然,好像把自己锁在小屋里才能得到安全感的人,突然发现屋外有守卫的茫然。
这种茫然感是柔软的,绵延的。
徐博士其实也不赞同他去锻炼,徐博士觉得这没用。
但是徐博士对那群半大的少年说,只要他想,谁也没有权利阻止。
岑钺抿了抿唇,不发一语。
古绫“咦”了一声,凑近,欢快地发现,岑钺头顶缭绕的其中一缕黑气,被一阵白光缠绕过后,淡了许多。
古绫咧开嘴,露出白白的小牙齿,正要高兴,忽然,耳边又传来了剧烈的声响。
“咚咚”、“砰砰!”
古绫呆住了。
她仔细地分辨,却依然跟那天一样,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
“咚咚”、“砰砰!”
那声音还在继续,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古绫慌了,很想知道这个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她小小的身子悬浮在半空中,眼瞳逐渐涣散,感官被无限放大。
那阵敲击的声音,也在被放大,甚至在古绫的视觉中,形成了一道雾气,逐渐变浓,拉近,扩散,终于,直到近到一个距离的时候,雾气中间拉出了一条淡蓝色的细线,“叮”的一声绷直了,一端连着古绫,另一端延展向看不到的尽头。
古绫回过神。
这才听到,岑钺一直在旁边有些焦急地呼唤着自己。
“古绫……”岑钺紧蹙眉,双手捧着她,见她那不知何时变得无机质一般纯黑的眸子渐渐恢复了灵动的亮光,如平日一般天真无邪,才放缓了呼吸的频率,“你是不是不舒服?”
古绫摇摇头,忽然拉着他说:“岑钺,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古绫又摇摇头,盯着空中那根岑钺看不见的细线。
岑钺抿了抿唇:“你刚刚,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看到一个老人,很瘦,躺在地上,用一个盆盆,敲门。没有人理他,他不能动了。”古绫努力描述着刚刚看到的画面。
岑钺明白过来,按照古绫的习惯,她应该是想去帮那个人。
况且,这种情况……岑钺想了一下,很有可能是哪个老人独自住在家里,突然出了意外动不了了,在艰难地求救。
岑钺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是事关人命,他也不可能视若无睹。
岑钺点点头,把古绫装好在口袋里,拉开卧室门。
看他似乎要出门的样子,徐博士也从厨房出来,问道:“干嘛去?马上吃早饭了。”
岑钺看了徐博士一眼。
忽然说:“博士,我有事出去,您一起吗?”
他年纪毕竟太小,如果那个老人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
原本,岑钺是打算先去试一试。
可是现在,徐博士……也是他可以信任的对象了。
徐文盛皱了下眉,显然是有些疑惑。
但他没说什么,甚至问都没问一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把围裙解下来:“走。去哪儿?”
岑钺悄悄把古绫放出来带路。
古绫顺着那根细线,一直往前。
因为岑钺没说具体地址,只是闷头往前走,徐文盛也就跟着他步行。
徐文盛身体还算健朗,脚程快,甚至主动接过了岑钺的轮椅,推着他往前走。
“左转右转?”在一个巷子口,徐文盛停下来问。
岑钺往左指了指。
他们已经经过了三条街道,来到了相隔五千米的另一个小区。
古绫停下来,仰着头望着楼房的某一处窗口。
岑钺这才道:“20楼,有个人摔倒了,可能很危险。”
徐文盛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动作利落地转身,去找小区门口的保安。
“麻烦联系一下你们的物业管理员,我们有个朋友联系不上,好几天没通电话了,担心他出什么问题。”
那个保安防备地探出头看了眼徐文盛,打量了一遍,才说:“身份证呢?没有身份证不准进啊,得登记。”
徐文盛拿出自己的身份证,社保卡,还有之前在大学里的工作证。
“我是xx大学的退休教授,要找的人是我朋友,请快登记吧。”
xx大学是全国有名的名校,那儿的退休教授,自然是受人尊敬的。
保安挠挠头,赶紧地一边写在记事簿上,一边打电话。
“喂?陈经理,麻烦您来一下,这儿有位徐教授想咨询一点问题。哎,好嘞好嘞。”
保安把证件还给徐文盛,说道:“今天值班的物业姓陈,马上来。”
岑钺收回目光。
如果他一个人来,恐怕保安都不会让他进小区。
那个陈经理到了之后,徐文盛很快跟她说明了情况。
“B栋二十楼?”陈经理翻了翻手上的住户名册,啊的一声,“是有个跟您差不多年纪的独居户,门牌号是B2003对吗?”
徐文盛看了岑钺一眼,微微点头。
“请您跟我来吧。”陈经理领着他们,用通用卡摁了电梯,一直到二十楼。
在B2003门口敲了半天门,里面没人应,陈经理无奈地耸耸肩,“不好意思徐教授,您的朋友是不是去外面旅游了?好像不在家。”
徐文盛蹙眉,似乎正在思考。
这时门里传来微弱的响声。
像是什么东西被敲在墙上,砰砰咚咚地响。
古绫激动起来,绕着岑钺直打圈。
岑钺说:“他就在里面。”
陈经理也听到动静了,忙朝里面喊着:“胡叔?您在家吗?”
喊完把耳朵贴在门上听,果然那敲墙的响声更加清晰了,只是听不见人说话。
“坏了。”陈经理忙拿着备份钥匙圈开门,总算咔哒一声把门打开,一股恶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是腐烂枯朽的气味,陈经理还没见着人,差点腿软。
“是饭馊了。”徐文盛扶了她一把,越过她迈进门去。
陈经理这才定睛一看,地上果然倒着剩饭,都已经馊得看不出颜色了,还有虫子在上面爬。
还好不是死人,陈经理捂着胸口大喘了一口气。
徐文盛把岑钺留在外面,没推进来,门槛有高度,岑钺一时之间也进不去。
古绫倒是跟进去了,她看见那个灵魂底色是白色的人,弯腰抱起一个躺在地上的人,躺在地上那一个,头顶上只有一丁点零星的火苗,仿佛风中残烛,很快就要摇摆着熄灭。
“老胡?”徐文盛听见刚刚陈经理喊胡叔了,便这样称呼。老胡的手上干瘦,却仅仅攥着一个铁盆,他之前正是用这个铁盆在敲击着墙壁。
老胡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徐文盛狠狠掐了几把他的人中和太阳穴,迈步去厨房的位置接了一碗饮用水,把老胡抱起来,一点点喂水。
老胡嘴唇僵硬,喝得很急,几次险些呛到。
他浑身脏污,徐文盛却始终紧紧揽着他。
“陈经理,你带手机了吗——”徐文盛扭头问。
陈经理还没说话,岑钺在外面先答了一句:“已经打了急救电话了。”
徐文盛点点头。
救护车很快到了,“老胡”完全不能自主移动,几个护士用床单把他兜住,小心地移上了救护车。
徐博士免不得又跟着去医院前后忙了一阵子。
等终于空下来,徐博士走到长廊的椅子上坐下,抹了把脸。
岑钺抿抿唇:“博士,辛苦了。”
徐博士摆了摆手。
他左右看了看,这儿没有摄像头。
徐博士转头,盯着岑钺,严肃地问:“小钺,我发现,你独自待着的时候,视线总是定在某一个地方,而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能看见什么特殊的东西。”
“比如……”
徐博士视线稍微偏移,接着,停在了某一处。
岑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徐博士停留的地方,正是古绫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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