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长久的沉默，在季兴以为对方因为自己的态度，根本不会再理他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那个机械的声音。
「在合适的年龄，去做合适的事情，你现在的年纪，多读书一定会是好的，我知道你以前没有安心读书的条件，不过现在有我在，吃穿住行，我都会为你准备好，你安心去学校上课就好。」
这么一大段的话，尽管是冷冰冰的机械声，但却让季兴感觉到，似乎有一丝温柔在其中。
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这位看不见的神仙却没有一点儿生气么？
一股类似于内疚的心情翻涌上来，让季兴的双颊有点儿发烫。
他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谁会不知道，多读书是好的呢？
他承认他是个混混，他每天都在混吃等死，没有上进心，但他当然也知道，不读书、整日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是不会有出息的。
可他不想去学校。
不想。
脑海中忽然有不堪的画面闪过，耳旁似乎又听到了让人心碎的话语，叫季兴痛苦地皱了皱眉头。
脸上连带着有一瞬间的软弱神情涌现，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间。
“我是不会去上学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季兴是一个很难攻略和养成的存在，任处安深刻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不过，有难度才会更有趣。
刚刚季兴脸上一闪而过的那痛苦又软弱的神情，让任处安一瞬间了然，在学校时，他会面对什么。
从季兴家中的摆件装饰来看，他所在的年代应该比较古早，大概相当于现实中十几年前二十年前的模样。他所在的城市应该也是比较偏僻的小镇或者乡下，这种时间、这种地点，比起“孤身一人的孩子”这种带着同□□彩的眼光，恐怕旁人更容易把他看成“杀人犯的儿子”、“被母亲抛弃的孤儿”。
在学校一定会被排挤的吧。
不仅老师不喜欢他，那些年幼的孩子，也会因为无知或者天生的恶意，对他说出很多连自己都不懂的恶言恶语。
任处安从季兴的脸上捕捉了许多微小的表情，结合季兴生活的背景，就能推断出季兴的心中所想。
游戏的情景和季兴的反应都太过逼真与合理了，总是能让她的思绪沉浸在游戏之中。
怎样才能让季兴自愿去学校上学呢？
思考了片刻，任处安在屏幕上打字。
「不上学你可能永远生活在这里受人白眼，上学，你就能靠自己的好成绩，去大城市重新开始。」
有些早熟的季兴听得懂这种话。
如果忍受下了如今一时的艰难，就能通过考试，离开这个穷乡僻壤，去到大城市去，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没有人把自己看做“杀人犯的儿子”的地方去。
如果忍不了这一时的艰难，那么他很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靠自己的手离开这里。
咋一看，任谁都会觉得应该选择忍下一时。
可细究起来不对劲儿。
谁就能保证，他季兴这样成绩垫底的混混，去了学校就能学得好，就能在中考时一举靠着成绩去到大城市？
学不好，不仅被人咒骂，还要被人嘲笑。
到时候，就连他现在那些混混朋友，都会嘲笑他痴心妄想。
离开了现在的群体，又无法融入新的环境。
到那时，他就彻底孤立无援了。
季兴没有回话，只是一只手不经意间攥紧，将身上穿着的新棉衣狠狠地抓在手里。
这时，耳旁又传来了声音。
「去不去上学这种事情，选择在你，不在我，我不会强迫你。」
「有利就会有弊，想要得到什么就要自己去争取，你自己多考虑考虑。」
任处安心中明白，季兴的态度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太大的变化，所以并没有下什么狠话，而是打算循序渐进地沟通——她不会强迫崽崽，但是会不停不停不停地诱导崽崽。
于是她说完这么句话，又充了十块钱，给崽崽安排了十天的饭菜后，下线了。
季兴需要时间，自己思考。
况且她太过啰嗦，又会显得像是有目的一般，叫人心中不舒服。
……
任处安不知道这已经自己是第多少次登录邮箱、查看邮件了。
从一开始紧张和期待，到现在内心中的毫无波澜，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被暗蓝回复”这件事。
她几天之前全面了解了暗蓝一番，更新了自己的资料卡，通过邮件投了简历到暗蓝，果然像自己预想中的最坏情况一样，石沉大海了。
全国那么多的大小艺人，想签到暗蓝的不计其数，她投简历的那个邮箱没有被挤爆，已经让她很是欣喜了，不过没有挤爆有什么用呢，简历还不是没有被人看见。
又或许是，被人看见了，却认为她的资历是远远不够的。
还真是叫人有点儿沮丧。
距离跟公司解约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之前在冲动和自信的交叠之下，跟张兰夸下海口，说自己会签去暗蓝，现在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异想天开了。
暗蓝如果那么容易就好进，那就不是暗蓝了。
任处安闭上双眼，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
她是不会放弃的。
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她换了一身衣服，就要出门去打印资料卡。
又不是只有在邮箱中能投递简历，她不如豁出去了，自己去几趟。
在她的手伸向门把手时，防盗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
江佟带着一阵寒气进了屋，看到任处安全副武装、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模样，忽然轻轻地笑出了声来，“安安现在要出去？”
任处安每个冬天，只要出门就是这个全副武装的样子，江佟都已经看了六年了，不可能因为她捂得严实就笑成朵花。
她点点头，“嗯，出去把资料卡印几份，你怎么笑成这样，碰上什么好事了？”
“来来来。”
江佟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和围巾全都挂在了玄关处，又将任处安身上的衣服、帽子、围巾全都扒了个干净。
“绝对的好事，尤其是对你来说。”她说得神神叨叨的，把任处安拉到了沙发旁坐下，“你能猜到我要说什么吗？”
“嘶，别卖关子了。”任处安假意打了江佟一下，“快说。”
江佟脸上带着美滋滋的笑容，从自己的单肩包里拿出了一叠纸，“暗蓝现在正筹备一部上星剧，没有公开在网上发布组讯，露露姐给我看了大纲和人物小传，目前来看里面有不少戏不算多的小角色应该还挺出彩的。主要角色都已经订好了，过几天要试镜一些稍微重要些小角色，下个月就要开拍。我把资料都给你带回来了，你看看，有相中的角色，到时候就带着资料卡去试镜现场，如果能参演暗蓝投资的剧，也算是跟暗蓝搭上边了，你也省的废力气大冬天的拿着资料卡堵暗蓝的人。”
在江佟说话的过程中，任处安的双眼就已经亮起来了。
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没有经纪人搭理，连暗蓝筹备新戏都不知道，多亏有你。”她把那一小叠纸接了过来，一目十行地将纸面上的黑字扫过。
这是一部民国戏，里面有不少亦正亦邪的角色，单看大纲和人物小传，都能感觉到人物形象的丰满。
瞧见任处安的脸上的神色逐渐放松下来，江佟就知道她差不多读完了资料里的内容。
抬手拍了拍任处安的肩膀，江佟说道：“不用太感谢我，你只需要在去了暗蓝之后，苟富贵勿相忘就可以了。”
“说得跟我已经确定能签到暗蓝了一样。”
任处安笑着摇了摇头，把目光放在了人物小传上，“歌女这个角色不错，留学回来的夏家大小姐也不错。”
歌女的角色比较复杂，有一种神秘迷离的美感，虽然出场不多，但又跟剧中几个重要角色都有联系；而留学归国的大小姐，则是有一种民族情怀和大义在，是个容易攒眼泪的角色。
江佟凑在任处安身旁，看着她手上的人物小传，“露露姐也跟我说这两个角色更出彩一些，我更适合歌女那个角色，你可不能跟我抢。”
如果说任处安的脸长得稍显冷清，那江佟的脸则是美艳的，出演游走于众人之间的歌女，再是合适不过了。
任处安笑道：“放心，我知道你肯定会奔着那个角色去，不跟你抢。”
两人正说着话，江佟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她看了一眼消息，嘴里猛地吸了口气，把手机放在了任处安的面前。
微信页面上是经纪人程露发来的消息。
「刚打听到，季澜演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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