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京城, 皇帝大怒。
生完气之后,皇帝立刻又派出太医和一队御林军,去接二皇子回来。
满朝文武都噤声了, 如庄大人这些中枢重臣,心里都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大伙儿都灵敏地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氛, 但二皇子人还没回来,谁也不会说什么。
有人猜测可能是皇子之间的斗争, 但也不排除真是有人报复。不论是哪一种, 这个时候都不宜多说。
若是皇子之间的斗争, 跑不了就是大皇子和三皇子这两个, 当然,别的皇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皇位争夺, 不是说谁看起来老实就没有嫌疑了。倘若是皇子所为, 这中间牵扯的事情就大了,没有证据,谁也不敢瞎胡咧咧。
若真是有人蓄意报复,什么人这样胆大,敢刺杀刚刚立了功劳的皇子, 而且是连杀两次, 虽说刚刚遭了雪灾, 朝廷总体来说还是承平年代,这样做无疑是在打皇帝的脸。
京中顿时又风声鹤唳了起来。
本来,皇帝封成年皇子,单单落下了二皇子, 众人猜测许多, 原以为二皇子可能要扬眉吐气, 且皇帝连庆王府都收拾好了, 看来二皇子大有可为,谁知又被人刺杀。说是身受重伤,还不知小命能不能保住。
刘文谦心里也替二皇子可惜,但愿他能留住性命。
相比大皇子的蠢,二皇子在刘文谦心里还算好一些。真要是挑一个做太子,刘文谦心里是倾向二皇子的。但他不参与党争,沾都不沾这些事。
年前,郑颂贤休沐日,带着妻儿回诚王府。
魏氏正带着几个孩子在玩呢,兰姐儿和元宝见弟弟醒了,一人拿一个拨浪鼓在摇篮两旁咚咚咚摇个不停,典哥儿顿时懵了,不知道该找哪边的声音。
魏氏赶紧把他们姐弟的拨浪鼓都收了回来,在他们一人屁股上拍了一下,“不能两个一起响,弟弟耳朵要被吵坏了。”
姐弟两个都快五岁了,元宝已经开蒙读书,兰姐儿也开始学规矩,被娘打了屁股都不生气,放下拨浪波摸弟弟的小手。
刘悦蓁正在一边看家里的账本子,魏氏要带孩子,夜里经常睡不好,家里许多事情仍旧交给刘悦蓁打理。外头人都说她这个女儿大大咧咧不够文静,魏氏不服气,这回让那些笑话她女儿的人自己瞧瞧,光文静有个屁用难道说话像蚊子哼哼必定就是个美人了就得这样能干,日子才能过起来。
魏氏决定自己以后挑儿媳妇,一定不能光看外表。当年徐氏看起来也文静呢,那心黑的跟墨汁儿染的一样。
刘悦薇看了一眼典哥儿,“娘,弟弟长胖了好些。”
魏氏笑,“是呢,也长高了些。他能吃能睡,可不就会长。”
刘悦薇拉了拉弟弟的小手,典哥儿对着她嘿嘿笑了两声。
沛哥儿快两岁了,已经会说一些话,他看了看典哥儿,指着他对刘悦薇道,“弟弟,弟弟。”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刘悦薇抱起他亲一口,“沛哥儿乖,这不是弟弟,是舅舅。”
沛哥儿继续道,“弟弟,弟弟。”
魏氏一把拉过外孙,在怀里亲一口,“我的乖乖,真是招人疼。”
大伙儿都说那是舅舅,沛哥儿很疑惑,明明比他小,怎么不是弟弟,枫哥儿和欢哥儿都管自己叫弟弟。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总是能让大家忘掉烦恼,魏氏和刘悦薇说着养孩子的话,刘文谦和女婿说朝堂里的事情。
刘文谦先问女婿,“贤哥儿近来读书觉得如何明年的春闱要不要参加”
郑颂贤回道,“岳父,我和师兄都准备参加。”
刘文谦点点头,“也好,打磨了这么多年,时间也差不多了。”
郑颂贤小声道,“岳父,近来国子监里也不太平,总是拉帮结派的。”
刘文谦看了他一眼,“你莫要掺和这些事情,陛下好好的,这些人就开始惦记不该惦记的东西。陛下心里明镜儿一样,那些人以为自己做的机密,其实陛下什么不知道。看吧,等二皇子回来,肯定又是一场闹不明白的官司,这个年大家都别想好好过了。”
正说着呢,外头管家来传,五皇子来了。
刘文谦忙让郑颂贤去迎接,他自己是叔叔,爵位也比五皇子高,倒不用去迎接他。
五皇子和郑颂贤迎碰头。
郑颂贤先行礼,“五殿下。”
五皇子微笑道,“郑兄弟不必多礼,听说你到五叔这里来了,今日休沐,我闲着无事,也来给五叔和婶子请安。”
郑颂贤做了个请的动作,把五皇子带到了正院。
五皇子进了正屋,先给叔叔婶子请安,见到一屋子孩子后,忍不住对刘文谦道,“五叔躲在家里享天人之乐,好雅兴。”
刘文谦让他坐下,“五殿下怎么不在家里陪着妻儿,倒上我这里来了。”
五皇子笑,“今日王妃与人聚会,侄儿在家里无事,想着郑兄弟必定是到五叔这里来了,就过来看看。”
刘文谦先和五皇子说了一些差事上的事情,内务府说是闲差,但也千头万绪。宫里娘娘们的针头线脑都从内务府走,一丝儿也错不得。
五皇子当差以来,兢兢业业,虚心请教,很快就上了路子,分到他手里的事情都能做的妥妥帖帖,刘文谦十分满意。都说这个侄儿有些木讷,他看倒不是。没娘的孩子,又不得父亲宠爱,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兄长们周边,可不就得小心翼翼。
刘文谦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比五皇子还好些,虽然汪氏对他只是个面子情,好歹二老太爷真心疼他,且家里只有兄弟两个,他得到了养父的许多关爱。
刘文谦问五皇子,“要过年了,五殿下府里可都妥当了”
五皇子眼神清亮,看起来很透彻,“多谢五叔关心,侄儿也没多少亲戚要走,略微备了些东西,过年管够了。”
刘文谦知道五皇子手里紧巴,也不戳破他。自五皇子到了内务府,刘文谦对他多有照顾,让他日子不至于像以前那样难过。
五皇子知道叔叔照顾自己,故而时常来坐坐。
五皇子又对旁边的刘悦薇道,“长乐妹妹真是有胸襟之人,那么多钱,说捐就捐了。这要是换成别人家的贵妇们,不知道要淌多少眼泪呢。”
刘悦薇忍不住笑了,“五哥也会开玩笑呢。”
五皇子笑道,“也是妹妹会生财,又碰到郑兄弟这等心宽的,才不计较。妹妹不知道,如今京中人都传妹妹的好话,我听着都觉得脸上有光。”
刘悦薇笑道,“五哥夸赞了,其实我也心疼呢,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这下子彻底穷了。”
顿时,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说了几句闲话后,五皇子又开始问郑颂贤功课上的事情。两个人越说越投机,刘文谦刚开始还能勉强听懂,到了后面也有些云山雾罩的。
五皇子说到最后,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郑兄弟,我写了偏文章,你帮我看看。”
郑颂贤连忙推脱,“五殿下,您师从翰林院有学问的学士们,我连个进士都没有,岂能看您的文章。”
五皇子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怕人家晓得了嘛,反正大家都以为我是个呆子。”
这话说出来,郑颂贤就不好再推脱了。他拿过文章仔细看,越看越觉得好。五皇子因为没参加过科举,可能在行文格式上并不是特别符合科举考试的标准,但文章内容真是扎实,字字在理,句句有力。
郑颂贤把文章还给他,“我不如殿下。”
五皇子笑,“我知道郑兄弟你是谦虚话,我觉得我去参加会试,说不定也能得个同进士呢。”
郑颂贤道,“殿下这文章,稍加润色,二甲必定是跑不了的。”
五皇子眯着眼睛笑,“多谢郑兄弟抬举我,原是写着玩的。”
腊月二十九那天,二皇子终于回来了。
他睡在大车里,脸色苍白,整个人消瘦的很。众人说让他回皇子府修养,二皇子坚持要去宫里复命。
到了宫门口,因二皇子身上伤重,不能行走,皇帝让人派了轿撵过来,接二皇子去了勤政殿。
明日就过年了,各衙门已经封印,皇帝一个人在勤政殿看年前堆积的折子,几位皇子都围在他身边。
二皇子被人抬着进了勤政殿,殿内暖和的很,二皇子忽然咳嗽了起来,且越来越猛,到后面似乎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他被人一箭穿胸而过,伤到了肺腑,每咳嗽一下,心肺之间都感觉到一阵剧烈疼痛。
除了那当胸一箭,他的腿上也被人砍了两刀,当时血流如注,他能留下一条命,全靠他平日里身子骨好。太医说了,他这一身伤,不养个三两年怕是好不了。而且,他的心肺受损,若是一个不好,可能以后留留下病根,天气忽冷忽热,他就会猛烈咳嗽。才刚从宫门口进来,外头冷,殿内热,冷热一激,他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大皇子立刻冲了过来,“二弟,二弟你怎么样了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
二皇子咳嗽了半天,终于缓和了一些,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大皇子,眼光清明,他微笑着回道,“多谢大哥。”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几个弟弟也连忙围了过来。
皇帝放下手中的御笔,走了下来,等看到不成个人样子的二皇子,皇帝心里忽然有些不忍,他抬手摸了摸二皇子的额头,温声道,“皇儿辛苦了,此次差事办的很好,朕心甚慰。”
二皇子又笑了,“多谢父皇,请父皇原谅儿臣不能行礼,儿臣不辱使命,来向父皇复命。”
皇帝忽然对旁边的大内侍道,“传六部尚书进宫。”
等内侍走了,皇帝又看向二皇子,“你到暖阁里歇一阵子,让你母妃过来看看你。”
二皇子怔楞了一下,“父皇,儿臣这样子,还是不见母妃了吧,母妃看了岂不担心。”
皇帝摆手,“无妨。”
有人过来把二皇子抬走了,皇帝让人在偏殿好生照顾五皇子。
很快,几位重臣都来了。
众人行过礼之后,皇帝把一张圣旨给他们看,上面写着封二皇子为宁王。众人都没有意见,头先封王时,就落下了二皇子,这次二皇子立了功劳,自然该封上了。二皇子这个宁王,是自己挣来的,不像其他几个皇子,是靠着恩荫得来的。
封亲王这等大事,皇帝自然不能一个人偷偷办了,“明日就要过年了,还把诸位爱卿叫进宫,实是皇儿的样子让朕心痛,等不了年后了。”
说完,皇帝让人把二皇子又抬了过来,众人急忙给宁王行礼。二皇子听到宁王这个称呼,先谢过皇帝,又和众位官员们打招呼。
皇帝又和几位重臣们说了一些话,各给了一些赏赐,打发大家出宫了。
二皇子又回到了暖阁,等了一会子后,周贵妃来了。
周贵妃一看到儿子这个样子,立刻嚎哭了起来,声嘶力竭。
二皇子安慰她,“母妃别哭,儿臣养一养就好了。”
周贵妃想摸摸儿子,又怕伤着他,只能继续哭,“都是母妃的错,都是母妃的错。”
周贵妃自从受到皇帝冷落后,从刚开始的怨怼到后面的嫉恨,后来复宠无望,她心里渐渐比以前平静多了。现在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周贵妃悔不当初。要是自己以前能好好做人,是不是陛下就不会这样对她儿子了。
母子两个见了一面之后,皇帝打发宫里的轿撵把二皇子送回了府,连那封封王的圣旨也送到了二皇子府。
当天夜里,周贵妃就生病了。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周贵妃因为病了,连年夜饭都没去吃。皇帝这回却让人送了两样菜过来,皇后也命太医好生诊治。母子两个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都病倒了。
大过年的,皇帝暂时不去追究二皇子受伤的事情,只命太医院太医们用心给二皇子诊治,不论花多少心思,不管用什么药,务必把他治好了,不能留下任何病根。
太医们深感责任重大,好在二皇子年轻,也听话,身上的刀伤已经结痂,断掉的骨头也正在长,只有心肺之间的伤让人发愁。
二皇子妃亲自照顾丈夫,搬到二皇子的院子里,吃饭擦洗都不假他人之手。太医嘱咐,屋里面不能太暖和了,二皇子妃就跟着一起受冻。
日子很快,等过了元宵节,刘悦薇的金缕阁又开张了。汪彩凤为了弥补年前雪灾带来的损失,一心扑到了作坊里。
长乐郡主府里也渐渐紧张了起来,因为郡马二月间就要参加春闱了。
郑颂贤和庞世渊一起苦学了这几年,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师兄弟两个如平常一样吃喝,离考试还有一阵子,二人仍旧没有放松。
刘悦薇和林檀姝一起把家里管了起来,整个长乐郡主府,水泼不进,外人一个字也打听不出来。
家里的事情刘悦薇一概不让郑颂贤操心,连沛哥儿都感觉到了,爹似乎要去做一件大事情,他也不像往常那样动不动让爹抱他玩。
春闱开始之前,皇帝想把二皇子遇刺的事情了结了。
经过多方查问,确实是有人蓄意报复。第一批刺杀的人,已经找到了事主。皇帝下令,满门抄斩,财产充公。
第二批刺杀的人,刑部的人却找不到来源了。那一批人,看着像死士。二皇子这边的人留下了一些证据,那刺客的一把刀被二皇子的侍卫夺了过来,刀上面有印记。皇帝把刑部的人撤了,让自己身边的御前侍卫副统领循着印记找,结果找到了三皇子头上。
皇帝叫了三皇子过来。
三皇子进门先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让他坐下,开门见山和他说,“你二哥遇刺,是不是你做的”
三皇子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立刻起身道,“父皇,不是儿臣,儿臣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帝笑了,“朕怎么知道呢,御前侍卫查到了你头上,你总有不干净的地方。”
三皇子立刻跪下了,“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儿臣冤枉,儿臣为什么要刺杀二哥。儿臣说句不怕父皇生气的话,父皇春秋鼎盛,儿臣现在封了亲王,还有哪里不满足的。”
皇帝冷笑,“谁甘愿做个亲王呢,做太子多好。”
三皇子立刻跪下了,砰砰磕了两个头,“父皇,儿臣对天发誓,要是儿臣害了二哥,让儿臣穿肠烂肚而死。”
皇帝继续冷笑,“你是没刺杀,但你在中间牵线搭桥,就该死”
三皇子继续喊冤,皇帝走了下来,对着他心口就踢了一脚,然后大骂道,“混账东西,你二哥在外头出生入死,你不说帮着一起分担,还下这样的黑手朕还没死呢,你们就为了个太子之位这样残杀手足,朕看你就是好日子过够了”
皇帝知道,三皇子肯定不会承认,但御前的人查到了,三皇子并不是直接凶手,他只是在大皇子的人找死士时,悄悄帮着牵线搭桥一把。
可大皇子也不是傻子,干这种事情,万一败露,父皇不得活剥了他,所以,死士们在打斗的过程中,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二皇子。二皇子当时看起来确实是活不了了,死士假装被侍卫抢下了刀,见二皇子被扎成了刺猬,迅速撤了。
然后,御前侍卫按图索骥,就找到了三皇子头上。三皇子没招,但他身边的人已经招了。
皇帝震怒,但这种丑事他都没脸说出去。大正月间的,三皇子的亲王爵位变成了郡王。皇帝对外的说辞是,三皇子顶撞君父。
至于大皇子,皇帝一个字都没说。
还没等皇帝想好如何处置大皇子,皇后把大皇子叫去了。
大皇子听到三皇子被降爵,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他如论如何也想不到,老二居然没死,活着回来了
谁知父皇处置了老三,并没有找自己的麻烦,大皇子虽然有些不安,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
皇后等儿子行完礼,让他坐下。
大皇子体贴了问候了母后的身体,又问了妹妹吃的怎么样,夜里醒几次,看起来倒是个好儿子好兄长。
皇后也和颜悦色地跟儿子说了半天家常,问了问大皇子妃和孙子孙女们的情况。
母子两个高兴地说了半天话,忽然,皇后叹了口气,“皇儿,母后多么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和和睦睦地说话。”
大皇子心里开始打鼓,“母后,我们自然会永远这样说话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儿臣心里都把母后当做最重要的人。”
皇后让宫门人都下去了,对着大皇子摆手,“皇儿,坐到母后身边来。”
大皇子起身,在皇后身边坐了下来。
皇后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好像大皇子还是那个小孩子一样。大皇子以为母后近来这样疼妹妹,故而也把自己当小孩子,忍不住笑了,“母后。”
皇后笑,“皇儿,母后还记得你刚出生时,当时你父皇还是个皇子呢,整个皇子府都欢腾起来,你父皇有了嫡长子,连太上皇都多给了你父皇两个笑脸。”
大皇子眯着眼睛笑,他对自己嫡长子的身份非常在意,也很喜欢。
皇后眼神缥缈,继续道,“母后当时也很高兴,有了你,母后这辈子都不用发愁了。后来你渐渐长大,读书习武、娶妻生子,到了现在,连你也是儿女成群了。”
大皇子笑道,“儿臣多谢母后对儿臣的栽培和疼爱。”
皇后哽咽了一下,“可是皇儿,嫡长子的大好局面,为什么被你弄得面目全非。”
大皇子的笑容卡在了脸上,讷讷道,“母后。”
皇后劈手就抽了他一个嘴巴子,指着他骂了起来,“你个蠢材,谁让你去动老二的我让你去赈灾,你推托不肯去,老二去了你又眼红。人家做出了功劳,你要是心里嫉妒,后面好生办两样差事也就罢了,你为何要起了杀心你这个蠢材,本宫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本宫现在真后悔,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个样子,还不如生个公主呢”
大皇子辩解了起来,“母后,儿臣没有,是三弟做的。”
皇后冷笑,“你别把人家都当傻子,你父皇不动你,是已经彻底放弃你了。你这个蠢东西,滚,离我远远的,本宫看见你这幅蠢样子就想生气。”
大皇子被皇后赶走了,等儿子走了之后,皇后哭了一大场。
哭过之后,皇后披散着头发,穿了一件普通的棉袍,一个宫人都不带,独自一人出门,跪在了勤政殿门口。
皇帝没有查大皇子,但皇后知道,自己这个蠢儿子肯定脱不了干系。
皇后在勤政殿门口磕了三个头,“臣妾有罪,没有教导好皇子,特来向陛下请罪。”大皇子没有被定罪,皇后含糊着说,也是给儿子留一分脸面。
勤政殿里头的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内侍不停地对皇帝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在外头跪着呢。”
直说了三遍,皇帝放下了朱笔,“知道了。”
皇帝起身到了宫门口,见到了不施粉黛、钗环全无的皇后。
皇后再次磕头请罪,皇帝亲自扶起了她,“皇后,何必如此。”
皇后忍住了泪水,“都是臣妾的错。”
皇帝摸了摸她的头发,“梓潼,大郎不中用了,你不要怪朕。”
皇后立刻哭了起来,扑进了皇帝怀中,“陛下,臣妾都知道,都是臣妾的错,没有教好他。求陛下,留他一条性命。”
皇帝搂紧了皇后,“梓潼放心,不论如何,朕会保住你的。”
皇后听到这话,立刻嚎啕大哭了起来,哭的眼睛都肿了,哪里还像个一国之母的样子。
等她哭够了,皇帝带着她进了殿内,让人服侍皇后洗漱,并留她在殿内歇息。皇后留宿,这是正宫娘娘的特权,任何妃子都不可以。
皇后脱簪请罪的事情像一阵风一样传遍了京城,不知道的人以为皇后是因为三皇子的事情,觉得皇后有些小题大做,虽然她是嫡母,但高淑妃位份也不低,就算请罪,也该是高淑妃才对。
如庄大人这些人心里清楚,大皇子怕是不成了。能让孙皇后这样做的,只能是自己的儿子了。
高淑妃自从儿子被降爵,连宫门都不怎么出了。听说皇后去请罪,高淑妃哈哈笑了半天。
高淑妃知道,刺杀之事,大皇子肯定也跑不了。原来她以为是儿子一个人干的,这下子好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撑着,她不用担心了。
高淑妃有样学样,也去脱簪请罪,皇帝并没有出来亲自迎接他,而是让内侍传了一句话,恕淑妃无罪。
高淑妃得了这句话,起身回宫去了,照样吃喝,只让人给儿子传话,好生修身养性。
周贵妃那里始终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除了隔两日让人去问问儿子的病情。
在二皇子妃的精心照顾下,二皇子已经好了很多,拄着拐杖能走几步,除了还会咳嗽,身上的伤估计要不了多久都会痊愈。
宫里看似太太平平的,诸妃之间的暗流涌动一刻都没少过。
郑颂贤要考试了,对于皇子们之间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评价。只有刘文谦再次老生重弹,要求两个女儿莫要牵扯到几个皇子中间去。连五皇子,刘文谦都提醒他不要过于偏向哪个兄长。
刘悦薇现在哪里还管的上皇子们的事情,她两只眼睛都盯在春闱上面。她和林檀姝一起,用金缕阁的青州棉给师兄弟两人各做了好几身单层衣裳,新做了两双鞋,报考的事情早就妥当了,再把考篮里的东西准备好,就准备下场了。
百官们投在几个皇子之间的眼光也被春闱抢走了,能在京中做官的,谁家没有读书的孩子呢,就算自己的孩子不考,亲戚家将来也总有人要考试。
趁着大家都关注春闱去了,皇帝又悄悄干了件事情。
二月初六那天夜里,皇帝破天荒去了周贵妃的宫里。
宫女和嬷嬷们都大喜,陛下有多久没来了三个月半年一年大伙儿都快忘了,长春宫住着曾经盛宠二十多年的周贵妃。
周贵妃进皇子府时就是侧妃,这么多年,她得的宠爱,孙皇后和高淑妃加起来也比不上。
曾经,周贵妃以为自己是皇帝心里最重要的人,她享受着帝王的宠爱,自己的儿子也很优秀,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和嫡长子分庭抗礼。周贵妃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不用发愁了,孙皇后是皇后又怎么样,早晚自己会让她来磕头行礼。
可是变故来的让人猝不及防,周贵妃没有任何理由就失宠了。她没有犯错,儿子也没有犯错,娘家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侵占冯家古董那点小事,简直不叫事儿。
周贵妃骤然经历这种变故,如同从凌霄宝殿跌入凡尘。自从她儿子受了重伤,三皇子降爵、孙皇后请罪,连谢贵嫔都敢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地说话了。
周贵妃所有的好胜之心都在这一年多里头磨平了,她渐渐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异常可笑。陛下宠她二十多年,大概是不想让孙皇后一家独大吧。孙皇后贤后名声传了那么久,又有嫡长子,自己不过是个捧起来打擂台的,可笑自己还在孙皇后面前飞扬跋扈。
周贵妃一想到皇后可能把自己当个傻子,就羞愧的无地自容。
到了现在,大皇子可能不重用了,皇后又获宠了。自己的儿子受了重伤,陛下又到自己这里来了。
周贵妃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脸上端起最标准的笑容,到外面迎接皇帝,“臣妾见过陛下。”
皇帝伸手扶起了她,“爱妃不必多礼。”
皇帝牵着她的手进了正殿,跟以前一样,问候她的衣食起居,仿佛周贵妃从来没有失宠一样。
周贵妃也和从前一样,和皇帝说着家常话,唯一的变化就是,她再也不提儿子一个字,也没抱怨一个字。
皇帝心里清楚,四十多岁的周贵妃终于长大了。他心里有些叹息,也有些不舍。
他宠爱周贵妃,一是为了平衡后宫,二也是因为她心思单纯。虽然她娇蛮跋扈,但她把最真实的自己显露给皇帝看了。不像现在,皇帝感觉眼前这人不是周贵妃,反而是另一个孙皇后。
曾经单纯的周贵妃,一去不复返。
皇帝在心里叹口气,挥了挥手,让贵妃宫里的人都下去了。
周贵妃见状笑道,“陛下,您有什么悄悄话要对臣妾说不成”
皇帝忽然伸手,摸了摸周贵妃头上的发簪,这簪子有些旧了,还是早年他赐给贵妃的。周贵妃看似心如止水,不再苛求皇帝的宠爱,可她内心深处还是留恋以前和皇帝恩爱的日子。她除了不是正宫,别的方面,和皇帝在一起时,就和那民间的夫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根簪子,是她那年过生日时,皇帝亲自从内库里挑的。皇帝赏赐了她许多东西,别的东西都是让御前服侍的人挑的,唯有这一根,是皇帝自己挑的。
不管她怎么克制自己,不经意间,周贵妃还是流露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皇帝轻声道,“若兰,朕对不起你。”
听到这话,周贵妃的眼眶红了,她吸了吸鼻子,瓮声道,“陛下宠爱了臣妾二十多年,又让臣妾做了贵妃,皇儿封了宁王,臣妾再没有不知足的了。”
皇帝觉得这不是周贵妃的真心话。
这世上的男人都有这种劣根性,曾经喜欢过自己的女人忽然不在意自己了,他们都觉得她肯定是装的。看,她还戴着我给她挑的簪子。
可周贵妃心里怀念的是以前那个无私宠爱自己的陛下,不是眼前这个工于心计的帝王。她戴这根簪子,是告诉自己,二十多年的宠爱,该知足了,也该清醒了。
皇帝伸手把周贵妃揽进怀里,“若兰,朕不是故意要冷落你,朕也有自己的难处。”
周贵妃沉默了半晌,然后低声道,“臣妾知道,陛下肩上担子重。臣妾以前不懂事,总是胡闹,还请陛下原谅,臣妾以后再也不会惹事了。”
皇帝松开了她,“若兰,朕过来,是想求你一件事情。”
周贵妃奇怪,“陛下,有什么事情是臣妾能做的,陛下请吩咐。”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若兰,皇儿是个好孩子,朕有意让他做太子,可惜他不是嫡出。”
周贵妃愣住了,她以前不大关注朝政,现在忽然懂事,也不能一下子变得清明,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皇儿不是嫡子,她心里也清楚啊。她是贵妃,又不是皇后。
周贵妃曾经无数次梦想过,有一天皇帝会立她做皇后,皇儿做太子。但到了现在,周贵妃觉得皇帝的话里面肯定有圈套在等着她。她已经不相信皇帝了。
周贵妃还是像个小孩子,以前全心全意相信皇帝,现在被他伤了一次,就丁点不肯信他了。
周贵妃讷讷道,“陛下,臣妾能做什么呢”
谁知皇帝避而不答,“若兰,朕还有几本折子没批,你先歇着。”
周贵妃嗯了一声,起身送皇帝,皇帝走到宫门口,回首又看了她一眼。他把周贵妃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似乎要把她这模样记在心里。
皇帝对着周贵妃笑了笑,周贵妃也对他笑了笑。
皇帝点点头,转身走了。
陛下又去了长春宫整个宫里都炸了锅
连皇后的昭阳宫都惊动了,嬷嬷来报,皇后却毫无异色,“贵妃是陛下的妃子,陛下去长春宫坐坐,多大个事儿,别一惊一乍的。”
把皇帝送走了之后,周贵妃回去琢磨皇帝的话。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要封我做皇后呸呸,别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了。
周贵妃唾弃了一顿自己的痴心妄想。
可惜皇儿不是嫡子难道说,要把我儿子抢走不不不,她死也不能让人把儿子抢走,儿子现在是她唯一的希望。
不过也不可能,她是贵妃,就算不受宠,除了皇后,谁也没她大,陛下不可能把她儿子抢走。
但是,如果自己不在了呢
周贵妃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陛下,陛下他不至于想要自己的命吧。她已经好久没有闹事了,见了皇后都是规规矩矩行礼。
她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赶走了,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周贵妃还在琢磨皇帝的话。陛下说想封皇儿做太子,难道是真的可前头还有大皇子呢。周贵妃虽然知道,儿子遇刺肯定和其他几个皇子跑不了干系,但皇帝不愿意治罪大皇子,周贵妃也没有办法。
大皇子还在,她儿子一个庶子就不可能上位。
周贵妃想来想去,忽然开了窍。
二月初九就是春闱了,二月初八,周贵妃忽然向皇帝请求,要求出家。
这话一出,满朝震动。虽然周贵妃是个妃子,文武百官眼里只认皇后,但周贵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背后有周家,还有许多姻亲,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她提出出家,自然会惊动到大家。
但一个妃子的去留,百官们也无权置喙。
皇帝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当日就下旨,封周贵妃为静安居士,去贵妃之位,服道服,仍旧居住在长春宫。
这道旨意一出,所有人都觉得贵妃大概是疯了。
皇后若有所思,陛下去了一趟长春宫,周贵妃转脸就要出家,肯定是陛下授意。但贵妃出家有什么意图
皇后看了看宫外,难道是为了二皇子的身份
皇帝下了旨意后,立刻命人将长春宫重新布置了起来。周贵妃,不,静安居士受宠二十多年,库房里的东西堆的跟小山一样。经过皇帝准许后,静安居士让人把库房里一大半的东西都拉到了宁王府,她自己只留下了一些素净的东西。
听说周贵妃出家做了居士,正在拄着拐杖走路的二皇子当场摔到地上去了。
二皇子妃哭着扶他起来。
二皇子自己去了书房,一整天没吃没喝。第二天,他出来了,继续养身体,每顿饭还多吃了一些。
长春宫里,静安居士已经换上了道服,一头青丝挽了起来,插了一根碧玉簪子,不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净。
她还在偏殿里摆上了木鱼,供奉上了三清老祖的画像,当日就戒了荤腥,开始静心吃斋。
宫外头,郑颂贤和庞世渊正在考场奋力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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