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读课还没开始，杜老师就在班上宣布了要上晚自习的消息。
学校感觉他们初二开学摸底考试成绩太差，必须得加强。
初二是整个初中阶段最重要的时候，初三就分快慢班了。到时候学校的目标就只有一个——中考，跟得上就跟得上，跟不上拉倒。老师绝对不可能停下来等反应慢的小孩。
杜老师站在讲台上，环视一周：“我不说，你们也有数。现在早就不是你们出生的好时候，别说等你们长大了。现在咱们周边这一圈各个厂子，哪个好过了？停工停产的停工停产，下岗的下岗。刘欢唱《重头再来》是挺起劲的，让他自己一把年纪从头再来，不唱歌干别的试试？”
讲台下发出了一阵笑声。
杜老师板着脸，态度严肃的很：“我现在就是告诉你们，好好学习，你们没有退路！什么厂领导家的孩子，歇歇，厂都垮了，你还想当什么二代啊。什么家里头做生意有钱的，记住老师的话，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花无百日红，你怎么知道以后你爸妈生意还红火？”
班主任在教室里头转来转去，语重心长，“靠山山倒，靠水水干。人只有把东西学到自己脑袋里头，自己有本事才是自己的好爸爸。”
宋楠楠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
见老师的目光看过来，她赶紧垂下脑袋，绝对保持低调。
丁老师过来了，杜老师朝她点点头，将早读课让给了她。今天是语文早自习。
宋楠楠赶紧拿出语文基础知识手册，继续推进计划表。她打算用一学期的功夫将整本书都背下来，这样后面时不时温习一遍，就不容易忘掉了。
丁老师在教室里头转来转去，看大家早读的情况。瞧见她背诵基础手册，倒也没说什么。
舒方圆在旁边跟她说小话：“你知道学校干嘛突然间发神经吗？”
宋楠楠一边默背成语解释，一边随口敷衍：“为什么？”
反正即使她态度冷淡，也不会打消舒方圆分享八卦的积极性。小姑娘像是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听说上届初三中考成绩垫底啦！八个厂子，我们厂排倒一。厂长都要被气死了。”
宋楠楠好笑，这厂长还真是会找事情气。厂子现在半死不活，连工都开不了，他不生气，居然气子弟学校的成绩不好。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舒方圆振振有词，“我们才是厂子的未来。”
宋楠楠摇头：“我们的未来是离开这里。树挪死人挪活，考出去才是我们的希望。好了，别说了，老师要过来了。”
好在丁老师只敲了敲她们的课桌，提醒她们别说小话，倒是没有点名批评。
下早自习时，丁老师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学与不学，是你们自己的事情。21世纪了，你们的未来由自己把握，没有人能够代替你们生活，这是你们的人生路。”
教室的广播响起了音乐：“在你身边路虽远未疲倦，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
学生们哄然大笑，为啥？因为放的刚好是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啊。
丁老师也哭笑不得，跟着学生们一块儿听校长的讲话。校长正式向全校师生宣布了初二年级也开始上晚自习的消息。
嗐，当是什么新鲜的呢。
兴致缺缺的初二（6）班学生赶紧跑到教室后面去拎桶。
本来第一节课是英语的，但是因为生物课今天的安排是解剖鲫鱼，老师担心时间太久鱼会死掉，所以生物老师跟英语老师直接换了课。
就是这样，整个早读期间，大家的耳朵还不时捕捉到鱼游水发出的哗啦声。
舒方圆拎了小桶跟宋楠楠往实验楼跑。
看到同桌两手空空，圆脸姑娘惊讶不已：“你的鱼呢？程老师说了，每个人都得独立操作解剖。”
宋楠楠不假思索：“我受不了鱼腥味。”
舒方圆立刻要跳脚，这人怎么这样虚伪？她受不了鱼腥味，那她平常也没少吃鱼啊。昨天食堂的那份红烧鱼块，打饭的阿姨全给了她。
啊呸！狗眼看人低的大妈。不就是宋楠楠成绩好，上国旗下讲过两回话嘛。
“你少来，我妈买了十四条鱼呢，我就不信你在家不吃。”
“吃个屁。”宋楠楠没好气，“都被我妈吃了。她早饭还要鲫鱼汤下面，十四条鱼后头我就看过鱼鳞。”
一想到这事儿，她就对宋家母女没好脸色。
好意思哦，两个大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小孩子。就连人家买给小孩子的营养慰问品都不放过。
舒方圆难以置信：“你妈怎么这样？你奶奶也真是的。”
宋楠楠冷笑：“慈母多败儿。她现在受罪，也是活该。唉，不说了，一会儿咱们一块儿解剖。”
舒方圆护食的很，相当警觉地攥紧了自己的水桶，认真地强调：“不行，老师说一人一条鱼的。你也没早说，不然我从家里头再多带条过来。”
“我也是今早才发现的。”宋楠楠认真地警告，“那你一会儿别喊我帮忙。”
舒方圆胸有成竹：“我要你帮什么忙，不就是杀鱼吗？”
哼！年轻人，大话不要说得太早，否则分分钟就被社会打脸。
生物解剖课就是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刚大学毕业的生物老师想的挺美好，活鱼嘛，解剖起来才能更清楚地看明白鱼的生理结构。
可惜缺乏实际教学经验的老师忽略了两件事：第一、活鱼挣扎的时候力道很大；第二、作为国营厂子弟，独生子女的学生们基本上没杀过鱼。
这二者加在一起，造就了生物实验课的鬼哭狼嚎。左边尖叫声连连：“啊，鱼鱼鱼，我的鱼跑了。”，右边哭声一片：“啊啊啊，鱼打我了。”
宋楠楠好奇地瞧过去，谁家的倒霉孩子，直接叫蹦起来的活鱼扇上了脸，可怜的小脸蛋都红了。
舒方圆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两只手摁着鱼才勉强制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鱼大爷。可是她还要解剖鱼啊。
“楠楠，快点儿，过来帮忙摁住它。”
宋楠楠叹了口气，直接拿起支架底座敲鱼头，把鱼给拍晕了。
“快剪啊，趁它不动快点儿剪开鱼肚子。”
舒方圆叫她的架势给吓到了，说话都结结巴巴：“老……老师说要解剖活鱼。”
“解剖完了它还能活吗？”
舒方圆有些委屈：“那也太残忍了。”
宋楠楠毫不客气地翻白眼：“活体解剖才是真残忍，堪比凌迟车裂。把鱼杀死了再解剖它们，是对它们温柔的慈悲。”
生物老师从她们桌旁走过，看了眼宋楠楠，没吭声。
舒方圆却被吓坏了，直到老师走远了还哆哆嗦嗦：“完蛋了，徐老师肯定是盯上我们了。你说以后他会不会给我们小鞋穿？”
宋楠楠叹气：“你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好好想想一会儿咱们怎么把鱼腥味给除掉。”
这是个艰难的命题，鱼腥味可没那么好去除。尤其是在实验室只提供肥皂的情况下。
还有同学身上也被鱼拍到了，衣服上的腥味更重。甚至有女生受不了校服上的腥味，委屈得哭了起来。
关键时刻，还是班长站了出来，自告奋勇：“我去问音乐老师借香水。”
结果他香水没借到，倒是弄来了一瓶隆力奇的蛇胆花露水，喷满了整间教室。
闻着蛇胆花露水的跟鱼腥味混在一起的味道，初二（6）班的同学一直觉得，他还不如不喷。
舒方圆先受不了了，直接起身：“不行了，我去小卖部看看有没有风油精。”
宋楠楠赶紧喊住她：“你歇歇，小卖部哪会卖这个。我知道哪里有。”
“哪儿啊？”
“医务室呗，上次我在那边看了好多。”
她估计是热电厂给职工发的防暑用品，还有人丹十滴水什么的。其实学校夏天放暑假，基本上用不到这些东西。
只不过国营大厂的特点是雨露均分，不管是下车间还是坐办公室，这些防暑用品都按照人事的正式职工名单统一发放。浪费就浪费了，浪费公家的钱，基本上没人会心疼。
宋楠楠带着舒方圆跑去医务室，果然找到了风油精。
这些东西摆在校医这儿也没什么用，就是狗胆包天拿出去倒卖也卖不了两个钱。
于是校医大手一挥，直接给了它们一小盒，里头足足有十二瓶呢。
俩姑娘都感觉直接赚到了，美滋滋地拿着风油精准备回班上邀功。
她们绕过医务室所在的平房时，舒方圆的目光扫到了院墙旁边的杨梅林，顿时眼睛发光。
宋楠楠叫她眼睛瞧得瘆得慌，立刻警觉：“干嘛啊，赶紧的，要打预备铃了。”
“哎，你看那边，是不是生物老师跟英语老师？”
宋楠楠的八卦细胞立刻被激活了，刷的一下扭过头看杨梅林下的青年男女。哎，真没错，就是他们的老师。
啧啧，青春真好啊。看着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谈恋爱，她这颗老灵魂都忍不住露出欣慰的姨母笑。
舒方圆的表现更为激动，一个劲儿拍同桌的胳膊：“是吧是吧，就是他们。嘿，他俩瞒得够严实啊，上次英语老师还说让我大嬢帮忙介绍对象呢。”
宋楠楠好奇：“是不是咱们学校不让搞办公室恋情？”
“怎么可能。”舒方圆立刻否认，“梅老师跟方老师不是夫妻吗？我们厂区基本上都内部解决。我妈说这样知根知底，不怕人家里头耍滑头。”
预备铃响了，两人顾不上再八卦老师的恋爱问题，赶紧往教室奔。
宋楠楠严重怀疑她俩刚才撞见英语老师跟生物老师约会的事被老师发现了。因为上课时，英语老师瞪了她跟舒方圆好几眼。
于是俩姑娘立刻乖巧如鹌鹑，整堂课都老实的不得了，生怕叫老师抓了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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