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三皇子和驸马前脚刚走, 后脚内殿便缓步走出了个锦衣公子。
他从内殿出来,太子也没抬眼看他,只懒懒的抬了抬下巴, 示意了一下自己对面的位置,道“坐吧。”
这锦衣公子不是别人, 正是自小和太子一同长大的东宫伴读, 岳家大公子岳怀珉。
岳怀珉依言坐下, 他神情微微有些疑惑, 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殿下不是还没给圣上递折子、推举三殿下么怎么方才倒直接跟他打包票了陛下的圣旨如今还没下, 群臣仍在力谏, 殿下未必就没希望啊”
二人所坐榻上摆了张红木小案,案上布着一张棋盘, 白玉和碧玉制成的棋子剔透精致, 在棋盘上星罗棋布的交织着, 单看这棋局,厮杀的十分激烈, 可行棋之人,从头到尾却始终只有太子一人罢了。
太子两指捻着一粒碧玉棋子, 手托着腮低头看着棋盘一副蹙眉苦思的模样,听了岳怀珉的话,嘴里只答道“都是早晚的事,若真愿意定下我,父皇早就定了,这些日子朝野争议、百官纳谏,父皇都不肯松口, 十有八九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一定要遣三弟去的, 既然如此,横竖也是争不过,孤又何必跟着一起闹个脸红脖子粗、平白弄得难堪呢倒不如卖三弟一个人情罢了。”
岳怀珉蹙眉道“话虽如此,但宣抚使一职事关重大,虽说方才您也敲打过三殿下了,可他毕竟不是咱们自己的人,万一到时候他察觉了什么、闹将起来,把江洛的那些事抖落在圣上面前,那就麻烦了”
太子落了一子,道“江洛那边有宋老坐镇,没那么容易叫他察觉出来,便是王庭和这样的老狐狸,去了一趟不也只是查到些许皮毛罢了么,奉英不必自己吓自己,且叫他去便是了。”
岳怀珉道“好吧宋大人办事,的确妥贴,只是我心中还是有些担心,陛下此举是否有什么深意这”
太子闻言沉默了一会,他面色慢慢冷了几分,半晌才道“父皇爱重姨母,对她的孩子自然也是爱屋及乌,三弟既然回了京,会得他看重,也不奇怪。”
岳怀珉忍不住道“我便是想到了这一层,若是平常,这点子风头叫他出便是了,殿下也不稀得争,只是如今如今”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不敢说出后面那句话。
太子却半是讥诮半是玩笑的接上了,道“如今孤和父皇生了嫌隙,孤这东宫也失了圣眷,奉英怕孤在东宫,住不下去了,是吗”
岳怀珉吓了一跳,站起身连道不敢,却被太子按住了,太子道“孤自然知道奉英也是为孤担忧,一片好意,孤不是怪你,只是孤这储位这么多年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过来的,往日有个老二处处与孤过不去,如今倒也不怕多个老三了,而且孤自有别的打算,老三这一趟去江洛,便是他真有那本事,能察觉出什么来,他也没功夫闹。”
岳怀珉道“臣愚钝,殿下此言何意”
太子正要答话,外殿却传来了一个内官的通报声,道“殿下,纪统领来了。”
太子闻言神色不由微微一动,他看向岳怀珉,笑道“正要与你说这事,人就回来了,你倒会挑日子。”
又对殿外道“进来吧。”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果然传来一个脚步声,只是那人没敢进内殿来,停步在了外殿。
东宫内殿和外殿只隔了一道锦绣江山图裱画屏风,这屏风是整个京畿十位针工最佳的绣娘,以一匹九尺长的飞雪绸绣成,再装裱制成屏风,巧夺天工,精致非常。
飞雪绸半明半透,虽然隔了屏风,也能影影绰绰看见殿外跪着的人影,那人始终不敢抬起头来、只恭声道“回殿下,卑职已经找到人了,殿下吩咐的事大概也查清楚了。”
太子放下棋子道“哦找到了人在哪儿说来听听。”
屏风外的人答道“此人如今身在洛陵,卑职已经叫人细细去查过,当年长公主、三殿下出生没两年,她便奉命在庆裕宫伺候了,自三殿下去了金陵养病后,就一直贴身服侍着长公主,从不离身。”
太子道“你确定是她没认错”
屏风外的人道“就是她,名叫兰疏的,卑职一再确认过,绝对不会错。”
太子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思索片刻,道“看来孤没猜错果然如此,说是去了宗山,皇妹的贴身宫人却出现在了洛陵,三弟又恰好赶在这个时候回京了”
岳怀珉听得茫然,道“殿下您在说什么”
太子道“奉英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孤跟你说过,有件疑心的事,查清楚了便告诉你。”
岳怀珉道“记得,是什么事如今查清了么”
太子道“当初皇妹未曾出嫁时,管着宫务,姨母宫中的人也皆是她亲自挑选,这些人嘴巴甚为牢靠,她本事也大,这么多年孤竟没得过半点风声,直到前些日子她成婚后迁居公主府,孤机缘巧合下才知道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岳怀珉道“什么大事”
太子勾了勾手指,岳怀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附耳过去,太子低声说了句什么,他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瞳孔骤然缩紧,有些震惊道“这这怎么可能”
太子道“不会有错,孤叫人去太医院查过,并不曾惊动给姨母看诊的御医,只翻了药房出入记录,虽姨母的药方都收在档里,轻易查不得,但扣除各宫其他药材开支,最后剩下的那几味每个月都要定时采购的药材,孤已问过大夫,都是些安神养息、止惊散悸的好药,且药房采购这些东西时日不短,前后加起来,差不多快有十年了 。”
岳怀珉愣了愣,半晌才道“这么说皇后娘娘”
太子沉默了一会,忽然有些嘲讽的低声笑了笑,道“不错,便是姨母疯了这么多年,父皇为了她,不惜瞒着全天下,瞒着满朝文武百官,甚至不惜叫亲儿子男扮女装为姨母遮掩,就生怕有朝一日,姨母会做不成他的皇后,父皇对姨母还真是情深意重、一片苦心啊”
岳怀珉甚少看到他这副模样,先是愣了愣,但很快他就捕捉到了太子话里的关键词,惊道“殿下您您说什么男扮女装谁男扮女装这这”
他话说了一半,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顿住,瞳孔一缩,道“您是说三殿下长公主他们他们”
岳怀珉也不蠢,一旦往那个方向想了,很快就明白了太子话里意有所指的是什么,他几乎被这个猜想震惊的失了语,嘴唇喏喏片刻,良久,嗓子眼里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这这怎生可能,天呐”
太子脸上笑意渐渐敛去,他重新捻起了一枚碧玉棋子,那棋子在他指尖灵巧的打了个转
岳怀珉终于缓过来了,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太子没回答他。
他把指尖那枚棋子掷回了棋盒里,发出一声脆响,叫了一声屏风外还跪着的人“伯常。”
屏风外的人叩头道“属下在。”
“你就按照孤之前吩咐你的,去做吧。”
纪伯常闻言,背脊一僵,他忍不住微微抬起了头,劝道“这殿下,三思啊”
太子道“怎么怕了,孤跟你担保过,这事最后查不到你头上,孤必保你周全,你还怕孤骗你不成”
纪伯常急道“殿下误会了,殿下有恩于伯常,伯常为殿下便是九死亦是无惧,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可是这事陛下定然是知晓的,甚至可能就是陛下授意,一旦咱们真这样办了,就算皇后娘娘坐不稳正宫之位,可陛下也会猜出来是殿下所为啊,届时殿下和皇上的父子之情,就真的再无挽回余地了,卑职恳请殿下三思啊”
岳怀珉虽不知道太子要做什么,但听了纪伯常此言,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道“殿下,您您要做什么”
太子没回答他,只对外殿跪着的纪伯常道“你放心吧,这事孤自有办法,父皇猜不到孤的头上来。”
“你只管去做便是,对了记得要等老三到了江洛,再着手去做。”
裴昭元毕竟是储君,他一意孤行,纪伯常虽然心中忧虑,却也不敢再多言,磨蹭了半天,也不见太子收回成命,只得咬咬牙磕头领了命,退出殿门了。
等殿门关上,岳怀珉便忍不住问“殿下您这究竟是”
太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脸上才逐渐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他缓缓摇了摇头。
太子声音很低,不像是在回答岳怀珉,倒像是在催眠自己。
“孤本也不欲如此,老三是个本分的人孤不想逼他,但闻家和老二欺人太甚,父皇又识人不明,既然要打蛇,便只有打七寸才最痛,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早已不能一切尽皆如孤所愿了”
“孤也是迫不得已罢了。”
圣旨果然很快到了公主府。
天子亲封皇三子裴昭珩为江洛宣抚使,代其前往江庆洛陵二地督办河堤重修、调配赈灾钱粮,三日后出发,不得有误。
贺顾得了这个消息,知道还有三天三殿下就要走了,那日三殿下已经答应过他不会贸然行事,所以差事上贺顾倒不很担心,主要是有些担心眼下快入冬了,三殿下的病虽然迄今为止看着都还好,可畏寒这病没入冬和入冬了肯定是不一样的,三殿下身边只有一个承微跟着,承微毕竟是男子,就算再怎么上心,总是不如女子照顾人来精细的。
便把兰宵从铺子里叫了回来,帮着他在府中挑了几个性子稳重、做事细致的丫鬟,让跟着三殿下一同前去,吩咐她们要好生侍候。
除此以外,摸出前些日子给三殿下做的两身新衣,贺顾还是觉得太薄了,毕竟三殿下体虚畏寒,江洛冬天湿冷,只是寻常冬衣恐怕不顶用,又亲自跑了一趟自家绸缎铺,从里面挑了上好的保暖料子,又自掏腰包买了张狐狸皮,叫府中绣娘连夜制了几身冬衣、特意在领口、袖口都加了厚厚一层绒挡风,又把那张狐狸皮照着三殿下肩宽身量、改成了张披风,这才算罢了。
只操心穿的还不算,贺顾又叫了两个小厮,加上征野,特意跑了一趟城东干货吃食铺子,什么蜜饯果子、肉脯、糖炒栗子、瓜子各包了一份,去时两手空空,回来却四个人都提了满手的大包小包,简直是满载而归
都是给三殿下路上准备的零食。
其实当初瑜儿姐姐走时,若不是她走的忽然,贺顾多半也会来这么一回
不对,若不是她走的突然贺顾都不会让她走才是。
兰宵在边上看着,简直叹为观止,由衷道“驸马爷对三殿下真是上心,这般精细,便是换个办事稳妥的婆子来,也未必有驸马爷准备的周到呢。”
且还这样迅速。
短短三天,驸马爷已经把足够三殿下过一整冬的冬衣、披风、围脖都给准备好了,除此以外,一路前去路上能吃的零食、有可能用到的炭火、甚至汤婆子都给收拾好了
这样贴心的姐夫哪里找
贺顾心道,当然得上点心了,毕竟以后还要仰仗小舅子吃软饭呢,可不得趁现在他还没发达,赶紧讨好一下、卖卖乖、伺候舒服了,来日他登基为帝才能“苟富贵,勿相忘”不是
临到第四日,裴昭珩出发时,看到公主府给他准备好的车马、婢仆、加上七八个箱笼,也不由得微微有些愣怔。
再扭过头,看了看站在公主府门前,看着他来回搓手、嘿嘿直笑的贺顾。
裴昭珩“”
贺顾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是嫌自己多事了,有点紧张的解释道“其实我也知道殿下贵为皇子、此行又是钦差,必不可能受怠慢,只是这些都是我一点心意,殿下带上总比不带强,衣裳都是顶暖和的、吃的用的都有,殿下身子不好,可得精心养着,不能大意了。”
裴昭珩垂眸看着他“嗯。”
顿了顿,又道“子环在京中也好好照顾自己。”
贺顾五官本就是俊朗端正的类型,只要是他发自内心的笑起来,便显得格外诚挚、格外干净、也格外打动人心,他点头如捣蒜,嘿嘿笑着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自省的,等殿下在那边忙完,到了年关,殿下回京来,瑜儿姐姐应该也回来了,那时候咱们一块儿过除夕,吃年夜饭”
今日出太阳了,天气晴好,明亮的天光映照下,贺顾眉目间那种少年人独有的稚气、和他爽朗的笑容揉合成了一种让裴昭珩几乎无法抵御的吸引力,他几乎就要忍不住低下头,就着清晨的日光吻他了。
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贺顾却对一切都浑然不觉,在他眼里,三殿下只是垂着眸子,纤长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裴昭珩道“好。”
该走了。
裴昭珩脚步顿了顿,他闭了闭眼,正要转身离开,衣袖下的手却忽然被人拉住了。
拉住他那只手的主人,体温比他高。
子环的手没有他大,可对裴昭珩来说,那手的掌心却热的几乎发烫,烫到裴昭珩的心跳都不由得随之加快了几分。
贺顾低头往他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裴昭珩一看,竟然是个折成三角的护身符。
贺小侯爷双手合十、眼神十分虔诚“无量天尊,殿下这一趟定然顺顺利利”
心中念叨道,谁捣鬼都反弹反弹
贺顾这才放开了他的手,严肃道“这符五十两一张买的,老贵了肯定很灵验的,殿下一定要带在身边,诸邪退散”
裴昭珩失笑。
他道“好,我一定带着。”
二人这才辞别,车马队伍就这么在长街上浩浩汤汤启程离去,贺顾驻足看了一会,这才回家去。
忙了三天,送走三殿下,才稍稍能喘口气儿。
不过还是有正事儿的。
他在公主府喝了口茶,歇了一会,便又出门,往长阳侯府去了。
万姝儿不在了,他当初担心的缘由也没了,本来有意把贺容从言府接回家来,毕竟一直借住在言府,外祖父外祖母上了年纪,打扰着也不太好。
谁知他去接人,外祖母言老夫人却死活不依,硬要留着小外孙女在言府作伴,只和贺顾道“容儿毕竟是女孩,女孩家自然还是要女子照顾才好,如今侯府只你与诚儿在,她嫂嫂又远在宗山,也管不得她,倒不如留在外祖母家这儿,总之你放心,定然喂得白白胖胖,不叫她受一点委屈的。”
贺顾无奈,道“这总是叨扰二老,我这做哥哥的也没尽到什么心,心中过意不去”
言老夫人听他这么说,面色一肃道“说要尽心,倒还真有你这哥哥该尽心的地方,如今她渐渐大了,也该留个心给你妹妹相看相看人家了,我和你外祖父实在不会挑女婿,识人不明,这次就不掺和了,只管长长眼,紧要的还是顾儿这做哥哥的给她好好挑,过几年才好着手,给容儿备嫁妆、打头面、顺顺当当出嫁,不至误了年华。”
贺顾挠头道“容儿才十岁呢,是不是太早了。”
言老夫人笑骂道“女孩子跟你们这些野小子自然不同,一辈子的大事,自然得赶早、精心着呢你觉得早了,到时候京中差不多年纪的好儿郎,都给别家闺女定去了,叫你妹妹一个人留在家里嫁不出去做山大王还是女将军”
贺顾忍不住给言老夫人逗笑了,道“好好好,我回去一定赶紧给容儿挑就是了。”
言老夫人又笑道“还不止容儿呢,诚儿也快十四了,你如今袭爵,是一家之主,都该记着,可别光自己娶了媳妇,就忘了弟弟妹妹。”
那日贺顾被言老夫人念叨的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扛不住了,赶紧一股脑的答应,言老夫人这才作罢。
这日他回侯府,就是为着这个事儿去的。
贺容的婚事暂且不论,贺诚的确是差不多到了年纪,他这个做大哥的也该上心了,之前请刘管事帮忙理过了京中和诚弟年纪相仿官家小姐的名目,这几天一直忙着三殿下的事,直到此刻才有空抽身回去看。
谁知刚一进府门,在正厅坐下,刘管事递给他名册,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
贺顾见了那块羊脂玉,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不是他与瑜儿姐姐成婚前日,换给那个卖护身符的道士的么
刘管事道“爷,昨日府中来了个道士,说是要用这块玉换五百两银子,是您答应过他的,小人问过了账房的岑先生,他说爷几个月前,似乎的确吩咐过这么回事,我们便把银子换给了那道士,这玉佩应当是爷的东西吧”
贺顾收过了那块玉佩,看了看道“的确是我的东西我也的确答应过那个道士,可以用这块玉佩来府中账房换五百两银子。”
只是都这么久了他怎么才来换当初他卖护身符的时候,不是火急火燎一副着急用银子的样子么
便问了一句“他没说他怎么现在才来换么”
刘管事道“岑先生问了,怎么爷吩咐过了几个月了他才来提银子,那道士也挺有意思,只说他回家睡了一觉,一不小心睡过了头,这才来迟了,可谁回家睡觉,能一睡就是几个月的啊”
刘管事笑着摇了摇头“这道士看着疯疯癫癫的,还说什么”
贺顾收了玉佩,正寻思那道士的确疯疯癫癫的,不过他这段时日看了不少颜之雅的话本子,里头的高人没一个正常人,他问了颜之雅,“一顾先生”答曰要是高人和寻常人一点不同都没有,那还叫个锤子的高人。
还挺有道理。
贺顾也没太在意那道士到底是不是在忽悠他,心中觉得信则有不信则无,听了刘管事下半句话,也只随口笑问了句“他还说什么”
刘管事哈哈笑了两声,道“他还说这块玉在他家待了两天,算是开过光了,是件法宝,叫小人转告,让爷日后带在身上,说是自有妙处,我们问他是什么妙处他却又不答,只哼哼唧唧唱个小调走了。”
贺顾笑道“是么”
也没太在意,只收了玉佩,不再琢磨这事儿了。
贺顾翻过了刘管事整理的名册,从头看到尾,最后眉头却微微蹙了蹙,抬头看了看刘管事,道“这名册上的门第是不是都低了些”
虽说男要低娶,女要高嫁,但刘管事整理这个小册子上的全是京中、甚至京畿,七品乃至七品以下小官之女,甚至还有做生意的商贾人家,倒不是贺顾拜高踩低、嫌弃这些姑娘门第不好,只是贺顾自己觉得,婚配嫁娶最重要的就是能互相爱慕、夫妻二人处得来,有话说,就比如他和瑜儿姐姐,他怎么看姐姐都是最好的,他和姐姐也有共同话题,能一起读书习字,能一起练剑练刀。
诚弟自小泡在圣贤书里,他才情不俗,喜欢的多半也是知书达理、温柔大方的女子,可这样小官家的女儿,甚至商贾之女别说读书了,识得几个字都不好说,万一撞上个自小只学女红刺绣、家里父兄坚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怕是不会和贺诚太和的来。
看出贺顾表情不对,刘管事连忙苦着脸解释道“其实这也不是小人不好生给二少爷挑选,以前老侯爷也是操心过二少爷的婚事的,只是爷有所不知,咱们家毕竟是勋贵,那样书香门第、清流人家本来就多是避嫌,不愿与咱们这样人家结亲的,至于一样门第的勋贵,又都介意着介意着二少爷盲了一只眼,这便不大好寻人家了”
贺顾沉默了一会,心知刘管事说的的确没错,半晌才低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事管事先不必管了,我来想办法吧。”
贺顾琢磨着,明日去问问王家大嫂,毕竟王家是书香门第,老师又桃李满天下,门路应该比刘管事知道的多。
就遣了下人去跟王家递拜贴。
这日贺顾回了公主府,早早就睡下了。
贺顾洗漱完毕脱了衣裳爬上床,刚一躺下就感觉到腰侧硌得慌,伸手一掏,便发觉是白天刘管事带给他那块羊脂玉,贺顾把玉往枕头下面一塞,许是这几天他操心着三殿下的事,有点太累了,头一沾枕头,很快就睡着了。
然后就做了个十分奇怪的梦。
梦里三殿下一身龙袍,眉目冷肃,端坐于御座之上,崇文殿下文武百官躬身跪拜、口呼万岁、俯首称臣。
梦里的三殿下眉眼比如今成熟了许多,且气质也和现在天壤之别,不像现在这个温文尔雅、内敛谦和的翩翩君子,倒让人觉得
沉默、阴鸷身上沾着血气。
贺顾心道,看来现在扶三殿下上位已经成为他的执念了,这得多念念不忘,做个梦不梦到瑜儿姐姐,倒梦到三殿下当了皇帝。
他对主君真是一片丹心日月可鉴啊
只是,这梦也有些古怪。
贺顾围观了成为皇帝的三殿下一整日的活动、批折子、上朝、梦里的三殿下和他皇父不同,看着不大好说话,在朝会上说一不二,就连那群整日没事儿都要找事硬弹的弹棉花专业户言官,都噤若寒蝉,不敢瞎叨叨。
三殿下退了朝,回了揽政殿批折子,一批又是大半天过去,贺顾分明是在做梦,看着他一动不动,却产生了一种无聊的又要在梦里二次睡着的错觉
直到入了夜,才终于有宫人掌着灯,劝他歇息,别伤了眼睛。
贺顾精神微微一振,心道,要来了是么后宫佳丽三千人,唉想想还真有点不好意思,竟然要看小舅子的活春宫了,他就当为了以后和瑜儿姐姐的幸福生活,观摩学习一下好了。
咳真的就是观摩学习一下。
然而,贺小侯爷暗搓搓期待了半天,梦里做皇帝的三殿下却一个妃子也没叫。
或者说,他好像就没有妃子,敬事内官连牌子都没拿来给三殿下翻。
贺顾正有些茫然的想,三殿下做个皇帝做的这么苦行僧吗吃饭都是草草扒拉两口,晚上还要一个人禁欲的孤独入眠不成
然而事情走向却和他想的不大一样。
三殿下的确是孤独一人,但又算不上禁欲
因为,他竟然当着贺顾的面,自渎了
虽然是个梦吧,但是这也实在怪尴尬的
梦里贺顾说不准自己在哪儿飘着,又是个什么形态,总之距离龙床上的裴昭珩很近,他就这么僵硬的听着三殿下喑哑的低低喘息声在他耳边起起伏伏,然后看着他那什么
别说,三殿下平日里看着冷冷淡淡、不显山不漏水的,倒还挺持久,咳
贺顾正在暗搓搓把自己和三殿下的那啥的时间比来比去,却忽然听到三殿下一声低喘,口里溢出一声断断续续的低吟
“子环”
贺顾“”
这个梦有问题
放他出去放他醒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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