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赏烟花船会(四)

小说:疯美人 作者:破笼
    “来——”那位神一声讥笑,人形彻底没入浓缱妖雾中,黑月蓦地暴涨,它高如长山,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有人差点腿软地掉下水去。江风媚立马喊道:“这些都是幻术!不要相信!”

    可到底并非符师,客船四周听得几声噗通,有人游在水中,“我要上岸……我要上岸……”他们嗓子暗哑,甚是惊慌失措,手脚并用只剩下向生而逃的唯一念头。

    沈青昭赶紧去救人,船下有鬼草上浮,它们闻声而来,一道符打入水中!

    “咕咚咕咚——”

    又再次沉下去,只要这群符师在菟丝子就无法作祟,它赖在这里不走,纯粹就是想恶心她们!

    “江上的月亮只是幻术,水下才有危险,大家绝不要跳下去!”

    她在甲板上传话,人群中,一抹绿衣似柳条般来回穿梭,带得春夏微香,少女的声音不知为何,充满了令人笃定的力量,船客们逐渐感到心安。

    听闻那二字,卫坤仪低下头,黑发不经意遮住眼帘。雪山,幻术……她今夜,内心似乎总在被反复撕开未愈之疤,血淋淋的,溢出黑色的血。而沈青昭对此,却一无所知,莫不如说,她像不认得她。

    圆月遗世,本该白,却成黑。真理非真,天地颠倒。

    卫坤仪隐生某种淡淡的情绪,但还好,她立在船栀之上,不被任何一个人察觉。

    她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才遭受了这种事。

    就像有人一出生,就遭受嫉妒而永恒落于黑暗之中。

    鬼持着赤色的矛盾来击退她,人透过火焰的镣铐来祈祝她。人们将她的特殊奉若明珠,却在知晓那可能与妖邪有关的一刹——她从天庭,跌入空无一人的牢狱。卫坤仪所待雪山,就是牢狱。

    “你为何一人在此?”

    回忆中是熟悉的少女,那问候,正在身后船上游走,传递给同样等待帮助的可怜人。只可惜,她不是在对她说。

    卫坤仪抬手,抚住额头,她生得细汗,清冷面庞笼罩一层抹不开的淡惆。为何自己所见之人,竟像从未见过那般闲谈?而那个雪山高地,也绝无第二人曾经出现,少女像神,又非神。

    一壁,黑洞,长白雪山。

    她日复一日地想,这难道是思念人至极才生出的幻觉?

    疯了?没疯。

    在数不清的年岁中,她见过竹蜻蜓,见过养父母,见过青面獠牙,见过阿鼻地狱,见过皇后……原来,见过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也没甚稀奇的。

    一定,一定是她做错了什么,才招来这种罪罚。

    卫坤仪头蓦疼,无数个黑暗中想不通的事又回来了,如沈青昭所言,他人提起时,单那桩事不会叫心肉发痛。是他们的态度,愧疚,叫自己一刹难受。那么她这深藏于心,反复质疑自己的往事,便是想起,已无动于衷,可只有……人们一次次无意提及,却从她身旁走过,根本不曾在意她,可否难受时……她再次掉进一片无尽黑暗之中。

    “卫大人?”

    北狐厂有人留意到了,他们从未见过卫坤仪这种情况。她似在……头疼?

    鬼菟丝乍然散开,黑月持续飞快膨胀,有人不适,有人闭上眼,姑娘小孩们哭声不绝,还有男子差些昏死过去。

    “法无有我,离我垢故。”神在头顶轻声回响。

    似得了赴死令,它们一波波冲涌上去,啃噬在船尾,不受结界保护的那几条客船摇摇晃晃。哗啦——河浪翻腾,有许多人本就晕这顶天巨月,他们掉了下去,顿时呼声一片。

    “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扔绳子扔绳子!”

    黑月遮天蔽云下,此间,一切都是冷色调。江上生起薄薄妖冶之光,客人在水泊艰难地挣扎,“救救我!”冰冷冷的铁青色月光拍打人脸,鬼魅浮沉。

    神之眼,就立在远方,看苍生受苦,无动于衷。

    “我们人手不够了!”殷驰野飞快命鹰救人,他们殷家就来了十人,江风媚额汗淋漓,她与望月台数人正在一齐设阵:“殷公子,我们若分出人来,就不能早一步走出这里了!”

    “狗改不了吃屎,这妖怪一心想做神也要杀人……”殷驰野低声咒骂,它不会威胁到他们,却能用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客人来找麻烦!

    要布阵,要救人,无论那桩都腾不开手。就在此时,忽然间水中扑腾的人不扑了,哭的也不掉泪了,万众俱静——

    “怎么回事?!”

    整条江上死寂无声,人们呆愣,面无表情。漆黑黑的瞳孔失了光,他们似被什么操控住了。

    殷驰野道:“不好了!!风姑,这个菟丝妖怪把他们都变成了傀儡!!!”

    江风媚正专注破阵,她满背大汗,慌张地抬头:“怎么可能——”

    可,这一切都是真的。静,太安静了,掉水中的人都漂浮着。

    殷驰野开了灵视,半晌,顿时一阵酥麻从头至脚!没有傀儡术的丝线,一切——什么都没有!

    这时从船栀上响起一个声音——

    “是我。”

    众人抬头,只见沈青昭正立在那上头,她面前飞升一符,正熊熊燃灵,殷驰野不敢相信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沈青昭道:“惊魂符。”

    江风媚闻言一怔,她仰头,看着黑夜下的少女:“李昆仑?”

    沈青昭道:“对,我师父创的。”她一边说,一边手指作划,弹琴拨弦,人们成她的傀儡,失了意识,飞升江面,各个低垂头,左右手宛若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搭住。妇女,小孩,老人……他们似鬼魂般悬浮上空,所有船都空荡荡了。

    “本来此符是用来驱赶凑热闹的人,可是……你们也知道的,我师父就是一个疯子,她喝酒时写的这符,所以,它如今是用来……嗯,操纵那些凑热闹的。”

    沈青昭面不改色解释。

    江风媚道:“沈青昭,你把人质当傀儡了?!!”

    殷驰野也道:“你这种歪门邪术是禁术!!”

    沈青昭道:“是,所以你当青出于蓝,也许名声更好。”

    殷驰野道:“荒谬,你快在北狐厂面前解释清楚,你用的是不是禁术?”

    沈青昭道:“那又怎样,我本来就被卫姑娘囚在宅邸!”

    细指上上下下,人群左右。符师皆有灵力,做到这点很容易,可并非谁都能写出那等符咒,因为它要侵入人们的头中,这看似简单,却是最最高深玄妙。火可以生出来,但进入之内,成为火,这里头的道理就多了去。

    江风媚一声冷笑:“望月台一入,即‘弃姓割袍,死生为道’,这等禁术明目张胆传于非正经道家出身之人,李昆仑被逐,不冤。”

    沈青昭无奈:他们在此磨磨蹭蹭,她师父却都找到妖怪老家了。

    救下人后,鬼菟丝只得无济于事。江风媚也立马道:“快破开幻术了……”

    “回来!!!”

    有谁蓦地踏开,在江上掠过一抹白影,迎朝黑月,毫不胆怯!

    “是卫大人……”殷家人放弃了叫喊,对于此,北狐厂却都已习惯。沈青昭正操控船客落回甲板,忽然间,她瞧见卫坤仪已飞临月前,“这是干什么呀!”她惊慌叫道,虽是幻术可打人会真的疼!

    卫坤仪轻咬白布,她唇间,衔得一缕自手指而揭的伤布,慢慢解开,滑掉。沈青昭亮着雪眸,因此,只有一人知道,卫坤仪露出的手腕上花纹诡蓝,正散落细碎,像某种古老的图腾,亦或淬毒的星斗。是九天之上玄女化成饿鬼,是黄泉幽冥持钵低吟解怨。在她身上,一切混沌,重解,又破碎。

    “她进去了!”众符师爆出惊叹,黑洞凝视苍生,窥不清里头状况,风呼喇响,没有回音。江风媚感到结界变弱,她们六人抗衡时可不是这程度,“她用了什么法子?”正是困惑间,黑月怦地一声炸裂!虚空折断,它堆叠成两半,中腹徒生缺口,两抹圆平行在一条直线上——

    它们正在被自己内部吞噬。

    “幻象开始收缩了!”船上众人左右张望,沈青昭满心称叹,半晌,天像鸡蛋壳般慢慢剥落,露出一角端倪——明月复人间,岸上传来欢呼声,他们再一次见到夜市山野!殷驰野道:“一个人敢这么冲也太不怕死了。”

    幻术,即创出一个平行世间。镜子对镜子,可出去的那道通口,肉身是很难承受的,最好用破幻符来开路。无人可知在那对折之地,包藏多少祸心等你,这根本无异于直接跳下成千上万道射箭陷阱——强行去拆开它!

    鬼草萎下去,浮沉于底,再不见人世。

    客人皆在沈青昭操纵下游上岸,可卫坤仪还未出来……

    “船快沉了先走!”殷家纷自踏开,沈青昭咬牙,她救完人就回来!

    上岸后已有的哭成泪人,“大小姐!”马轿旁不时有人冲上来,惊魂符燃烧殆尽,他们主子正在回魂清醒。

    “小姐小姐,您快说一句话呀?”婢女着急得哽咽,沈青昭恰巧在一旁,递出绢帕,婢女却摇头。她安慰道:“没事,人被吓着了,一会儿就好。”

    不出三两言,卫坤仪宛若踏黑云而飞,她神色冰冷地从快收成一条平线的黑洞中出来。

    有人高声道:“出来了!!!”

    “卫姑娘!”

    沈青昭赶紧迎上去,卫坤仪落向船头——

    她正身影逆光,横披摇地,犹似从白色尽头中走来,出尘不化,方欲近在咫尺,沈青昭却窥见了什么,当即陷入一片震惊!步子当止,脱口而出:“你……”

    这是一具怎样奇异的身子?

    就算再怎么掩藏,仍然可见在虚假之下,她的手腕,有蓝烟火细细散开,稀落,却惹眼。它们生似骨缝,不盛在天上,只落肌肤,此人宛若湛瓷,将要破碎。

    这是什么怪术?!

    沈青昭难以置信,然而眼前人呼吸着,黑眸沉沉,她活着。

    她、她难道真是妖怪之子?沈青昭思绪一番天摇地动,念头浮上来,然而它却被抹消……不,气魂是不会骗人的!

    卫坤仪走下去,在沈青昭愕然间,她停在眼前,伤布拖曳在地,若无伴随那些幽蓝星纹,不知原本该有多诱姿——这一片墨色下见玉指伸长,它如主人,就算是被万色遮华也清冷不融雪。

    “给我擦。”

    她那声淡淡地。

    沈青昭愣了愣,才想起自己手里有布,她忙毕恭毕敬双手捧上。

    不敢怠慢。

    翻背面,用那里给卫坤仪眉间一番轻拭,哪知越抹,脸越红。沈青昭吃惊了,过了许久,她才听见卫坤仪轻声问:“你,帮我作甚……”

    沈青昭道:“不,不是你让我擦的?”

    卫坤仪道:“给我……”

    沈青昭一怔,忽然发觉,原来她刚才拿到手里可以直接递过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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