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能托付性命也未必就能托付江山,所谓的刎颈交,只是说着好听而已。
郑牧与杜后的关系也未必就有多好,夏太.祖死后郑牧曾短暂辅政,为年幼的惠敏帝周嘉禾稳定朝局,然而待到惠敏帝有能力亲政之后,便开始逐步削除郑牧羽翼,最后直接赐死了这位她童年时称为“伯父”的长辈。
那时已成为了太后的杜氏默然的看着旧友死在女儿手上,全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那日苏徽还是跟着嘉禾一起回到了坤宁宫中静候消息。他虽然好奇郑牧与夏太.祖的对话,但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跑去奉天殿外趴门偷听。
而就在他们回来后不久,嘉禾得到消息,皇后的禁足令果然被解了。
却不知道与郑牧有没有关系,因为嘉禾听说,皇帝之所以放了皇后,是因为坤宁宫中有人怀有身孕了。
嘉禾被吓了一大跳,有种不认识自家父母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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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坤宁宫中那个得到了皇帝临幸的宫女姓邱,十七岁,原本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洒扫宫女。
其实就连皇帝都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幸过这个女人,当皇后命人将邱氏女带到他面前时,他很是尴尬了一阵子。
如果时光倒退十年,他绝对不会做出临幸正妻奴仆的事情。
而此时皇后一脸平静,端着一脸贤良大度的神情,只是眼神略有些晦暗,如同寺庙里慈悲却又了无生趣的塑像。
皇帝抬头看着杜皇后,夫妻二人相顾无言。在这份不自在的尴尬情形下,皇帝低头看向了眼前跪着的少女。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回答了什么,可他没有仔细去听,他本就对这人是谁不甚在意。他下令将此女封了一个才人的位分,接着便命人将她带下去了。
坤宁宫中,只剩下了他和皇后,曾经患难与共的夫妇早已不再亲密无间,灯下他们的影子挨得很近,可实际上他们站的很远。
沉默许久,杜皇后忽然朝皇帝一拜,“妾身知道于陛下而言,于江山社稷而言,子嗣都是头等的大事,妾愿以身家性命起誓,从未害过这后宫之中任何的孩子。妾身知道自己治理后宫不力,所以陛下将妾禁足,妾也不敢怨陛下。”
她在自己的丈夫面前低下了头,温声细语的为自己开脱。
“在听闻邱氏女有孕之后,妾发自内心的为陛下感到欣喜,第一时间命人将这件事情告知了陛下。”
赵贤妃说她嫉妒成性,谋害皇子,那她偏要大张旗鼓的将一个肚子里有皇子的女人送到皇帝面前来,表现出她的宽和大度。
其实皇帝也知道,杜银钗根本不是这样的性格。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废后自然是不可能废的,郑牧站在杜皇后这一边,后宫之中又多了一个有孕的女人,他可以不需要在赵贤妃身上花太多心思了。
继续打压杜家的计划也需要缓一缓了,杜榛这件事情给他敲响了醒钟,功勋固然能要除去,可功勋之后,还有另一批野心勃勃的人,打算借着他的手来谋求利益。
皇帝上前两步,搀扶起了皇后,夫妻二人在灯下依偎在了一起,仿佛从未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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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内,赵贤妃摔砸了自己殿内一切趁手的摆件。她焦灼不安的在铺着厚厚毯子的寝殿来回踱步,只看得一旁的宫女胆战心惊,生怕她磕着碰着伤了孩子。
这让的宫人不由疑心贤妃其实并不珍爱自己的孩子。她因为这个孩子而获得了荣宠以及扳倒皇后的机会,然而她实际上对生育又极其厌恶,于是在孕期表现出了并平时更加明显的暴躁,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早就在得知郑牧和荣靖公主一前一后的前去面圣之后,她心里便多出了一份不好的预感,开始借着各种理由试图求见皇帝,或者将皇帝请到她这来。
她的预感没有错,皇后果然熬过这一劫了,她全部的谋划,都成了竹篮打水。
她并不愚蠢,知道自己和伯父还没到可以与杜银钗背后的势力相抗衡的地步,这些天她找准机会便哭闹,为的就是能够让皇帝快些废后。
可皇帝不为所动,这时候又接见了站在杜后一边的郑牧、荣靖,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其实在荣靖从牢中抢出杜榛时,她就已经输了。
杜皇后与杜雍互为靠山,仅出手对付杜雍或是皇后都是不够的,他们一方有难,另一方便会全力相助,所以想要除去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同时对两方一起下手。
杜皇后这边有贤妃自入宫以来辛苦搜集的罪证,在帝王之家……不,在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会重视子嗣更胜过妻子,不论杜银钗与皇帝在微贱之时有多少夫妻情分,只要她谋害皇嗣的事情败露,皇帝就没道理放过她——原本赵贤妃是这样想的。
至于杜雍,呵,他有不干净。此人贪墨好财也就罢了,这数十年来暗中的动作不少。只可惜赵崎的手段终究还是不如杜雍,也没找到能让皇帝信服的证据。
不过这不要紧,杜雍圆滑,他的儿子却不及他,杜榛成为了被赵崎盯上的目标。
计划本该是用严刑拷问杜榛,让他指证杜雍谋反,皇帝多疑,一定会下令搜查杜家,这样杜雍真正的谋反罪证就能被找出。
又或者杜榛有骨气有头脑,死也不肯指认生父。那就干脆杀了他。他不明不白的死在牢房之中,倒是赵崎在命人传些流言,便可使杜雍以为是皇帝赐死了他的儿子。
正好下令将杜榛收押的人是皇后的女儿,这样一来或许还能里间杜雍与皇后之间的兄妹情分。
谁能想到,他们的人还没来得及对杜榛下狠手,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荣靖公主就将杜榛从牢里劫了出来还带到了皇帝面前。
牢中被赵崎买通的狱卒现在都已被赵崎火速灭口,但只要皇帝有心,就能查出真相。所以赵贤妃现在才会害怕到目眩眼花,顾不得自己肚子里还未成形的孩子。
她想不明白了,一切的行动都是暗中进行的,就连杜雍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牢房中面临灭顶之灾,荣靖是如何及时赶到那里救人的。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母亲落难的时候出宫是只知游乐,不孝至极,可实际上她却连敌人的计划都知晓的一清二楚了。
赵贤妃清楚自己实际上并不得皇帝的喜爱,她唯一的依仗是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后宫其余的女人都没有孩子,只有她有,那么这个孩子便是她手中无往不胜的利器。
可是现在,坤宁宫门开了,帝后和好如初,皇后的侍女怀上了龙种。
她实在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得到了假消息。
皇后那样的妒妇,怎么会——
“彤史上有记载,两个月前陛下的确曾临幸过坤宁宫的一位婢女……”宫女小声的对她解释道。
话未说完,赵贤妃恶狠狠的甩了宫女一耳光,她如同是疯了一般,抓起殿内一切能摔得东西,砸了个干干净净,在此起彼伏的清脆声响之中,她眼神透着极致的疯狂。
宫人们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不敢言语,赵贤妃捂住脸,站在一地碎片中怆然大笑,笑着笑着眼泪便从指缝中滑落了下来。
赵贤妃是个头脑不大正常的女人,凡是景仁宫中贴身侍奉她的宫人都或多或少了解她这一点。
至于她为何会如此疯疯癫癫,为何会恨皇后恨得咬牙切齿,没有人知道,这也许会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伏跪在地上听着贤妃哭泣的这些宫人们只会去在意自己的性命,而断然不敢去窥探贤妃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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