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在想清楚一些事情之后,便急忙赶回了紫禁城一趟。
华历4363年即如今的长业二十年,是她父亲的死期。
她想要修书一封,告知父亲这件事情,顺便调查清楚负责宿卫皇帝的那些人是否可靠。杜皇后可以联络到已经出发北上的皇帝,锦衣卫的统领是杜皇后的亲信,因此回到紫禁城去找杜皇后是眼下她的首选。
她在出发找皇后之前,在自己的房间里翻出了那本天书。现在顾不得什么了,就算这本书会被烧了,她也得将其带到母亲眼前。三年前她捡到这本书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最初只是将这本书当做消遣翻着玩玩,这三年来天书上的预言一个个的兑现,她慢慢的感到害怕。这本书不能再留在她手上了。
可这样一本能通古今未来的天书,也决不能落入心怀叵测的人手里,否则还不知那人会利用天书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原本打算将天书揣进怀里的嘉禾想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最后她一咬牙只将天书上有关她父亲之死的那几页撕了下来,又将天书上说她会登基的那一页用墨涂黑——反正这一页的内容她差不多都能倒背如流,毁了也不可惜。
做完这些后,她将天书小心翼翼的藏在了道观的地砖之下,将撕下来那几页纸藏进了袖子里。
自从离开紫禁城之后,她有个问题一直都没想明白,那就是为什么皇后一定要让她出宫。
她其实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但从小对母亲的尊敬和信任却又是短时间内无法动摇的。在踟蹰之中,她回到了紫禁城内。
等她赶到坤宁宫时,宫女告诉她,皇后不在殿内。
“那她在哪里?”
“去景仁宫瞧邱才人去了。”
邱才人?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几个月前怀有身孕的坤宁宫宫女。
杜皇后向来是不喜欢宫里其她女人所生下的孩子的,嘉禾想起了王嫔,心中一紧。
当她赶到景仁宫时,仿佛是要印证她内心不好的猜测一般,她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宫女。
“你在做什么!”嘉禾喝道。
那宫女被吓了一跳,竟然转身就跑。嘉禾身边的宦官连忙追了上去,将那人拿下,扭到了嘉禾面前。
嘉禾看见她手里捧着一只瓷碗,皱眉:“你是何人?为什么见到我便跑?”
那宫女战战兢兢回答:“奴婢是才人的婢女,方才不是对公主不敬,而是、而是急着去给才人送安胎药。”
“药呢?”
宫女拿着空空的药碗颤抖着回答:“走得太急,不慎洒了。”
“说谎!”嘉禾身边的宫人转头对嘉禾道:“奴婢方才分明是看到这女人悄悄将才人的安胎药倒进了那边的花丛之中。”
宫女吓得面色煞白,忙为自己分辨,“我不是要害才人,是她让我这么做的——”话未说完,她又猛地想起了什么,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嘉禾放柔声调,微微俯身对那宫女道:“你若有什么难处,可以说与我听。”
宫女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药是有问题么?有人要害才人?”嘉禾进一步猜测道。
宫女始终不言,嘉禾不好再逼,绕开她走进了殿内。
殿门口有皇后的女官把守,门窗则严严实实的关着,在见到嘉禾后,她们愣了一下,“公主怎么来了?”
嘉禾脸色不是很好,“我是奉娘娘的意思出宫为父亲与长姊祈福,又不是被削去公主之位贬黜了出去,这皇宫为何我回来不得了?”
门内这时传来了皇后的声音,“阿禾,进来吧。”
大门被打开,嘉禾走进去,看见皇后与邱才人正一块闲聊,皇后坐尊位,仪态悠然从容,邱才人低着头,谨慎惶恐的应答着。
“最近在白鹭观过的怎样?”皇后和颜悦色的问,她现在又成了那个对女儿慈爱的母亲,与下令将嘉禾送去道观那日的冷厉模样完全不同。
“女儿谨奉娘娘教诲,每日为爹爹与长姊祈福,不敢懈怠。”
“如此甚好。”
嘉禾忍不住又扭头看向了邱才人。
这个女子容貌并不惊艳,从前她还在坤宁宫做宫女时,嘉禾一次也没注意到她。
“邱才人。”位分低微的妃嫔照理来说嘉禾是不必行礼的,但嘉禾还是朝她恭敬的一福身。
邱才人霎时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慌慌张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倒是杜皇后仍旧气定神闲,“她是小辈,向你行礼你受着便是。你有了身孕,不要老这么一惊一乍的,坐下吧。”
邱才人窘迫的笑笑,又赶紧坐了下去。
嘉禾注意到她腹部隆起,已然显怀,但除了腹部之外,邱才人身上其余的部分却还是消瘦纤细的。
看样子邱才人这一胎养的并不是很好,嘉禾盯着她被憔悴忧愁萦绕着的眉宇,想起了在片刻前的所见所闻。
“娘娘,女儿有事禀报。”她豁然仰起头,对着杜皇后说道。
宫女将安胎药偷偷倒掉这件事情怎么看都都不简单,那药有问题,要么是有妃嫔想要谋害邱才人,要么就是杜皇后想要害邱才人。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当着杜皇后的面将这件事情说出口,就是为了迫使杜皇后表态。她是皇后,本就有庇护妃嫔的职责。如果邱才人无声无息的被人暗害了,她可以狡辩说她不知道此事,可如果嘉禾已经将有人打算谋害邱才人的事情说给她听了,她还不予以重视保护,这就是她的渎职了。
在听完女儿的叙述后,杜皇后的目光幽幽的落在了嘉禾脸上。嘉禾站着没动,她不觉得自己有哪里错了。
她反倒不能理解杜皇后为何如此仇视宫中其余女人生下的孩子,作为皇后,就算没有亲生子嗣,日后庶子即位,难道还能不尊她为太后小心谨慎的侍奉着么?
母亲又没有儿子,也不知她是在为谁勾心斗角——想到这里,嘉禾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母亲会不会是一早就打算让女儿登基?
不,这不可能。嘉禾暗暗摇头。
女子称帝实在是太惊世骇俗,数千年来一个武则天已经是惹得后世非议无数,自宋明之后理学大兴,阴阳乾坤之序重振,妇人本就不多的野心几乎都被消磨殆尽,只有疯子才会妄想将女子送上皇位。
“阿禾,你这次回宫,是有什么事情么?”杜皇后问她。
“是。”嘉禾点头,“是有一件要事需禀告娘娘。”
杜皇后看懂了女儿眼中的严肃,于是她轻声说:“好,回坤宁宫内你同我细细道来吧。”
在达到坤宁宫并屏退宫人之后,嘉禾将袖中藏着的天书残页献给了母亲。
“母亲是否还记得,几年前女儿曾与您说过……”嘉禾心绪复杂的观察着母亲的神情,“天书。这便是天书。女儿不知道这书上的内容是否属实,但前些时候女儿得到高人指点,参悟了天书上的部分内容——”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她注意到杜皇后的状态不对劲。
曾经宣称不信鬼神的杜皇后眼眸中流露出了极致的惊骇,她抹着鲜红豆蔻的双手握得动刀剑也拈得了凤印,可这是却在不停的发抖。
“这到底是那版的教科书?见鬼了、要死……”嘉禾听见母亲小声说道:“草、他、妈。”
嘉禾:……
嘉禾不懂母亲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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