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台戏

小说:食局 作者:四百八十寺
    后来没过两天, 我在萧梓言的朋友圈看到一张画儿,配的文字只有一个符号,是一颗心。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第六感或者直觉, 又或者, 我比较了解萧梓言的风格, 她当然有含蓄的时候, 但她的含蓄往往也配有文字, 毕竟是以语言见长的dj,这样只一个符号的, 从未见过, 它就像就像什么呢少女那点羞赧的小心思。

    忍不住发了个评

    你画的吗

    她竟给我回复了一个脸红羞笑的表情。

    谁还我的梓言姐姐。

    没多大一会儿, 我再去刷朋友圈, 就看见灼冰给她的回复, 也是一颗心。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愣神, 萧梓言发来私信

    局座 你周日休息吗我们找个地方喝两杯

    我撇撇嘴,给她回过去

    干嘛专挑我休息的日子去别处喝酒

    我也周日休息嘛, 想着我们都不在工作状态,可以尽情玩, 你也可以喝酒对吧毕竟我又不是尚宛,有那么大魅力, 能劝动你工作时候喝酒。

    姐姐, 你打这么多字累不累

    周日订了你

    我想了想

    周日晚上六点半“骑士”酒吧。

    我最喜欢“骑士”的地方, 是它不光做好酒, 吃的也不错, 这样就不用特意在别处吃了晚饭再过去。六点半阿佑还没开始工作, 我们还能聊聊。

    一早我就跟阿佑打了招呼, 今天要带个朋友过来,心说她能在开工前来说说话,没想她今天特别忙,原来是今天的键盘手病了,下午临时请了别人来顶替,这会儿忙着抓紧最后的时间培养默契。

    萧梓言今天穿了一件粉嘟嘟的泡泡袖短上衣,短到肋骨上面,露出肌肉感正好的一截细腰,下面是一条淡蓝色阔腿牛仔裤。

    “行啊,越来越青春朝气又温油”我冲她竖起拇指。

    萧梓言开心地啜了口吸管,笑意盈盈的,她并没有长一张现时流行的小脸,但好看的五官和比例让这张脸看上去很有女人味,更比网红脸多了分“高级感”。

    我们点了些小食,芝麻鸡、迷你汉堡之类的,食物未到,阿佑风风火火地来了,抓起我面前的冰水豪饮一番,拿手背一抹嘴角,“渴死我了”

    “怎么着怎么着啊资本家这么可恶连杯水都不给你,还要蹭客人的”我不忘损她。

    萧梓言在那边笑起来,我想起还没正式介绍她俩,“这我铁姐们儿,大名叫啥来着左小晨,叫她阿佑就成,未来的歌坛新秀,骑士最红的驻唱歌手”当着别人面,我一般会注意点性别区分,不会“哥们哥们”的乱叫。

    “阿佑,这就是梓言自语的萧梓言本言了。”我事先问过萧梓言,能不能介绍她给我最好的朋友,已经得到了她的许可。

    “哎妈呀梓言我可是听着您的节目发育的”

    噗萧梓言一个没hod住,赶紧去找餐巾纸。

    她将阿佑上下打量一下,“嗯,看来节目效果不错,姓左,叫阿右,好可爱”

    “嗷谢谢夸奖,我是保佑的佑呢,不过可爱还是可爱的。”

    我往上翻了个白眼,等她爷爷的故事,左等右等没等来。

    “没了”我问她。

    “没了啊,”她无辜地看看我,“噢,梓言姐姐真是人如其声,实物也很迷人呢”

    我扶额。

    “哪有哪有”

    再聒噪下去,我怕萧梓言想换地方了。

    “你呀,就是人不如其声,”我打断她,“梓言姐,别看她现在吵吵闹闹的,一会儿一开口绝对不一样。”

    “好啊,”萧梓言笑道,“我都等不及听了。”

    将这尊小女佛送走,我摇摇头,“她唱歌真的很绝。”

    萧梓言笑起来,“你怎么一副要为人家挽尊的样子,我觉得她很可爱啊,比我们都放得开,我很佩服这样的女孩子。”

    说着我们点的菜也来了,一道道铺好,我抬头看萧梓言,“你怎么样啊最近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是吗”她从盘子上抬头冲我一笑,眼里有星星在跳,“这都看出来”

    “快说说,有什么喜事”

    她撇开目光想了想,“也没什么,快吃吧,我都饿了”

    我料定萧梓言约我出来喝酒是有事想聊,只是需要热场而已,“我给你推荐一款酒,叫深喉。”

    等我们把随晚餐一的红酒喝完,“深喉”也端上来了,“尝尝,”我指指她的杯子,“上次我喝这酒,还是灼冰请我的。”

    杯盏一晃,一抹光投在萧梓言脸上,让她的眉目也含情,随着摇动的液体流光溢彩。

    舞台上,阿佑开始演唱了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

    每个念头都关於你,我想你,想你,好想你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怎会有不安的情绪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

    不停揣测你的心里可有我姓名

    爱是我唯一的秘密,让人心碎却又着迷

    我们都安静了,静静地听着阿佑那低沉的嗓音,如泣如诉,半晌

    “局座,你和灼冰很熟吗”

    我摇摇头,“就是在这里偶遇的,和你在画廊碰到她那次,是我第二次见她。”

    “那也挺有缘的。”她像是自言自语。

    “梓言姐,朋友圈那幅画儿是你画的吗”

    她点头,啜了小半杯“深喉”,“味道还真不错。”

    “画画儿这事,你挺上心。”

    我从尚宛那儿学了这不清不楚的语调,不知是问,还是定论。

    “啊”她果然也接不下去,“哦,三十岁的女人,是不是该有个有意义的爱好。”

    真棒,她也学会了。

    但这一句,就不够精妙了,我弄明白了,重点不单在语调,还在内容和语调的结合,有些话,疑问和定论,就是一天一地两个意思。

    “梓言姐,三十岁意味着什么吗”

    她啜着酒,眼神虚了,“意味着该清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嗯”

    她笑了笑,“也就是个说法吧,三十岁可不是一个开关,好像到了这一岁这个开关就触发了似的。”

    我几乎苦笑一声,“就像我,想像不出两年后我能有什么变化,好像我一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说这话时,我想的是学业、人生,但好像那时那刻,两杯酒下肚,我和萧梓言各自的惆怅落在不同的频道上。

    “是吧你很早出柜的是吗”

    我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到这里,稀里糊涂地点点头,“高中毕业后,知道被美国的大学录取了,就跟家人宣布了。”

    萧梓言拿一手托着腮,身子微微前倾,“那你那会儿怎么就就知道自己喜欢女孩子呢”

    “啊,这个啊,这个说来话长了,我可能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吧幼儿园的时候就喜欢我们班的漂亮小女孩。”

    “噗”萧梓言眼睛都笑弯了,歪着头想了想,“那我可没有,我幼儿园、小学,都是班上的漂亮小女孩”

    我笑了出来,又突然顿住了,“你干嘛要去比较你本来就直的啊。”

    “嗯”萧梓言应着,又低头去喝杯里的酒。

    一时气氛有些诡异。

    “局座,你说人的很多东西会不会一辈子都在变”

    “当然了,随着年龄增长,女性的雌性荷尔蒙会越来越少,身体从侧面看慢慢变厚,面容也会老去,哦,过敏源也会隔几年变一次”

    我看着萧梓言欲说还休的脸,“有时候性向也会转。”

    她的眼中一亮,立即又蒙上一层羞赧,“是吗”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她啜着酒,满眼的心思,欲说还休。

    “梓言姐,你和灼冰没事吧”

    她的眼神像受惊的兔子,一瞥便闪开了,“你觉得我和她有事吗”

    我耸耸肩,“有什么事不妨和我说说。”

    等她再抬眸,眼圈竟红了,“你会觉得我差劲。”

    我有点揪心,摇摇头,“红尘种种,皆可原谅。”

    她低头酝酿,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嗯,我和她确实有事。”

    我不禁仰头长呼一口气,好像一早怀疑的坏事儿终于印证了,心里反而落定。

    “多久了”我问她。

    “说不清也许是第一面开始的,也许谁知道呢,但真正发生什么,是在巴淡岛”

    “发生”我的大脑飞速旋转。

    “有天我给她当人体模特儿,然后”她低下头,咬着唇。

    我不禁又喘了口粗气,一时不知从何劝起,如果灼冰没在醉酒时跟我说那些事,也许我就换个思维角度,想想萧梓言如果活到三十岁的年纪喜欢了女人,找到了真爱,也会鼓励她离婚重新开始,可灼冰是这样一个人,让我下不去嘴鼓励她,我怕十有八九害了她。

    “我知道我做错事了,也知道你现在打心底鄙视我,我没有什么好狡辩的,出轨就是出轨,可是我实在找不着人说去。”她说着这些,直到哽咽了,及时收住。

    “我不会鄙视你,这点你都不用想,不过,梓言姐,我好奇灼冰怎么说,她是当事人,也知道你有家庭,她的态度是什么”

    “我们也不太讨论这个,毕竟说起来满沉重的,说到的时候她就表示,我开心就行,她不要求什么。”

    我深深吸了口气,没想到短短几周,她俩发展到了这样的程度,而其实有时候,没要求就意味着不打算负责任。

    我斟酌着该不该把灼冰那天的话告诉萧梓言,甚至说,坊间流传的她和尚宛的事不行,后者不能说,没根没据的事,说了就是传播流言。

    “梓言姐,我知道你前段时间不开心,家里催生,好像婚姻和事业陷入了非此即彼的两难境地,这时候遇到灼冰我看得出你现在蛮开心的,小女生的恋爱感我从你这儿都能感觉到,但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是璀璨一时的烟花,作为你的朋友,我必须得说,和灼冰比,你压进去的赌注更大。”

    她搅着杯里的残冰,半晌,点点头,“谢谢你提醒我这些。”

    我正酝酿怎么继续,打入口处风风火火走进来一个人,那人走得太急,脚下带火的感觉,和整个场子的气氛严重不搭,一时所有人都看过去。

    是个长发女子,穿着通勤的小西服,高跟鞋,看着有点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女子径直朝舞台走去,直到阿佑也看到了她,歌声停住了,怔怔地朝她看,噢她是

    我的脑子里还没转出来一个名字,那女子已经在阿佑面前停下来,脚停手起,一个脆生生的巴掌甩在了阿佑脸上。

    场子里静了一秒,随即起了一阵小规模骚动,我已经站起身,在萧梓言惊恐的目光中往舞台那边走。

    阿佑挨了那巴掌,脸上净是委屈,但也没说什么,整个人是懵的。

    我拦在阿佑和那女子之间,“人不能让你白打,咱出去说清楚。”她就是阿佑前阵子分手的学姐。

    那边值班经理和保安都走了过来。

    学姐看了看我,“跟你们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阿佑火帽了,一抬头刚要说什么,我给压下去了,“你去梓言那儿坐会儿。”说着我朝萧梓言打了个手势,指了指阿佑,她点点头。

    经理走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带她出去,麻烦你们照顾一下阿佑。”我跟经理说。

    阿佑眼圈泛红,脸上搁不住了,站起身往我们的卡座走去。

    学姐不情不愿地跟我走了出来,走到门口,就给我甩了一句话“你告诉左小晨,没决心走下去就不要祸祸别人,掰直女又甩掉,不想着给自己积点阴德”

    这我愣在原地,看着她大踏步走了,叹口气,转身走回“骑士”。

    角落里,阿佑蜷缩在卡座的折角处,拿帽子把整张脸几乎都遮住了,萧梓言坐在她身边,手搭在她膝头上。

    我坐下来,大口喝了口冰水,降降温。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睡了她男人呢。”阿佑在帽檐下面嘟囔。

    “你们怎么分的呀当时你硬分的吗”我问。

    “不是啊,就不开心了一段时间了,然后是我提的分手,她也答应了,算是和平分了,哪知道隔了两礼拜她又不爽了”

    “她有话让我带给你”我刚要说,想起萧梓言在旁边,打住了。

    “说吧说吧,给人家梓言的节目点素材。”

    萧梓言本来战战兢兢的,听到这句忍不住又要笑,我冲她摇摇头,“孩子被打懵了。”

    我清清嗓子,“那个,她说,别再惹直女了,别害人家。”说完我去看萧梓言。

    她听了这话,脸“腾”的红了。

    “靠,”阿佑仍然有气无力的,“你去问问她,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是她主动撩我,”她摆摆手,“罢了罢了,谁让咱是拉,在歧视链底端,出了事就是咱的错,她是受害人,直女直女,惹不起,躲着。”

    “行了行了,别吐槽了,你也反思一下自己,当初是不是开始得太冲动,结束得太草率,”我顿了顿,“当然了,打人是她不对啊,还挑这场合今晚的演出怎么办”

    “能怎么办,一会儿道个歉继续演呗,哪有那么娇贵。”

    “啊”萧梓言感叹,“不能吧跟经理请个假吧,我们不在这儿了。”

    阿佑看看我,我也想了想,“梓言姐说得对,别太委屈自己了,今晚算了”

    “棒棒棒姐姐不伺候了”阿佑一把掀了帽子站起来。

    就这样,我们一起帮阿佑请了假,值班经理也不是善茬儿,虽然阿佑给她临时调了位歌手过来帮忙,还是坚持要扣阿佑一周的薪水,说损害了酒吧名誉,当天还要给客人们打折,这些损失都由阿佑承担。

    “罢罢罢,扣一周薪水也没多少钱”从酒吧出来时阿佑说。

    我们仨从小超市买了几瓶啤酒,挑了河边一安静处待着,灯红酒绿的映在水里立马就诗意起来,不近不远处的嘈杂声在月色中溶解成背景音符。

    我们趴在河边的水泥护墙上,有种“逃”的快感,逃学,逃班,逃婚这些都是让人有快感的动作,此刻我们逃了什么呢大概是责任感,歌手的责任感,妻子的责任感,劝这两位“改邪归正”的责任感。

    “啊啊啊呸”阿佑朝着河面大喊,最后朝河里吐了嘴口水。

    “干嘛呢”我灌着啤酒,懒洋洋地问她。

    “你试试很爽”她撺掇我。

    我喝了口酒,远远吐进河里。

    “爽不爽是不是平时打死你都做不出来”

    “是”

    “你你你该你了”阿佑又去撺掇萧梓言。

    她犹豫着,“啊”

    “快点快点别磨叽”

    萧梓言也学我,呷了口酒,伸长脖子

    “哎你这样不行太秀气了你看我”阿佑说着,又奔放地飞出一个抛物线。

    萧梓言“呸”的一声,一口酒射出好远。

    我们仨此刻分裂成缺德的社会小盲流,傻乎乎地笑成一团,夏末初秋的风从水面吹来,爽极了。

    “你们最想干什么冲这河水喊出来怎么样”阿佑大声说,“我最想参加明年的全国歌手选秀成为一个真正的歌手出专辑的那种”

    我放下酒瓶,给她鼓掌。

    “该你了”她拍了拍我的肩。

    “我要回美国把书读完我要当建筑设计师”

    说这句我连想都没想,仿佛它一直就在那儿,刻在了我的骨头里,可我最怕的是,将来它刻在我的墓志铭上。

    “梓言姐”我俩都去催萧梓言。

    “我最想搞明白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沉默了,没来由地想到闯进灼冰画廊那天,我在萧梓言家路口接到她,当时她挽起我的胳膊,我问她去哪里,那个瞬间我看着行色匆匆的脚,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莫名的担忧,甚至伤感,不知道她要往哪个方向走。

    “那里,”我指着不远处酒吧门口的那条街,“我第一次遇到灼冰那天晚上,她带着一群外围女,在夜场和人起了冲突,就在那里,一辆迈巴赫把她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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