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朕这里来, 不得对晋王无礼。”
褚彦清隽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无波无痕,甚至他那薄凉的唇还罕见的溢出一丝浅笑的弧度。
叫人会误以为,他只是在心平气和的阐述一件极为寻常之事。
可温舒宜瞧见他眉心的火焰第一次红的像落日夕阳, 灼烫、艳红。
他正处于盛怒之中。
温舒宜被褚蘅抱着, 她后知后觉, 猛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不再是围绕着褚蘅打转的年幼少女, 她如今是后宫的女子,与其他妃嫔一样,这辈子的男人只能是帝王。
温舒宜微肿的面颊泛起一阵白, 因为紧张之故, 对褚蘅毫无久别重逢的欢喜, 取而代之, 是惊恐与无措。
无论换做是谁,与别的男子如此亲密,搁在后宫都是死罪吧
“方才多谢晋王爷相救, 还请王爷将我放下。”温舒宜推了推褚蘅。
她的冷漠与疏离, 像凛冬的寒风, 刮在人心口, 疼的让褚蘅呼吸一滞。
以前, 温舒宜总喜欢跟着他屁股后面,一口一声喊着, “大表哥, 你走得太快了, 我跟不上。”
褚蘅方才一时心急, 瞧见了被自己呵护长大的小姑娘被人如此欺辱, 他如何能忍
他不是一个心机城府之人, 没有心机叵测的老谋深算。
但见怀中人惊吓的神色, 褚蘅紧蹙眉头,他有太多话想对温舒宜说,问问她这年读过哪些书,可曾遇见什么好玩的事。
他非召不得入京,有人蓄意暗中截断了他与燕京的一切联系,他不知道温家兄妹三人这五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懊恼、惭愧、愤恨、无助
多种情绪交织,一时间搅的褚蘅胸口憋闷难耐。
他弯身,小心放下了温舒宜,曾经他当做妹妹看待的小姑娘,已长大成人了,再也不是他能够抱的了。
褚蘅是来“救”温舒宜的,不是来给她找麻烦,他仅用了几个呼吸思量,当即抱拳行了君臣礼,“臣弟拜见皇上方才方才臣弟见温才人身子不适,又因念及往日表亲情分,这才失了分寸,一切皆是臣弟之过,与温才人毫无干系。”
他撩袍跪下,俯首称臣。
俊秀的面容染上一层忍辱负重的阴霾。
温舒宜僵在原地。
她还没开始得宠,万不能失宠了,否则这几日的一切牺牲都是白费。
褚彦的目光落在了褚蘅身上,并未因他突然入京而降罪,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二弟起身吧,母后许久未见你了。”
说着,褚彦的目光迎上了温舒宜一双仿佛受惊过度的眸,他伸出的手还在悬在半空。
温舒宜瞧见帝王眉心的火焰越烧越旺,如夺命的地狱之火。
她此刻仿佛身处悬崖峭壁,再往前一步,下场唯有粉身碎骨。
“你还不快到朕身边来”帝王的语气依旧风轻云淡,但这句话又带着些许的斥责之意。
褚蘅已站起身来,手心皆是汗。
倘若因为他一时关心则乱而害了娇娇
温舒宜只觉自己处于冰火两重天,她甚至可以想象自己的下场了,但她不能认输,她是温家人,是温大将军与巾帼女英雄的女儿,不到最后一刻,她的眼中没有妥协两个字。
温舒宜站着不动。
她眼中忽闪着晶莹,方才被老嬷嬷打过的面颊红肿,原本清媚的小脸此时有些可怜楚楚。
她哭了。
轻咬着红唇,瞬间梨花带雨,像无理取闹的少女,低低哽咽着埋怨,“皇上,您怎的才来妾身吓坏了身子都动不了了。”
褚彦一怔。
胸腔腾腾火焰倏然之间,仿佛被美人的泪给浇灭了。
想要捏死眼前少女的念头顿时被压制。
脑中莫名其妙冒出“楚楚可怜”几个字。
伴随着还有一丝丝的愧疚。
都怨他来迟了啊。
否则,她如何会受伤又如何会被晋王给抱了
褚彦突然萌生一种护崽子的诡谲心情,但他面上依旧不显,行动上已经出卖了他。
褚彦往前迈了两步,将温舒宜打横抱起,帝王幽冷的眸扫视一周,“今日之事,朕会亲自过问。”
碍于晋王在场,褚彦道“二弟先去给母后请安,朕稍后就过去。”
褚蘅看了一眼被帝王抱着的温舒宜,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无措感压着他,使得他内心一片荒凉,“臣弟知道了。”
这时,贤妃身边的老嬷嬷已艰难的爬了起来,晋王方才那一脚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贤妃也惊住了。
她的确想利用甄梁玉那条贱命,去拖了温舒宜下水。
可皇上几时当众抱过谁
此刻,贤妃心里没底了,一时间不敢多言。
德妃却突然开口,“皇上,那甄更衣的尸首该如何处置”
她并未提及甄更衣是如何死的,更没有将温舒宜扯进来。
她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审视夺度,一切皆顺着皇上的意。
褚彦面容阴沉,“此事就交由德妃全权处理,三日之内给朕一个结果。”
话音刚落,褚彦的目光落在了那唇角沾血的老婆子身上,之后转身离开,但给了李忠一个眼色。
李忠会意。
贤妃身边这老婆子,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温舒宜被褚彦抱到了朝阳殿。
这里是帝王寝宫,是后宫妃嫔皆梦寐以求的地方。
可温舒宜此刻心尖颤颤。
她一直关注着帝王的眉心,那一小团火焰红一直不曾褪去。
她入宫时日尚短,并没有摸透帝王心思,但前几次的接触,使她明白,女子的撒娇与示弱,无论何时都是自保的法宝。
温舒宜的细腕圈着帝王脖颈,红肿的脸在帝王萧挺的下巴处蹭了蹭。
或许是这五年来压抑的太狠了,以前不允许自己哭,如今一旦哭起来,当真是手到擒来。
她沉默着不说话,只是低低哭泣,像个受尽委屈,差一点就被人宰杀的小羊羔,此刻唯有劫后余生的小心翼翼。
褚彦抱着娇软馥郁的身子,并没有放下她。
此刻抱着她的理由无比充足。
美人受委屈了,自是需得他安抚。
抱一会无伤大雅。
于是,帝王坐在软塌上,温舒宜乖巧的窝在他怀中。
片刻,感觉到了帝王的凝视目光,她抬了抬眼,美眸也红肿了,加之小脸上的五指印痕,真真是一个惨字了得。
男人天生怜弱。
帝王也不例外。
饶是明知怀中人是个心机美人,目的不纯,他的绕指柔还是毫不吝啬的给了温舒宜。
“很疼”
帝王不曾对谁表达过怜惜之情,只闷闷的问了一句。
他原以为温舒宜会趁此机会,狠狠争宠。
可下一刻,温舒宜却摇了摇头,光洁细嫩的额头在帝王下巴处又蹭了蹭,像只终于在主人怀里撒娇的猫儿。
“皇上,下回你能不能早些赶来,妾身不觉得疼,却是被吓坏了,那甄更衣怎么说死就死了”温舒宜想将这件事引到五年前的案子上去。
褚彦心头一软,不知起了什么怪异的心思,问道“晋王不是去了么你见到他是不是很高兴”
温舒宜差点身子一抖。
妃嫔与外男扯上干系,那可是万劫不复。
皇上多疑,她不能直接为自己辩解,以免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与帝王相处,她需得反其道而行。
美人抬起头来,用自己可怜兮兮的脸蛋正对着帝王,“唔妾身见到晋王爷的确高兴,妾身与晋王爷都有五年未见了呢,不过远不及妾身见到皇上时的欢喜。妾身将晋王视作兄长,而皇上则是妾身的夫。”
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才人还敢将帝王视作夫君。
不过“夫君”这个称呼确实新鲜,后宫无一人敢有这个心思。
“哦是么”褚彦明知美人的话掺着假,但还是被这带毒的情话,迷的通体舒畅。
温舒宜没有对晋王避而不谈,反而显得落落大方,毫无私情。
算着年纪,晋王去荆州那年,温舒宜才九岁,亦是不可能对男子动情。
思及此,帝王年轻面庞上的阴沉之色,总算有所好转。
温舒宜再接再厉,她早有准备,小手从帝王脖颈处移开,又从袖中取了一封褶皱的手笺出来。
上面是甄梁玉的亲笔书函,稍作查证,便可证明温舒宜所言非虚。
“皇上您瞧,这是甄更衣悄悄递给我的,上面说约我单独见面,她会告知我五年前温家案子的事。妾身哪里能想到这是一个阴谋妾身心急,便直接去见了她,谁知甄更衣竟自尽了,还伪装成是妾身杀了她的样子,她死的时候在狂笑,说什么希望我不要令她失望。”
温舒宜将事情交代了八分。
她所说的一切皆能查到。
只要皇上去查,定会查出她并未扯谎。
真正能诓骗人的不是谎言,而是掺了两分假的真话。
她甚至猜测,皇上即便不去查,恐怕也知道实情了。
美人忽闪着大眼,一脸失望,“可惜了,我还以为她当真会告诉我温家案子的实情呢。”
她沮丧着脸,豆大的泪珠子滑落,颗颗晶莹剔透。
褚彦不喜欢女子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可偏生此刻美人落泪,勾的他心思混乱。
“你放心,朕会去彻查此事,温家的事,朕也会着人命人去查。”褚彦哄道。
这已经是他能够说出的最热情的甜言蜜语。
温舒宜面露欢喜之色,勾住了帝王的脖颈,脸埋进了帝王胸膛,感动的嘤嘤嘤哭了起来,“皇上对妾身真是太好了,妾身愈发喜欢皇上了”
褚彦耳尖一红。
本想因晋王之事惩戒这小女子一番,却是堪堪忽略了
抬起美人的下巴,帝王压抑了几日的情欲想要排解,他此前几乎戒了“荤”,但如今才几日没有纾解,人就闷得慌。
此刻面对一张毁了一半的脸,他竟还是热血澎湃。
帝王的大掌刚扯开温舒宜腰间系带,却被美人一把摁住,“皇上,妾身眼下太丑了,妾身不想侍寝。”
说着,温舒宜哭了更凶了。
褚彦有种欺凌弱小的错觉。
他真真是纳罕了。
若说温舒宜此前美貌娇妍,他失了分寸还情有可原。
可是这心机美人的脸肿成了包子,他怎么还下得了手甚至还热切渴望
李忠在外面守着,就见帝王大步走出,玄色龙袍肩头湿了一大片,他似乎心情不悦,一脸烦闷,“来人宣御医给温人才看诊,两日内务必要治好温才人的脸”
李忠,“是,老奴这就去。”
李忠又说,“皇上,晋王爷已经去了长寿宫,太后娘娘请您也过去一趟。”
晋王如斯大胆,非召入京,还抱了后宫妃嫔,皇上能忍才怪呢。
李忠偷瞄了帝王一眼,就见他眉目阴沉,仿佛全天下都欠了他的,沉着一张俊脸往长寿宫的方向走去。
“你怎的这般胡闹就因为放不下温家,特意跑回来一趟五年都忍住了,怎么这个时候就犯浑了”
太后气不打一处来。
她的确盼着晋王回京。
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归来。
一位亲王,而且还是先太子,帝王只要有理由除去他,就定然不会心慈手软。
褚蘅剑眉紧拧。
有件事他并没有告知皇太后。
其实,他这次之所以突然回京,是有人暗中给他送了消息,说是温家有难。
至于是谁暗中送信,他暂时不知。
而且,这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可他还是忍不住回来了。
见他沉默,太后也不忍心再斥责,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又曾走失那么多年,太后恨不能将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抢来给他。
“罢了,哀家对外宣称,是哀家近日身子不适,这才让你回京侍奉,既然回来了,就想着法子留下来,莫要再去荆州了。”太后虽因温舒宜的事埋怨了几句,但到底不舍得让儿子难堪。
褚蘅已经离开燕京五年,对诸多事不甚了解。
他此番突然入宫,原本是想将温舒宜带走。
可他方才看清楚了皇上的眼神。
皇上对娇娇的态度,已经是一个男子对待一个女子最为寻常的占有欲。
褚蘅尚未成婚,可他到底二十大几了,自是一眼就看出皇上不会轻易放了娇娇。
皇太后细细打量了褚蘅失魂落魄的神情,她心中暗喜蘅儿无心争帝位,不知会不会为了温家那丫头破例
“皇上驾到”
长寿宫外,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
褚蘅凌乱的思绪被打乱。
他往殿门外望去,就看见帝王面容冷峻,大步从廊下走来。随着帝王的靠近,褚蘅闻到了淡淡的女儿家的馥郁香气。
褚蘅认得,这是温舒宜身上的味道。
又见帝王肩头有一处明显的暗色,大约是湿了。
褚蘅莫名想象了一副,温舒宜窝在皇上肩头痛哭的样子。
她幼时受了委屈,也会扑进他怀里哭。
“母后,二弟。”帝王颔首道。
褚蘅再度行礼,却是被帝王扶住了臂膀,“二弟难得回来,不必多礼。”
皇太后担心帝王治罪,先发制人,道“皇帝,哀家身子不适,这才让蘅儿回来侍奉,你政务繁忙,哀家倒是将这事给忽视了,皇帝若要怪罪,就怪哀家吧。”
褚蘅薄唇微抿,眉头蹙的更深。
帝王却是面上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晋王若是就这么被治罪,他只会被世人指责心胸狭窄,容不下先太子。
“儿臣怎会怪罪母后呢,既然母后身子抱恙,二弟的确是该侍奉左右,正好朕已在宫外置办了晋王府,二弟不如暂且住下,荆州那边,朕只会安排。”
帝王滴水不漏。
皇太后满意了。
然而,褚蘅到了这一刻才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的鲁莽。
他直接接近温舒宜,万一惹怒了皇上,只会令得温舒宜倒霉,甚至害了她小命。
褚蘅垂在广袖的手握了握,最终那句“请皇上让臣弟带走娇娇”这句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好在,他眼下回来了,离着她近了。
玉锦宫大门外。
“啪啪啪”的巴掌声响彻宫道。
贤妃跟前的心腹婆子张嬷嬷正被人摁在青石地面上的,李海掳了袖子,亲自掌掴。他是断掌,数十巴掌下去,张嬷嬷已血染满脸,血肉模糊。
宫人们皆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言一句。
张嬷嬷嘴里吱吱呜呜,一开始还能喊出求饶的声音,这会子便只剩下意识模糊,不知在喊叫些什么。
内殿,贤妃用软枕盖住了自己的头,“别叫了别再叫了”
直至一个多时辰后,张嬷嬷被活活打死在了玉锦宫大门外。
宫人两股颤颤的上前禀报,“娘、娘娘,张嬷嬷去了,外面都结束了。”
贤妃这才将软枕拿开,她面上妆容凌乱,少了往日的狂傲,脸上惊色未减,“结束了终于结束了来人快去清洗干净本宫不要看见一丝丝痕迹”
张嬷嬷尸首被拖走,血渍没入青石地面的缝隙里,宫人提着水桶冲刷了许久,又洒了花露,直至再无任何痕迹,这才消停。
而贤妃重新收拾了妆容,她亲自前去查看,见毫无血渍,脸上逐渐又傲慢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过是死了一个嬷嬷,与她而言,没有任何变化。
张嬷嬷被打死的消息传到了德妃耳朵里。
德妃身边心腹宫婢道“娘娘,皇上下令在玉锦宫外处死张嬷嬷,这便是在打贤妃的脸啊,咱们的机会是不是来了要不要趁机给贤妃一个重创”
贤妃若是下台,这后宫就数德妃为尊了。
德妃红唇微勾,眸中泛着光,仿佛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非也。”她轻叹。
又说,“单凭今日之事,还无法彻底将贤妃连根拔起,皇上可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想想,今日就算没有晋王出现,皇上也及时赶来了,可见皇上恐怕对贤妃的一举一动皆了如指掌。宋家在朝堂一日,皇上就不会对贤妃如何。要论起帝王之术,谁都没有皇上擅长。更何况,皇上绝不是那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皇上的心,几分真,几分假,谁又能知道”
她甚至怀疑,皇上对温舒宜的好,只是障眼法,用来迷惑前朝的。
宫婢诧异,“可皇上让娘娘调查甄梁玉的死,娘娘打算如何查”
德妃一惯站得稳,入宫这几年,从未出过纰漏。
除却她背后家族之外,她本身就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女子。
“自是要仔仔细细的查,但无论怎么查,结果都只有一个,那便是甄梁玉临死之前,也想拉一个垫背的,此事与温才人无关,温人才不过只是一个受害者罢了。贤妃身边那张嬷嬷已被皇上命人活活打死,便是死无对证,所以这件事就算是贤妃主使,也与她无关了。”
“这是皇上想要什么样的结果,本宫便给出什么结果。”
宫婢恍然大悟,“还是娘娘英明”
德妃眼底荡过一丝笑意,但一想起今日皇上当众与晋王抢女人,脸上的笑意又转冷。
德妃的调查结果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皇上那边没有直接表态,却在三天后,朝堂上数位大臣接连上书,将甄家此前所涉贪墨之事一一捅了出来。
甄大人虽然已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但帝王盛怒,甄家自上而下,但凡与贪墨有关的人,无论男女,无一幸免。
就这样,燕京高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甄家罪名落实的当日,傅生搬了一箩筐的卷宗去见了帝王。
他身上穿着御前带刀侍卫的玄色蟒袍,清俊的面容溢出汗,细一闻,还有汗味。
傅生身份高贵,乃傅家嫡长子,除却本身能力之外,也是个俊美儒雅的男子。
身上残存汗味,当真极少见。
帝王稍拧眉,“你为了温家的事,倒是尽心尽力,几日没沐浴了”
傅生一僵。
五年前嘉林关一战谜团重重,他当然不信是温大将军领兵不擅才造成的惨状。
可碍于朝廷几大势力,这几年他暗中也没查到什么。
近日甄家倒台,他的确趁机会去了刑部调卷宗,也的确几天没洗澡了。
这可是御前失仪,傅公子面色涨红,立刻跪地,“皇上臣臣今日会尽快回去洗澡,望皇上恕罪”
褚彦神色不明。
他其实很想问问,傅生如此卖力,是不是为了温舒宜。
这几日傅蘅也在打探消息。
褚彦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更是不可能因为任何事而牵动情绪。
可接二连三有男子为了温舒宜付出,他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他沉闷不已。
见傅生跪地不起,上佳的容貌配上他温润如玉的气质,难怪深得京中贵女们追捧。
褚彦嗓音低沉,“温家的案子就交给你去办,此事不必声张,一切暗中进行。”
傅生松了口气。
他也有正有这个想法。
温家的事,发生在先帝在世时,如今早已换代了,好多证据都无法辨别真假。
是得暗中悄然行事。
“是皇上臣领旨”
傅生退出御书房,年轻的帝王随手扯了扯衣领,只觉今年盛暑格外漫长。
已经快四日了。
甄家被治罪,他也在暗中调查温家的事。
可那心机美人怎么还不过来讨好或者报答他
要知道,前朝牵一发而动全身。
甄家背后又会牵出数名官员。
眼下还不是帝王下手的时候,他提前动作,无疑会遗漏数条大鱼。
但为了博美人一笑,他愿意打乱精心布置的棋局。
然而,美人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前来投怀送抱,再对他感恩戴德,顺便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他。
帝王很烦恼。
他已经没甚耐心继续等下去。
尤其是想到美人与傅生、晋王那两位美男子曾经交好,他心头更不是个滋味,像是喝了一口变了质的陈年老酒,涩的喉结发紧。
褚彦已连续几日没去后宫,自然也不可能去昭华殿。
他本只有初一十五才踏足后宫,帝王可能并不想屡次破例。
年轻的身子一旦被激发了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念想,再想消停就难了。
前几回抱着温舒宜作弄时,他只觉怎么都不够。
如今几天过去了,更是憋闷难堪,渴的慌。
但饶是此刻帝王的内心的欲念正如奔腾不息的黄河之水,他表面却是淡漠无温,清了清嗓子,问道“温才人的脸如何了”
李忠上前,“回皇上,据昭华殿的探子来报,才人的脸已经痊愈了,只是这几日身子不适,一直在静养。”
身子不适,静养
呵呵
只怕又是欲擒故纵吧
又或是晋王回来了,她又平添了其他想法。
妖精
褚彦自是不可能承认自己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迷的七荤八素,夜不能寐。
征服是他骨子里的天性,而如今温舒宜就是一道他尚未跨过的峡谷,没有胜利之前,他并不介意与她过招。
于是,这一天,帝王仍旧没有踏足后宫,也不曾宣见温舒宜。
又过了一日,褚彦依旧没有“盼来”温舒宜过来“报答”他。
这一天,帝王年轻的面庞格外阴沉,下朝后一直待在御书房与几位大臣议政,期间还有大臣被骂的狗血淋头,出来时一个个面若土灰。
刑部李敖大人一头雾水,“李公公,皇上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李公公讪了讪,“”
咱就是知道,咱也不敢说啊
傅生今日着一身簇新锦缎长袍,身上用了香,也问,“皇上如何会这般动怒”
莫非又是宋家在搞什么事可他为何没有听见半点风声
李公公瞧着傅生如斯俊美,很想提醒一下他,下回入宫可莫要再捯饬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傅大人,许是天干燥热,皇上勤政爱民,难免为了今年的农事操心。”
傅生,“”
他跟在皇上身边数年,也不曾见过皇上因为任何事而情绪如此波动啊。
几位大臣先后离开御书房。
李忠躬着身子入内侍奉,他从小太监手里端过降火茶,好心一问,“皇上,今日要翻牌么”
虽不是初一十五,可皇上这架势,是当真急需去一趟后宫啊。
褚彦喝了口凉茶,沉着脸,“去宣温才人,朕有些温家的旧事,需要亲口问问她。”
李忠,“”
这案子是傅生在查。
皇上有必要亲口问问么
温舒宜得了口谕,让徐嬷嬷给她挑了一件浅水红窄袖夹衫。
她肤色雪腻白嫩,露出的一小片脖颈以下的地方,白的晃人眼,如姣姣银月,光辉夺目。
徐嬷嬷给温舒宜系好腰带,不由得惊艳道“老奴在宫里待了半辈子,从未见过有哪位娘娘的身段超过才人的。”
温舒宜本能的脸色一烫。
她的相貌和身形都随了娘亲。
前两年开始长了胸脯,起初并没觉得有什么,可不知怎的就一发不可收拾,没有入宫之前,她一贯都是将脖子包的严严实实,别说露出这样多了
徐嬷嬷又道“皇上大约会留下才人侍寝,这圣宠在宫里是独一份的了。”
贤妃这次未能成功陷害温舒宜,一方面是因着皇上早就不喜宋家,二来皇上或许的确有心偏袒她。
按理说,她一个小小的才人,几天前就该去皇上跟前感恩戴德了。
但温舒宜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不过她也知道,皇上暂时没打算将宋家连根拔起,所以还继续留着贤妃。
她耍几天“小脾气”也是为了吊吊皇上胃口。
一想到皇上折腾起来那样凶,她还真有点心有余悸,“嬷嬷有一事,我想问问你。”
徐嬷嬷笑道“才人直说便是,可是那些避火图不够看”
温舒宜的脸又红了。
她这几日的确研读了一些书册,但绝对不会达到忘我的地步,不过只是好奇心使然罢了。
“嬷嬷,皇上每次来后宫,大约待多少时辰”她只听说过皇上从不夜宿后宫。
徐嬷嬷当即明白了过来,“皇上不恋美色,亦不同后宫女子同餐,妃嫔侍寝过后也就走了,不消大半个时辰吧。”
温舒宜,“”
她还以为皇上次次都折腾那样久
“才人,您为何有此一问”
温舒宜一噎。
她无言以对,总不能说自己勾住了皇上,以至于她总觉得皇上好像不太想让她下榻。
殿外传来动静,是心机美人来了。
褚彦莫名端坐了身子,手中正握着奏折,他敛着眸,烛火映在他脸上,浓密的睫毛投下一道明显的暗影。
不多时,美人靠近,鼻端暗香浮动,连带着奏折上严谨的奏疏也仿佛开始起舞浪荡了起来。
美人没开口,他亦装作不知。
又是小片刻过后,他等的挠心挠肺,那没良心的小东西终于开口了。
“妾身给皇上请安。”
轻柔的嗓音糯糯的,甜而不腻,如花蜜,如春风,荡的人心浮躁。
褚彦没抬眼,像个莫得七情六欲的圣僧,只淡淡道“过来,替朕研磨。”
温舒宜照做。
她一手挽袖,另一手不慌不忙的动作着,十分守礼安分,没有一丝一毫僭越的动作。
褚彦突然无端烦躁。
本想以退为进的帝王,放下了一身傲骨,他终于主动抬头,看着身侧一袭粉装的美人,她衣襟极低,但又恰到好处的遮住了雪腻山峦,独留隐约的丘壑峡谷,认人遐想。
“几日不见,怎么好像瘦了”说着,便似乎有了足够的借口,亲手丈量了一下美人细腰。
温舒宜怕痒,大掌一碰触她的腰侧,她身子一晃,直接栽进了帝王怀中。
纯碎只是无意为之,偏生有人认定她是蓄意的。
褚彦幽眸微眯,眉心燃烧的小火苗终于转为淡淡的粉。
这就对了
投怀送抱才是一个心机美人该做的事
温舒宜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她已经做好侍寝的准备,欲擒故纵过了火对她一点好处没有。
但这一刻真真到来,温舒宜还是有点发憷,她揪着帝王衣襟,羞涩之态如同半开的莲花,至纯至艳,“皇上,今天能不能别撕妾身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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