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宜手一疼, 是褚彦抓着她手的动作突然一紧。
她侧过脸,仰面望了一眼褚彦,这人还是黝黑的皮肤, 半边脸隐藏在络腮胡子之下,看似与普通人没甚不同,但温舒宜明显察觉到了杀意。
褚彦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也侧目看她。
温舒宜只觉身侧之人无比陌生, 没有任何缘由, 立刻又移开目光。
褚彦神色一紧, 只余一声无奈轻叹。
狭路相逢勇者胜,何况, 慕容燕一直以来都将褚彦视作他的终极对手。
如今,又多了一层情敌关系。
慕容燕毫不顾忌, 目光直勾勾落在了温舒宜身上。
他的娇娇, 穿上了他亲手挑的嫁衣, 比他想象过无数遍的样子还要娇俏清媚。
她是他的新娘,是照亮他心里数年的微光。
此时此刻, 褚彦已经上了当,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 不出意外, 大周帝王今晚就会沦为他的阶下囚, 他的掌中之物不仅仅是北燕,甚至不久后还可以执掌大周
可慕容燕后悔了。
后悔又将温舒宜当做了棋子。
此前他什么都不在意,可现在亲眼看着温舒宜待在褚彦身侧,慕容燕难以容忍。
“娇娇, 过来, 到燕哥哥身边来。”慕容燕伸出了手, 不能保证温舒宜安然无恙之前,他不敢直接下令。
温舒宜的手又是一疼。
褚彦猛然惊觉,温舒宜这几日喊的燕哥哥,不是指他,而是在喊慕容燕。
褚彦想要挥兵踏平北燕的念头更加强烈,内心仿佛酝酿了即将迸发的火山,下一刻就要生灵涂炭。
褚彦嗓音低低哑哑“慕容燕,是你自己找死”
这声音虽是低沉,但仿佛饱含盛怒。
两方对垒,无一示弱。
慕容燕挥手下令“不得伤及太子妃分毫,其他人格杀勿论”
温泽见状,当即对着天际发出了鸣镝,鸣声响彻当空,一时间,双方拉开厮杀,打斗激烈。
温舒宜与傅生皆怀着孩子,晋王先是顾及她二人,这才想起家国天下,这阵子以来,他的身子已差不多恢复,夺了一把长剑过来,以命搏杀。
“皇兄、阿泽先带娇娇和阿生离开我带人断后”
晋王不敢恋战,虽然褚彦此番是有备而来,可此地是北燕,打斗一旦拖长,对他们这一方人马而言,是致命打击。
况且今日之后,大周安插的近一半暗桩都暴露了。
胜败就在今晚,容不得拖延。
褚彦抱着温舒宜,在众人掩护之下,大步迈出太子府。
此时,温舒宜回头望了一眼,火光交错中,慕容燕的目光正追逐着她,他手中握着剑,面目狰狞,大喊“娇娇”
声音随着夜风飘散,很快泯灭。
视线断开,温舒宜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被络腮胡男人摁入了怀中,他垂眸看她,哑声说“不准再想慕容燕”
温舒宜“”
她跟慕容燕更加熟悉一些,她已经完全不记得皇上了,鼻头莫名发酸,直至离开了太子府,温舒宜被抱上马车,她才回过神来“嫂嫂和小叔呢”
褚彦薄唇紧抿,明明娇娇近在咫尺,可他却觉得触不可及。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太过突然,马车已经疾驰在长道上,温舒宜又问“嫂嫂呢小叔呢”
她从醒来起,便是傅生和晋王待在她身边,记忆中再无旁人。对温舒宜而言,嫂嫂和小叔就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褚彦一直抱着她,男人没答话,眉头紧锁,眼神幽若深海,是她从未见过的冷。
温舒宜眼眶一红,只觉自己委屈。
慕容燕口口声声说喜欢她,但又屡次利用她。
她名义上是皇上宠妃,可皇上这哪里是对待宠妃的样子
温舒宜努努嘴不再讲话。
外面形势严峻,出城的关卡尽数被关,褚彦抱着怀中人,思绪繁多。有些话,此刻已无暇问出口。
“娇娇”他轻唤了一声,像是想要得到某种回应。
但温舒宜没有搭理他。
据说皇上后宫还有其他美人,温舒宜心头有股难言的酸涩。
倒不是她对眼前的男人有多深情,她只是出于本能,一想到正抱着她的男人,还同样抱过旁人,温舒宜身子僵住。
褚彦察觉到了,忙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说着,大掌轻覆在温舒宜纤细的腰肢上,动作轻柔。
他大约只是在关心龙嗣。
温舒宜撇过脸去,独自一个人委屈。
褚彦“”
这一边,晋王一掌推在了傅生背后,将她推给了温泽,这家伙惯会逞强,都怀着孩子了,还不知消停。
晋王大喊“阿泽,快带阿生走”
傅生不依,她手持带血的长剑,一路厮杀,眼看着就要走出太子府了,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了队友。
温泽接住了傅生,将人一把抱住,从见面直至此刻,他才真正亲近到了她,此刻怎么都不可能再放开。
温泽动情“阿生”
他喊了一声,又与晋王点头示意。
这厢,温泽便要带着傅生离开,然而傅生却没有露出久别重逢的欢喜,奋力想要挣脱束缚“王爷,要走一起走”
晋王望向她,厮打中,他的脸映着火把光,沾染了血渍,忽的冲着她一笑“阿生,好好生下孩子,别忘了我这个干爹就行了。”
言罢,晋王又对温泽大声高喝“阿泽,你还不快点带她走”
温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眼下情况紧急,他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晋王的身份特殊,即便留在了北燕,一时半会也无恙。
傅生虽是怀中孩子,但也有一身蛮力,温泽无法,只能强行将她带走。
太子府里里外外一片大乱,到处都是夺目的红,分不清是炮竹屑,还是热乎的血肉。
隔着数丈,傅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晋王被团团包围,她在数丈开外大喊,但无济于事,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那种无措,与生生诀别的后怕,令得傅生失声了。
这是温泽第一次见到傅生落泪,他心中涌上古怪,但眼下逃离要紧,温泽勒紧缰绳,带着傅生扬长而去。
不多时,太子府内的打斗胜负已分。
晋王却是一身轻松,傅生与温泽也脱困之后,他便没有尽力打斗,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觉得自己留下来,要比离开好。
慕容燕身上染了血,大红色锦袍颜色渐深,他握剑的手在颤。
没有什么能比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带走,还要令人狂暴。
“王爷,你在笑什么”慕容燕的宝剑抵在了晋王脖颈上。
晋王儒雅的面容如旧,笑的舒心肆意“本王在意的人都安全了,本王当然高兴。”
其实,倘若晋王方才不是全力护着那几人,他自己完全可以脱身,慕容燕又问“王爷你就不怕死”
晋王弃了手中长剑,做投降状,浑身心放松了下来,唇角扬了又扬“呵呵死死算不得什么。”
大概没人知道,他死了,会比活着更加舒坦。只是这次,是为了他在意的人去死,如此,值得。
慕容燕啐了一口,唇齿间血腥味漫延,闭了闭眼,有种挫败的苍凉“来人给孤全城搜捕一处都不要放过”
蓟城城门大关,慕容燕设下的天罗地网,可不止一座太子府,整个蓟城皆是他撒下的网,褚彦等人插翅难飞。
慕容燕扫了一眼满目狼藉的太子府,目光最终落在了青石地面上的大红喜字上,他走了过去,俯身拾起,逐渐笼于掌中。
娇娇,今日本该是你我的大喜之日
褚彦,他该死
月影浮动,温舒宜前脚被带入一处农庄,温泽与傅生也来了。
温泽来不及和傅生叙旧,先是将一切回禀了褚彦,道“皇上,咱们的人已经撤离太子府,但晋王被困。”
按着计划,只要温舒宜和傅生脱困,他们一行人离开北燕境地,那么就能立刻下令攻打北燕。
晋王并不在褚彦的营救目标之中。
此时,褚彦神色阴郁,眉头紧锁。因着眼下依旧危险,他没有露出真容,如此一看,犹如山野猎户粗汉子。
他眼神示意了温泽。
温泽这才察觉,不仅是傅生情绪低落,温舒宜亦是如此。
褚彦碍于男人与帝王的尊严,有些话,他无法问出口。
农庄外面暗藏着帝王贴身禁军,四野安静的落针可闻,唯有远处的鸮鸟啼鸣声传来,声声凄凉,无比落寞。
温泽接收了帝王的眼神暗示,只能硬着头皮问“娇娇,你这是这么了”
温舒宜坐在堂屋内的圈椅上,歪着身边,恨不能背对着褚彦,她时不时拧着帕子,似是情绪十分复杂。
是兄长问话,温舒宜礼貌性的望了他一眼,道“兄长,怎的不将小叔救出来”
未及温泽答话,傅生冷哼了一声“有些人寻常时候义气冲天,真到了关键之时,比谁溜的都快。”
温泽、褚彦“”
皆感觉自己被内涵到了。
四人相继沉默。
褚彦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可他终究是服软了,在温舒宜身侧的圈椅上落座,道“今日先歇下,明日一早即刻出城。”
温泽也附和“慕容燕势必会全城搜查,咱们不可走主城道了。”
君臣二人一心以大局为重。
温舒宜和傅生却一心惦记着共患难的晋王。
但局势紧迫,她二人皆不是胡搅难缠的庸女子,自然明白事情有轻重缓急,但一想到一起共患难的伙伴还在慕容燕手里,她二人即便此刻面对自己的郎君,也是无法欢喜。
夜已深,温舒宜无心和褚彦吐露衷肠,她拉着傅生的手,娇滴滴道“嫂嫂,你今晚陪我睡吧。”
傅生正有此意,正好借此机会,避开温泽,她也不知该与自己的夫君说些什么,遂道“好,嫂嫂陪你。”
姑嫂二人结伴去了后院。
褚彦和温泽备受冷落,但这个节骨眼下实在不易处理夫妻间的“小事”。
温泽喉结滚动,强行忍住相思之苦,询问道“皇上,娇娇和阿生这是怎么了”
褚彦眉目阴沉,如凛冬冰锥,递了一个“朕就算是知道,但也不想说”的眼神给温泽。
温泽“”
次日,天光微亮,温舒宜和傅生就被人唤醒了。
她二人皆有孕在身,温舒宜是心事重重,傅生则有起床气,二人洗漱见到褚彦和温泽时,皆没有给对对方好脸色。
温泽无奈,目光多看了傅生几眼,才禀报道“皇上,已经安排妥当,可以启程了。”
温泽几夜没睡,此刻眼中布满血丝。傅生没有给他任何眼神回应,温泽胸口像堵了一层沙子,喘气难受,但又死不了。
温舒宜昨夜没有换衣裳,今晨匆忙,身上依旧是大红色凤凰锦的嫁衣。
是慕容燕给她准备的嫁衣。
褚彦知道他的娇娇长的极美,可看着她穿着这一身嫁衣,褚彦真想亲手扒了。
但这几次被温舒宜的冷漠态度伤害到了,褚彦身为一国之君,竟然不太敢招惹她,生怕惹了她一个不高兴,她就觉得慕容燕比他更好了
该死的患得患失,令得褚彦一直眉头紧锁,简单用了早饭,褚彦下令“启程出城。”
队伍开始出发,温舒宜和傅生共乘一辆不太招摇的青帷小马车,因着车厢窄小,只能容下两人,帝王即便想与美人独处,也寻不到合适的机会。
一路上,温舒宜发现,他们并非走的大道,而是从荒郊狭道离开,且周边百姓看似十分不寻常,细一看人人携带兵刃,看来都是大周安插在北燕的暗桩。
温舒宜单单是看着这一幕,大约是心里有底了。
慕容燕便是野心勃勃,但又岂能是褚彦的对手
一个是被压制数年的太子,另一个是帝王之术早就炉火纯青的霸主,胜败仿佛已经可以预料了。
“嫂嫂,你说,届时两国开战,小叔会不会被当做人质”
温舒宜看得出来,褚彦不在乎晋王,那么到时候就算是北燕将晋王当做人质,他也不会停下攻势。
傅生拧眉,一脸愁容。
温舒宜失了记忆,很多事不清楚,但是傅生却是心如明镜。
晋王这下是凶多吉少了。
晋王死在北燕人的手里,皇上就能撇开一切干系
傅生神情一暗,她看向了温舒宜,突然想到一个救晋王的法子,眼眸一亮,附耳低低道了几句
温舒宜忽闪了美眸,她想了想,没有回绝“也好,那就按着嫂嫂说的办。”
马车外,正留意着里面动静的君臣二人面面相觑,很好奇,傅生给温舒宜起了什么馊主意。
半日后,队伍彻底离开了蓟城。
虽然暂时远离了危机,但依旧不安全。
队伍继续赶路,在没有彻底离开北燕之前,褚彦与温泽不敢掉以轻心。
夜幕降临之后,队伍直接在荒地露宿。
这样的处境,对褚彦和温泽而言算不得什么,傅生亦不是娇气的人,唯有温舒宜身子骨招架不住,整个人蔫蔫的,像被霜打过娇花。
随从打了几只兔子过来,很快处理干净,烤了兔肉。
褚彦第一次伺候人,将兔肉切成小块递给了温舒宜。他此前从不认为,娇娇有朝一日会离开他,可如今有人跟他抢,还将娇娇养了一阵子,他总担心温舒宜心里已经有了比较。
毫无疑问,褚彦各方面都不想被慕容燕比下去。
“娇娇,趁热吃。”
褚彦直截了当,人稳话不多。
温舒宜小口嚼了几块,她这阵子养的极好,肤色白嫩红润,即便此刻蔫耷,也尽显美人风情,褚彦瞧着她这副模样,且还怀着自己的孩子,不免心软,忍不住想与她亲近亲近。
却在这时,傅生突然开口“不知慕容燕会怎么处置晋王”
温舒宜努了努嘴,顿时没了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干粮就上了马车。
褚彦“”
温泽思来想去,他能明白妹妹对晋王的感情,可阿生分明一直很讨厌晋王的。
“皇上,再过两日就能离开北燕境地,届时大军也该抵达了。”温泽的言下之意,他是想问问,届时当真要直接开战么
褚彦的脸已经阴沉到了极致,加上易容术的作用,令得他看上去宛若是深夜行走在人间的罗刹。
温泽立刻闭了嘴。
皇上心里不好过,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根本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两日后,队伍终于彻底离开了北燕境地。
而与此同时,十万大军也在这个时候抵达了北燕边境。
温舒宜下了马车,刚入营帐,便有一婆子迎面上前,红着眼唤道“娘娘老奴给娘娘请安”
温舒宜当然不记得徐嬷嬷。
但她也知此人一定是此前伺候过自己的,温舒宜并不吃惊,只道“起来吧,本宫乏了,你去准备洗澡水。”
徐嬷嬷没有瞧出任何端倪,这便当即照办。
不多时,温舒宜就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浴桶里,营帐虽是临时搭建,比不得宫殿,但好歹能够遮风挡雨,比马车上舒坦多了。
温舒宜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是被异样触感给弄醒的。
温舒宜幽幽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张胡子邋遢的脸,男人正撸袖,亲手给她擦拭。
彻底清醒的那一瞬,温舒宜只觉一阵羞燥,本能使然,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过去,她的手很小,但这一巴掌也是实实在在。
“啪”的一声,褚彦堪堪受了一下。
下一刻,温舒宜当即抓着棉巾遮住身子,气急败坏,宛若是遇上了浪荡登徒子“你、你”
考虑到对方是大周帝王,温舒宜稍稍控制了自己的措辞“你怎能这样你真是太坏了”
褚彦“”
褚彦僵在原地。
脸巴子疼么
虽然那一巴掌着实算不得什么,但到底还是有些感觉的。
眼看着美人气急,甚至气的面色涨红,褚彦想要哄她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男人的尊严令得他硬生生道“娇娇,你是朕的人,朕看你,或者要怎么对你,都是理所应当。”
温舒宜稍稍恢复,她也明白这个道理,但陌生就是陌生,她没法装作熟络亲密。
两人对视,褚彦担心浴桶的水温不够,要将水中美人抱起,温舒宜本能的警惕“我自己能来”
褚彦站着没动。
战事还没开始,他数日没有合眼,这几个月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眼下好不容易将温舒宜救出来,她就在自己的身边,褚彦不可能像个莫得感情的人一样,对她视若无睹。
他就想亲近她,试图得到美人一星半点的回应。
“娇娇,朕又不姓柳”
褚彦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要警告她,不准再想着慕容燕。
还想让她清清楚楚的明白,她是他的人,这辈子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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