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皓月, 慕容燕闭眼的那一瞬,他眼前一亮,突然浮现出了往昔画面。
那天日光正好, 将凛冬的寒气驱散大半。
他被大周世家子弟浇了一身茶水, 风吹在他身上, 一片刺骨的寒。
他站在温府大门外的巷子口, 仰面望着庭院中伸出的柿子树枝丫, 上面正挂着红彤彤的冬柿, 表面仿佛凝结了一层糖霜,日光照在上面,亮晶晶的。
他七岁为质, 母后已经不在了, 他这辈子再也吃不到母后给他摘的柿子。
“喂,来都来了, 进来吃个酒席吧。”女孩儿甜糯的嗓音,将少年拉回神。
他腹中饥饿, 身子骨寒颤颤的, 扑鼻的饭菜香气令得少年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女孩儿一身粉装, 梳着两只丫髻, 粉雕玉琢,单单是看到她, 也莫名觉之心情愉悦。
他的步子不受控制, 入了温府大门,吃了一顿饱饭。
世家子弟们看不惯他, 北燕与大周接壤, 历代不和, 战事不断。他们将他这个北燕太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慕容燕习惯了,也不在意。
他吃饱喝足,离开温府。
身后又传来女孩儿的声音,他一回头,就看见她笑眯了眼跑来,怀中还抱着几只大柿子“喏,都给你啦。”
少年接过柿子,看着女孩儿笑靥如花。
那年的冬日很冷,少年却得到了一束温暖的光。
画面一转,又回到了嘉林关,慕容燕闭眼的那一刻,他唇间含笑,死时不再带有任何遗憾
“娘娘”
“娘娘胜了大周胜了”
徐嬷嬷得到消息,几乎是一路跑进了营帐。
温舒宜心头咯噔狂跳,她只是闭眼阖眸,并没有睡下,听见消息一咕噜爬起,迎上徐嬷嬷一脸的狂喜之色,温舒宜还是多问了一句“当真胜了那皇上和兄长他们可都好好的”
徐嬷嬷喜极而泣,连连点头。
这时,外面已经天光渐亮,温舒宜内心涌上了一阵古怪的自豪感。这场战才持续了一天一夜。北燕并非是弱国,皇上他亲自御驾亲征,这将在史书上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世会不会也将她的事记下呢
比方说,皇上这次之所以御驾亲征,是因着冲冠一怒为红颜
温舒宜想入非非,此时此刻,只觉得自己就是话本里的主角儿。
而褚彦就是她的良配。
温舒宜稍作梳洗,就出了营帐,打算亲自迎接。
不多时,天光大亮,破晓的金光射出云层,在广袤的旷野上方笼上了璀璨金色。
“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着整齐的脚步声,另有震天动地的呼唤声传来。
温舒宜从未见过这样宏大的场面,她幻想过她的郎君统领千军万马,但即便是脑中幻想,也不及此时她亲眼所见。
晨光熹微之中,隔着遥遥数丈之远,她看见了骑马走在最前头的褚彦,帝王一身银甲,仿佛从天光中乍现,他明明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却又在不久之前,持剑血染了北燕大军。
无论从容貌、气度、身份,她都寻不出褚彦身上任何瑕疵。
完美倘若天人。
随着帝王刀削斧凿般的面容愈发靠近,温舒宜呆立当场,忘却与其他人一块行礼。
褚彦踢了马腹,独自上前,一下马就握住了美人纤细的双臂,那张凌冽且布满杀意的脸,一瞬间温和了下来“怎么这个时辰就起了也不多睡一会。”
温舒宜突然意识到,她既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真真是徒有美貌,此外一无所有。
“臣妾一宿未睡,一直在担心着皇上。”温舒宜觉得,她很有必要表明了一下自己的心意。
她已经忘却了两人之间的记忆,这要是再生疏了,让别的女子有机可乘就不妙了。
褚彦暂时无心处理政务,一身血腥汗味,难免会让美人嫌弃。褚彦不久之前已经尝够了被嫌弃的苦。
“娇娇,朕去沐浴洗漱,你先歇着,朕一会来找你。”褚彦嗓音低哑,但甚有磁性,像是在深夜里林中缓缓流过的清泉。
沐浴啊
温舒宜捕捉到了帝王话中的关键字眼。
温舒宜点头,神情有些小别扭,但褚彦没有瞧出她的小心思。
褚彦入了营帐,温舒宜上前与兄长和嫂嫂打招呼,见晋王全须全尾的活着,她也甚是高兴,但也同样心事重重。
直至她亲眼看见一婢女端着托盘进入帝王营帐,温舒宜再也没有忍住,她也步入营帐,瞄了一眼那眉清目秀的婢女,美人淡淡启齿,仿佛十分不好相处,道“你下去吧,这里有本宫。”
帝王御驾亲征,身边自然也有伺候的人,即便不伺候床榻,但衣食住行也有婢女服侍。
眼下的温舒宜并不大度,如寻常小女子一样小肚鸡肠。
倘若褚彦其貌不扬也就罢了,可他分明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她不太舍得让旁人“染指”。
这就好比是石头与宝玉。倘若自己拥有的是块石头,她大可随意送给旁人,可倘若是块宝玉,她就自然不舍了。
营帐内,净房用了屏风隔开,徐嬷嬷自然不便直接过去。温舒宜遂亲自抱着换洗的干净衣物,迈着莲步绕过屏风
雾气蒸腾之中,褚彦正褪下银甲与沾染了血渍的衣袍。
中衣褪下,露出一副结实修韧,且肤色白皙的身板。
褚彦见来人是娇娇,他与她对视,温舒宜呆住了,目光黏在褚彦身上,再也挪不开了。
男人身形颀长高大,肩宽腰窄,顺着俊朗的面容往下,是凸起的喉结,之后就是完美的胸膛。
而最绝妙之处,便是那副“美人腰”。
腹部八块肌理清晰,条纹脉络宛若刀裁,就好像是上苍静心雕刻而成,只一眼看便知这美人腰蕴含无尽力量。
这真真是一把好腰
只可惜,从腰部往下,被腰带与长裤遮挡,温舒宜的视线堪堪止于此。
“娇娇”
褚彦唤了一声。
他知道娇娇素来羞涩,从不愿意与他共浴。
两人也已经许久不曾亲近,褚彦也不太好意思直接当着她的面,褪下身上的一切遮掩。
温舒宜回过神来,面色涨红,血液仿佛沸腾一般,她想干点什么,但又不知具体要做什么,有一股难言的异样传遍四肢百骸“臣妾是来给皇上送衣裳的。”
褚彦默了默,像在思考什么“好。”
温舒宜放下了盛放衣裳的托盘,面上一本正经“那臣妾出去了。”
褚彦没有挽留,心情略显复杂“嗯。”
亲眼看着娇娇含羞带怯的离开,褚彦顿了顿,这才褪下所有衣物,踏入了浴桶。
此前,他豁出性命去见她,可她却是爱理不理。
如今,他不过是露出真容,以及身子,娇娇就好像对他垂涎不已了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靠着“美貌”才俘获了美人芳心
褚彦越想,越是神情凝重。
稍作休整,褚彦带着人马直接入北燕城门。
温舒宜坐在华盖马车内,从她的角度去看,就连帝王的背影也是无人能及的。
北燕大败,燕太子丧命当场,就连庞家军也全军覆没了,北燕已无实力与大周抗衡。
确切的说,北燕正式亡国。
褚彦已下旨,不得迫害任何北燕百姓,消息一传开,那些不愿当亡国奴的北燕激进分子也稍稍消停。
而对普通百姓而言,只要能活命,谁成为上位者并不是十分重要。
褚彦游城一圈,百姓们亲眼目睹了他的清隽容貌,且还有穷苦之人得到了赏赐,这才不到半天功夫,北燕失守的哀怨消失大半。
宫内,北燕各大世家与慕容氏皇族皆匍匐在地。
褚彦下马,亲自搀扶着温舒宜下来。
这一刻的温舒宜,平生第一次体验了一下身为帝王的宠妃,她是何等的尊荣。
享受着众人膜拜行礼,温舒宜一阵施施然、飘飘然。
入了皇宫大殿,老皇帝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形容枯槁。
褚彦没有拐弯抹角,仿佛根本没有将龙椅上的人视作一国之君,而只是自己的阶下囚,无关轻重“从今往后,九州大陆再无北燕。朕会尽快安排辅佐之臣接手北燕政务,还望燕皇交出玉玺,否则朕大可以继续挥兵北上。”
他是想告诉老皇帝,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老皇帝身子一瘫。
他猛然惊觉一桩事,当初真不该处处针对庞家,他忌惮庞家,迫害庞家。可谁知,庞家一覆灭,他的江山也没了
皇权与权臣之间,该如何权衡,老皇帝至今没有弄懂。
褚彦接手了北燕玉玺,正式掌控了北燕皇宫。
不过,北燕世家盘根错节,要想稳住北燕局势,这些世家比皇室更难缠。
还未入夜,宫宴即拉开帷幕。
温舒宜有孕在身,故此并没有盛装打扮,她坐在帝王身侧,即便有人认出了她曾是慕容燕带入宫的太子妃,此时此刻,也无人敢多置喙一句。
这时,歌舞开始。
穿着清透的美人们,扭着水蛇腰,十分专注的舞动着。
温舒宜侧目看了一眼褚彦,见他目光也在舞姬身上,顿觉胸口酸涩,很想发怒。
李忠上前低声道了一句“皇上,姜玉公主要亲自给您跳一支舞。”
姜玉公主是老皇帝的女儿,眼下北燕亡国,她已是亡国公主,身份还不如寻常世家贵女,眼下唯一的盼头,就是成为褚彦的女人。
未及褚彦答话,温舒宜没有忍住,案桌下,她一脚提了过去,直接踢在了褚彦膝盖上。
褚彦“”娇娇这阵子没怎么长肉,胆子倒是肥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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