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或许,她潜意识里就带着对死亡的渴望,所以在被死神拥抱的最后一刻才会感到心安。

    话虽如此,但当生命真正结束时,她还抱有一丝遗憾——

    实物类财产很容易解决,在投入魔术实验研究之前,她就做好了分配。然而,自己身上的魔术刻印……

    “魔术刻印?那是什么?”

    耳边声音清晰。

    在火场中恢复前世记忆,正入神“观看”自己前世人生走马灯的两仪薰,忽然被这一道近在耳边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沉浸式“观影”被强制中场结束的感觉,就像追周更剧——好不容易轮到自己最期待的人物出场,结果就看到了制作组发布出来的“下周停更”宣告一样。

    被迫中断“追剧”的两仪薰,不悦地转过脑袋,却不见打断她回忆的家伙。

    两仪薰微眯起双眸。

    “……咳。你低下头。”

    闻言,两仪薰一甩尾,带起炎热的风,似是在表达自己不满对方的指示。可过后,她还是低头向下方望去——

    自高而下,与声音的主人对上了视线。

    人类?

    不……不对。一般情况下,人类是无法看到她的。

    两仪薰察觉怪异,开始打量起站在下方的男人——此人样貌丰神俊朗,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一双宛如碧空的双眸。

    不知为何,第一眼看到这双眼眸,两仪薰就觉得拥有它的人,应该属于风情万种那一类。

    可这种感觉,又与对方身上透露出来的超脱世俗气质违和了。

    眼下这人,非常巧妙地将这两种相违和的风格结合在一起,形成他现在所具有的独特气质,衬得他外貌更加飘逸俊美。

    美人在骨……也在皮。

    相较之下,对方双眸里倒映出来的火光与她……一条浑身漆黑的龙,就显得格外可怖。

    两仪薰不想再看,主动移开视线,让目光最终停落在他那被衣物包裹严实的喉结部位。

    那里,有奇怪的气息溢出。

    ……唔。

    “言归正传吧。”

    两仪薰刚在思考,下方之人身上透露出来的奇怪气息为什么会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脑海里似乎有什么线索一闪而过,快得她抓不住,正待细细回想时,就又被对方出言打断。

    “……”

    两仪薰眯眼,默默地注视着下方之人,为了避免再次出现思路被打断的情况,她暂时放弃了在他的面前思考。

    “请说。”受体型影响,两仪薰的声音雌雄难辩。

    见入侵京都的“妖物”似是未曾听到自己询问的“魔术刻印”,安倍晴明并不打算追问,直接换了个话题。没想到对方这么有意思,竟然还对自己用了敬辞。

    晴明抿了一下唇,继续道:“受你的妖气影响,原本可控的小范围山火一夜之间迅速扩散,现下已烧到了外京的源氏田地。”

    晴明话音刚落,其身后就传来了远方的喧闹声——有人类的哭喊和犬只的狂吠。

    “源氏现还在调查走火原因。我运气比较好,抢在他们之前找到了你。并循着你的气息,追踪到了你此前的居住地,就先让那附近的式神去统计了一下你的财产。”

    “嗯……排除原本存在的山火状况,单算你的妖气影响,你的财产亦不足以赔付源氏的损失。”晴明丝毫不受影响,继续道。

    两仪薰一愣。

    式神?外京?地下财产?她……妖气助燃山火?赔付?

    对方短短几句话就包含了众多信息,两仪薰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彻底罢工。

    四周大火熊熊燃烧、仿佛是要将天空一并吞噬。

    像极了燃尽她身为魔术师性命的那天夜晚。

    那晚的大火,也同现下一般凶猛……

    前世的两仪薰,虽出身于退魔家族的两仪家,却在很小的时候被家主亲自送出了两仪家,在外接受不同于两仪家的教育。继而受邀入读时钟塔,成为了一名魔术师。

    从时钟塔顺利毕业之后,她就用这些年赚外快攒下的钱合法购买了一座私人魔术工房。不过,比起称呼它为“魔术工房”,两仪薰把它叫做“实验室”。

    实验一些其他魔术师并不接触的领域……

    比如说,人格。

    实验进程缓慢,但也是有所成果的。她将这些成果都用魔术刻印记录下来,为的就是将它传承给下一代人,帮助其继续进展这项研究。

    可惜……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何况还有高危风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悬在她的脑袋上。

    一场大火,将一切都付之一炬。

    ——家主大人,幸运从来都不在她这一侧啊。

    而如今……

    两仪薰感受着周围不会再给身体带来危害的高温,心情逐渐恢复平静。就算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她也不再是“两仪”家的“薰”。

    现在的她,尽管叫着“两仪薰”,却是转生到千年前京都的妖怪“薰”,与两仪家再无干系。只要……

    她是这么想的。

    两仪薰悠悠回过神,她不能再和前世一样,毫无建树地就把生命交代出去了。

    未来,可能存在着两仪家,存在着家主。

    而家主……她还在等着自己。

    她必须留下些有用的东西!

    面对眼前人提出的“赔付”要求,两仪薰大脑快速地思考。

    她自转生为妖物以后,就鲜少出现在人类面前,且一直隐居在海边。她的居所,远离京都,远离神社,更远离阴阳世家——源氏。

    那么问题来了。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要离开安乐窝,跑到超级凶险的外京来?

    自己是转世成了妖怪,但没疯。不可能主动靠近有阴阳寮的京都,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两仪薰认真回忆——

    不料记忆只停留在她到达外京之前。至于她是怎么到达外京,并且到达之后都干了些什么……此类记忆都像是被人用橡皮擦,一点点擦去了遗留下来的痕迹。

    变得干干净净。

    见两仪薰双眸逐渐恢复清明,一副结束思考的状态,安倍晴明这才续着之前的话题道:“这件事若是被源赖光知道,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

    “他们或许会把你封印个几百年,又或许会抹杀掉你的意识,把你炼成式神。”

    曾在其它妖怪嘴里听说过源氏家主——源赖光“凶残”事迹的两仪薰,在听到他的名字时,身体僵硬了一瞬。

    安倍晴明:“假设你现在能成功逃走。但……源氏的追踪术何其灵敏?只要你还活着,无论逃到哪里,他们都能得知你的下落。莫非你想跟源氏阴阳师玩‘你追我躲’的游戏?”

    两仪薰当然不想!

    哪怕她完全没有“助火为虐”这方面的记忆。

    对方可是源氏,一个看到妖怪不论好坏就立刻拔刀相向的阴阳师家族,源氏阴阳师从不和妖怪讲道理的事情众妖皆知!

    轮不到她向源氏解释——自己不可能千里迢迢从海边隐居之地跑来京都,烧掉源氏名下的田地,这里肯定有阴谋!对方就已经对自己出手了……

    蚁多咬死象。

    即便她是一条体型庞大的龙,也怕源氏众多的阴阳师啊!

    她可真是出息,离开安乐窝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源氏杠上。

    两仪薰心里难受,此时,巨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唔。不如这样……”安倍晴明留意到了黑龙的心态变化,嘴角笑意一僵,用力捏了下手中蝙蝠扇。

    “只要你和我定契,成为我的御灵。你给源氏造成的损失,都由我来替你垫付。至于源赖光那边,我自会跟他说清楚,保证源氏此后不会追着你不放。”

    两仪薰听完,短暂地失了神,“……嗯?”

    什么?

    这、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自己不仅不用把存在地底的财产全部掏出来,就有人自愿为自己垫付损失费,且还保证源氏不向自己追责?

    这人是慈善家吗!?

    两仪薰颇为感动,这一回再眨巴眨巴双眼,里面都像是映有小星星一般。丝毫不见适才快要哭出来的样貌。

    亲眼见证黑龙一秒切换心情的“本事”,安倍晴明不免有些失笑。见得此情,他心中亦有了答案,然仍是遵守规矩询问:“不知道你的意愿如何?”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两仪薰先是道破自己尴尬的立场,再道破对方的身份,“阴阳师大人。”

    被点破身份的安倍晴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他之前诸多话语里都明示了自己的身份,如果对方还没有听出来,他倒要重新考虑换个妖怪当御灵了。

    “我有一点不明,‘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您是见我可怜,心生同情。还是……”两仪薰完全没有从局地到达外京的过程记忆,她合理怀疑这件事是眼前这位阴阳师干的。

    毕竟,阴阳师们还挺擅长设计“诱拐”妖怪。

    安倍晴明没有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妖怪猜测立契动机。

    是他错了,他不该质疑对方的头脑。这不挺厉害的?都猜测到有人在设计她。

    可惜,怀疑错了对象。

    晴明手中蝙蝠扇转了几下,最终,在对方耐心即将被消耗殆尽时,才轻声回答:“我需要御灵。”

    两仪薰:“嗯?”

    晴明:“嗯。”

    等了一会还没有等到下文的两仪薰:“……”

    就……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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