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套漂亮的雨过天晴釉色餐具最后还是被唐令带了回去。
虽然韩为说的是给少年送几个碗, 不知道后勤部怎么想的送了一套五十六头的餐具，完全不考虑在荒野上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实不实用，但既然送都送了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况且这套餐具颜色素雅, 跟少年的气质十分相配，也算后勤部有眼光。
韩为跟少年道要是不喜欢这套餐具就让后勤部再送一套过来，这套丢了就好。
唐令明知道这就和自己哄老人吃肉的办法一样, 两人博弈赌一个谁更坚持，却还是被韩为拿捏, 又原路把纸箱抱了回去。当然唐令也不打算用，而是把纸箱高高放起。土豆现在越来越活泼, 万一不小心打碎一两件凑不齐整套就不好了。不是说这是什么大师的作品嘛。
因为这件事他也没了看笔记的心思, 搂着土豆准备睡觉, 却是越想越睡不着。
让唐令苦恼的不是别的，而是这套餐具的回礼。不管什么原因他收下餐具是事实，而从小的教育让他一定要给韩为回礼。可是他搓着土豆环视一圈, 他能给韩为什么呢
唐令想起爷爷对自己的教导，朋友之间赠送礼物一定要把握好度，不能因为送礼造成别人的负担。他觉得韩为小时候肯定没人教过他这一点, 在荒野上谁会想到送人一套餐具呢
郁闷地叹口气，唐令看到了放在窗台上的种子。不然等韭菜长出来他自己不吃，全送给韩为好了。
霜姐不是说沉默团也吃不到新鲜的蔬菜嘛。
想来想去好像也就这个法子可行，唐令终于放下心事抱着土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但睡到半夜他突然惊醒，怀里的土豆有些不对劲。小狼崽痛苦的哼哼声在耳边响起, 他感觉自己搂着的不是土豆，而是一个滚烫的小太阳。
“土豆”
他摩挲着拉住灯绳, 昏黄的灯光亮起。突然的光亮让闭着眼的土豆不适, 哼哼着朝着他的怀里拱了拱。
“土豆”
唐令摸着土豆滚烫的身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土豆生病了吗他下意识朝着对门的方向看了眼, 本能想到向韩为求助。不过须臾迟疑，唐令一把捞起土豆拉开门站到韩为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昏黄的灯光亮起，光影从门缝透出，唐令心里莫名便踏实下来。
几乎是片刻，门从里面打开。韩为穿着一条黑色睡裤，半裸着上身出现在唐令面前。看到门口衣衫不整的少年，他眼神沉了下，心里有种尘埃落定的笃定，但又隐隐有些微妙的失望。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少年，想看少年要做什么，但下一刻小狼崽被举到他面前。
“不好意思打搅您，您能帮我看看土豆怎么了吗”唐令着急道。
韩为的视线从少年脸上移到土豆身上，感受着小狼崽体内力量的絮乱，语气肯定“它在变异。”
“可是这几天不是一直在变异吗”
唐令还以为变异是个柔和、舒缓的过程，可看土豆痛苦的样子，完全不是他认定的那样。
“它今天吃了”韩为本想问土豆今天吃了什么，突然想起顾霜说土豆发现虫卵的过程。荒野上虫子在繁殖季会拼命积蓄能量，然后将能量注入排出的虫卵中，帮助幼虫度过最关键的一段时间。可以说此刻虫卵里全是虫子的生命精华。
“它今天吃了几个虫卵”韩为直接问。
“五六个。”
唐令这会想到的是水珠。今天水珠稀释后的溶液被他全部用来调配了抑制剂，最后还剩点底，被小狼崽舔了个干净。可听韩为的意思不是水珠是虫卵的缘故
他一脸求知地看着韩为，韩为解释道“虫卵里面全是虫子的生命精华。”
小狼崽不懂一口气吃了五六个，体内能量大量积聚需要一个发泄口。这就像大坝原本有计划地慢慢放水，突然洪水涌来直接冲垮了大坝。固然洪水过去了，但相应的也要承受其中的风险。
“那现在需要我做什么吗”唐令担忧地问。
看着少年期冀的眼神，韩为一句什么都做不了变成了“你找点水喂它喝。”
唐令点点头急着要走。
韩为顺口问了句“土豆变异方向出来了吗”
“啊”唐令光顾着急，还没仔细研究土豆呢。
韩为伸手从他怀里捏了小狼崽出来，小狼崽哼哼地扭着身体。韩为在它身上摸了一遍，摸到后背两侧各有一个小突起。飞行异兽吗他眉峰一点点挑起，看向唐令“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
“谢谢你。”唐令真心实意道。
“不用谢。”韩为客气。
穿好衬衫，韩为关上门跟着唐令回了屋。唐令把土豆放在床上忙着去接水，韩为站在床边伸手戳了戳土豆。小狼崽难受地哼哼着，抱着他的手指啃了起来。
“土豆喝水了。”
唐令端着碗回来。碗是三楼集市买的普通白瓷碗。韩为视线在碗上打了个转没说话，小狼崽一头扎进了碗里咕嘟咕嘟开始喝水。
肉眼可见的，它背上的突起越来越大。
唐令紧张地看韩为“是有什么要出来吗”
“翅膀。”韩为言简意赅。
“哈狼也会长翅膀”
许是少年脸上的愕然太过明显，韩为含义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声音低沉“基因突变有着无限可能，异兽长出翅膀并不罕见。”
唐令慢半拍地点点头。
“你听过苍龙云海正在研发的三阶基因药剂飞翼吗”
“呃”唐令老实摇头。
“飞翼的研发目的便是让人类也能够长出翅膀，就和欧洲天鹅堡那边研发的天使一样。”
“”
韩为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唐令足足反应了十几秒。飞翼天使这两个名字一听就懂，让他不得不惊叹人类强悍的想象力和这个世界发达的基因技术。他有了心里准备，再看土豆背上的突起越来越大便不似之前那般紧张。
但下一刻土豆从碗里爬出，痛苦地仰头嚎叫起来。还是幼崽的它声音并不高亮，但就是这种低哑的吼声才更让人心疼。唐令看到小狼崽背后的突起高高耸立，灰色的皮肤撑的透明，隐约可以看到里面黑色的骨刺。土豆难受地在床上刨着床单，一声声地冲着唐令哀鸣着。唐令忍不住伸手想要去帮帮它。
一只手斜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别动”
韩为语气冷酷“让土豆自己来。”
无论动物还是人类，每次变异都相当于新生。即便是以人类现在开发出的各种辅助手段，每次都会根据身体情况调配药剂剂量，注射基因药剂仍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熬过去就是全新的世界，熬不过去就是死，优胜劣汰就是这么残酷，别人根本帮不了什么。
他看着少年紧张忍耐的样子准备放手，唐令却是无意识抓紧了他。在土豆痛苦的呜呜声中，唐令越抓越紧，脸上担忧浓的简直要溢出来。
终于，痛苦到了临界点，一声轻微的“噗哧”，土豆背上的皮肤被什么扎破，鲜血淋淋中一对小小的、由几根黑色的骨刺和浅灰色翼膜组成的翅膀伸了出来。不太像是鸟类的翅膀，倒有些像是蝙蝠翅膀。
唐令松了口气，才发现他一直抓着韩为的手。他尴尬地松开手，小声道“对不起啊。”
“没关系。”韩为脸上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那现在我该怎么做”唐令示意土豆背上的伤口。
“等着就好，伤口会自动愈合。”
“哦。”
唐令的注意力放回到土豆身上，想到土豆今后就能飞了，还是挺高兴，觉得这点苦吃的也值。他和韩为并排站在床边，看着土豆背上湿漉漉的小翅膀慢慢张开，顿时笑的像是慈祥的老父亲。而土豆背上的伤口果然如韩为说的一样很快自己愈合。
“翅膀，我是说土豆的翅膀以后会一直这样，能收回去吗”
人果然是贪心不足。唐令刚还觉得土豆会飞是件好事，转头又担心土豆背个翅膀走路不稳当。
韩为看他一眼，异常耐心“需要锻炼，熟练了便可以收放自如。”
“你是说收回体内”
韩为点点头。
唐令转头看向小狼崽“土豆加油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土豆跌跌撞撞地朝着唐令走来。背上突然多了对翅膀，它还有些不习惯，走路歪歪扭扭。唐令又是欣慰又是好笑地看着土豆仿佛喝醉的样子，弯着眼睛看向韩为“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他觉得光是口头道谢还不足以表达他的感谢，总想做点什么。屋外，红色的太阳刚刚升起，黛色的天空铺满了橘色的云霞。他估算着时间，觉得也该吃饭了，忐忑地看向韩为“你饿吗我去煮个蘑菇汤给你喝”
“好。”
韩为顿了下没有推辞。
“土豆就在这里，我去煮汤。”唐令脚步轻快地找出蘑菇洗干净，还给汤里切了一个土豆。“你吃虫肉吗”他小心地问韩为。
虫肉是给土豆补充营养的，不过如果韩为不吃的话，他就不放了。
韩为视线扫过白色的虫肉，依然点点头。
唐令心情很好地把虫肉切得烂烂的扔到锅里，加水放在小铁炉上。
“你先坐一会，我去给土豆洗个澡。”
他学着韩为的样子捏起土豆朝着浴室走去，土豆意识到什么奋力忽扇着翅膀不想去，被唐令强行捏到浴室压到盆里又搓了一顿。搓到翅膀时，唐令有些紧张，伸出手指不敢摸。
“异兽没有这么脆弱。”
韩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浴室门口，靠着墙看着他说道。
“哦。”
唐令低头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土豆的翅膀，感觉那层翼膜只是看着透明，但摸起来还挺坚韧。他把有着青草味的沐浴露搓在土豆身上，在土豆哼唧的挣扎中把它身上的汗渍和血液都清洗干净，最后心满意足地举着湿漉漉的土豆到韩为面前“你要看看吗”
完全是一副炫耀自己孩子的慈祥老父亲模样。
韩为勾起嘴角，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咕嘟咕嘟
浓稠的蘑菇汤弥漫着香味，韩为抱着小狼崽坐在地上。唐令忙碌地把煮好的蘑菇汤端到韩为面前，找出自己昨天买的白瓷碗，准备把蘑菇汤盛到碗里喝。
“昨天那套餐具呢”韩为挑眉。
“呃”
唐令看看手里什么花色都没有的白瓷碗，想想韩为因为土豆半夜没睡，挑剔就挑剔点吧。他起身把昨晚放在高处的箱子抱下来，找出里面两个漂亮的汤碗洗干净，重新端着碗坐回到了韩为身边。
“给你。”他给韩为盛了满满一碗。
又拿着小狼崽的专用铁皮罐给小狼崽盛了半罐。
最后才是自己。
不得不说雨过天晴色的汤碗确实好看，甚至把不起眼的褐色蘑菇汤给衬托出一种高端药膳的感觉。
许是变异的缘故，韩为和小狼崽都不怕烫。唐令做不到他们那样，托着下巴戳着埋头喝汤的小狼崽等着汤凉。小狼崽的翅膀拖在地上，唐令看它半天还是没有习惯翅膀的存在，迟疑地转向韩为“基因者的超能力一般需要适应多久”
超能力这个说法倒是有趣。韩为反应过来道“大约一个星期。”
这么说异兽应该也差不多。
唐令摸着小土豆的翅膀，看着韩为欲言又止。算上小土豆的翅膀，这是唐令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识到的第二个能力。第一个是在荒野，那个空手接了他子弹的西装男人。他是真的对超能力好奇，想看看韩为的能力是什么。
不过转念他和韩为又不是太熟，这种问题提出来会显得很失礼。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免得真的脑子一热问出来。
“你想看我的基因能力”韩为从他的眼神中猜到什么。
“呃”
唐令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韩为侧头看了他一眼，伸出手，一抹金色的流火在掌心燃起，转瞬流火变幻成了土豆的模样，还带着两只小翅膀。
正在喝汤的土豆被韩为手中的自己吓了一跳，差点栽到铁皮罐里。
唐令随手捞起它，一眨不眨地看着韩为手中的火焰。就是这种，完全符合他的想象。受以前看过的电影漫画影响，他脑补的超能力都是喷火吐水发射激光这种。唐令忍不住伸手想要戳一戳，被韩为抓住了手指。
“你不要手了”
“哦。”唐令乖乖放下手，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
他也好想有超能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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