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沈执早上从嘉里弄堂回来之后, 吃了药又睡了一觉。

    他反复和担心他的母亲强调,他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他的意识比谁都清醒,他比任何人都正常。

    他只是需要较好的睡眠质量。

    安眠药物和医生给精神类药物很好的治疗了沈执的失眠,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好转起来。

    渐渐地,沈执不断告诉自己,茶茶在他心中也没有那么重要。

    她不爱就不爱了。

    他也不想和她从青梅竹马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

    他劝自己和她各自安好。

    他说服了自己不再做讨人厌的鬣狗。

    沈执下午睡了这一觉,睡的头脑发昏, 脑子亦是浑浑噩噩, 后脑又沉又疼。

    他在卧室里待的有些窒息, 连鞋子都没换,就出来透气。

    沈执脚上穿的这双拖鞋还是茶茶送她的, 他站在槐树下,目光愕然了一瞬, 眼中的吃惊不必茶茶的少。

    斑驳的光影落在男人苍白的脸上, 他脸上透着股淡淡的病气,唇瓣微微泛红,他哑着声主动打破了沉默, “茶茶。”

    茶茶很久没见到沈执。

    自从他在学校办了休学手续后,几乎就再也没见过, 连有关他的消息都没怎么听说过。

    这声茶茶落在她耳中稍显苦涩。

    方才她脑子里那些缠绵悱恻念头顿时烟消云散。

    茶茶站定在原地,也不往前走,也没有往后退, 和他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沈执最近又瘦了点,阴影处露出的半张轮廓线条锋利, 表情恹恹, 轻启薄唇, 语气听上去很平淡, “刚从学校回来吗”

    茶茶觉着眼前的沈执才是她熟悉的沈执。

    他神情漠然,一派平静,无波无澜的冷酷,却显现几分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觉得沈执应该是想通了。

    想明白了他对她没有爱情,有的只是相处太久而生出的难以启齿的习惯。

    茶茶点头又摇头,“不是。”

    沈执静默半晌,他想起来了,中午他接到母亲打来的那通电话,说茶茶今天带了男孩子回家。

    看这个时间点,她应该是送那个男孩回家了。

    沈执抿了抿唇,语气很淡,“茶茶,我想明白了。”

    茶茶扣紧手指头,安静听着他说话。

    这么心平气和的谈话,于他们而言已经是件很难得的事情。

    他们之前,一个逼迫,一个后退。

    言辞激烈,说话都不怎么好听,面目看起来都有几分狰狞。

    沈执若无其事道“是我执念太深,我不该用我的习惯绑架你。”

    茶茶如鲠在喉的同时,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看吧,她果然没有猜错。

    其实他对她,并没有那么喜欢。

    这些日子反复无常的纠缠,只不过是因为一个习惯。

    茶茶明明早就看清这个事实,亲耳听见他承认的时候还有几分针扎过的轻微疼痛。

    她的指甲扣紧掌心,把自己掐疼了也没知觉,她说“嗯。”

    沈执故作轻松笑了笑,“以后你还是我的邻家妹妹,对不起,之前因为我的自私,欺骗了你。”

    茶茶眼热心酸,被惨烈的欺骗青春期最炙热的感情,这让她无法说出没关系三个字,她咬紧齿根,一言不发。

    秋风过,凉意丛生。

    沈执从斑驳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一步步,靠近她,走到她面前。

    男人身量修长,高出她不少,他垂下清冷的眼眸,神色温柔望着她的脸,然后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如清泉般清透的嗓音缓缓落在她的头顶,“以后别躲着我了,没办法当情侣,我们还是好朋友。”

    沈执看似是在同她讲和,好言好语,仿佛只是犯下无关紧要的错误。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茶茶已经累了。

    她没什么感觉,像个玩偶,说出两个没有感情的字眼“好啊。”

    沈执似乎释然,落在她头顶的手舍不得移开,指腹轻轻蹭过她的面颊,他说“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他道歉了,就过去了。

    沈执说完这些话,如释重负,他自以为是完全放下,他觉得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他再也不会被噩梦、被童年深处的恐怖记忆折磨。

    他喜欢过她,也一定能做到不再去喜欢她。

    傍晚晚霞顺着大片大片的云层洒落,他的目光眺向远方,好像走神了很久,才慢慢移回视线。

    槐花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端,沈执记得茶茶还挺喜欢槐花的。

    不仅仅有槐花,还有桂花。

    沈执稍微抬高手臂就够着了他们头顶的树枝,他摘了一朵洁白的槐花放在她的掌心,就像年少时她满心欢喜脸颊通红把花儿交到他手里一样。

    沈执说“就当送你整个秋天了吧。”

    茶茶握着这朵花枝,她还是没什么可说。

    沈执也不多打扰,他转过身,“我先回家了。”

    茶茶对着他的背影,“沈执。”

    她没有叫阿执。

    男人顿住脚步,屏息静听。

    茶茶说“我不擅长恨人,我现在也快找到属于我自己的幸福了,也祝你早日找到你的幸福。”

    她还是心软了。

    喜欢过一整个青春的人,目睹过他不幸的青少年时期,让她再说不出多余恶毒的话语。

    从今往后,各自欢喜,也是一场好结局。

    沈执不知不觉已经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过了良久,他背对着她说“我也会的。”

    沈执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回到家里,颜穗问他“你去哪儿了”

    沈执扯起一抹笑,“出去转了转。”

    尽管今天沈执再三和她说过自己没事,说他已经看过一段时间的医生,状态良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颜穗还是不放心。

    他的精神状态真的不对。

    总是在半夜醒过来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白天醒来还不肯承认。

    颜穗说“阿执,不然明天妈妈再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沈执回“我已经解决了。”

    他刚才已经亲自解决了他的心结,他主动自觉把茶茶划进他的朋友一个妹妹习惯使然不会再喜欢的那类人。

    他亲口跟茶茶和解了。

    很快,他就能好起来了,沈执心情愉悦的想。

    颜穗劝不动他,毫无办法,“那你一定要好好吃药。”

    沈执说“我会的。”

    沈执自以为是摒除了他的爱情,自我一遍遍在心底重复,他对她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更多的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更多的是日久生情而产生的离不开,既然爱情初始的怦然心动,那么他一定很快就能戒掉她。

    茶茶摔了跟头都能拍拍身上的灰尘很快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那么他也一定可以。

    这天晚上,沈执一夜无梦,从晚上十点睡到早晨八点,第二天清早神采奕奕从床上起来,心情甚至好到下楼吃了个早饭。

    他心情愉悦同餐桌前的父母打招呼“妈,早上好。”

    颜穗差点当着他的面哭出来,她勉强挤出笑容,“早,坐下来吃饭吧。”

    沈执拉开椅子坐下,喝了杯热牛奶。

    颜穗的眼睛有些肿,看阿执这幅模样就知道他又把昨晚的事情给忘了。

    颜穗食不下咽,干脆放下筷子,她问“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沈执笑了下,“很不错。”

    颜穗忍着哽咽,“没有做梦吗”

    沈执笑容轻快,“没有。”

    颜穗真的是吃不下去了,“好。”

    昨晚沈执又在半夜打开了他的房门,跑到院子里,抬头似乎在找什么。

    颜穗当时都不敢太大声和他说话,看他浑浑噩噩不太清醒的模样心如刀割,“阿执,你在找什么”

    沈执盯着院子里那棵的海棠树,他喃喃自语“花,我要花。”

    颜穗从后花园里折了一株玫瑰,轻轻放在他的手里,却被他粗暴丢在地上,他双眸赤红,有些急躁,说“不是,不是这个。”

    颜穗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只得一遍遍耐心询问。

    最后好不容易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他要的一树槐花。

    颜穗去院外的林荫路边给他摘了一树槐花,他捧着宝贝似的揣在怀中,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抱着那树槐花睡了一整晚。

    醒来,又把这段回忆给忘了。

    吃过早饭,颜穗忍着心痛提醒他“阿执,记得吃药。”

    沈执也不抗拒吃药,就着温水一颗颗咽进喉咙里。

    颜穗不知他的病因是什么,她偷偷问过他看的心理医生,也没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也许是为情所困。

    但颜穗真不相信沈执是因为茶茶变成这个样子。

    颜穗一边看着他的神色,一边说“阿执,你现在也快要读大三,该找个女朋友谈个恋爱了,只要你喜欢,不管对方什么家庭,妈妈都接受。”

    沈执认真思考母亲的话,觉得有一定的道理,“好啊。”

    他已经很久没有对一个人心动过,没有感受过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喜欢什么样的呢这个问题一出来,沈执眼前浮现的就是茶茶的脸。

    不,他不要再喜欢这样的。

    沈执想,他喜欢的应该是姜妙颜那种天生就开朗明媚类型的女孩子。

    茶茶把邵之凛的演唱会日期记的牢牢,每天睡觉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划掉日历上的日期。

    她盼啊盼,终于快要盼来演唱会开场的时间。

    这周六晚上七点钟到十点半。

    茶茶提前一个星期就在犯愁那天晚上她应该穿什么衣服才好。

    穿裙子好像不太方便

    但是穿的太普通又不好看。

    榆晚受不了她这个纠结症患者,“你要么别穿了,于故肯定喜欢。”

    “”茶茶撇嘴,“我又不是为了讨好他。”

    女孩子出门约会,当然都要收拾的漂漂亮亮。

    最后,尽管行动不怎么方便,茶茶还是挑了一件露了点后腰的连衣裙,高高扎起头发,露出干净的小脸蛋。

    她还借了榆晚的高跟鞋穿,这样打扮下来,丢在人群里也能被人一眼就记住。

    榆晚吐槽说“你穿高跟鞋去演唱会也不怕被挤死”

    “运动鞋和裙子不搭。”

    “你就是爱美”

    “行吧,你也没有说错。”

    小姑娘谁不爱美呀她就是要漂亮。

    她就是想漂漂亮亮出现在于故面前。

    榆晚看了眼她的穿着,沉默几秒钟,啧啧感叹“不过你这样穿,有腰有胸又屁股,看上去终于不像个清纯高中生了。”

    茶茶的脸忍不住红了红,手摸上去有些烫,“是吗”

    “是的,小美女。”

    茶茶对她的夸赞很是受用,她走之前照了照镜子,“不跟你说了,我要下楼了。”

    于故已经在宿舍楼下等着,他今天穿的很简单,白色衬衫干净澄澈,双手插在裤兜里,悠闲淡定。

    他今天没有戴眼镜,一改平日清隽的书生气,更像是游刃有余的成熟男人。

    茶茶迈着小步走到他面前,“我好了,我们走吧。”

    于故看了眼她的打扮,“茶茶。”

    “嗯”

    “今天好漂亮。”

    “你今天也很帅。”害臊之后,她干巴巴的回。

    于故今天特意借了师兄的车,茶茶愣了下,“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啊”

    于故望着车窗前方,“去年暑假。”

    他的双手懒懒搭在方向盘上,一边开车一边和她说话。

    半个多小时后,就到了市体育馆。

    邵之凛所在的男团人气颇高,体育场外水泄不通,门口这条大路两旁全都是摆摊卖周边的女孩子。

    于故看着别的女孩子头顶上的发圈,很贴心的问她要不要买一个

    茶茶内心在拉扯。

    于故已经付了钱,把带着邵之凛名字的发箍戴在她头上,“戴着好看。”

    他自然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去门票的通道排队。

    过了没多久,两个人就顺利进到场内。

    从场馆走到他们的座位是一段很长的路,等茶茶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她的脚已经疼得不行。

    她穿不来高跟鞋,又走了这么长的路,吃不消也正常。

    邵之凛给她的门票位置绝佳,正儿八经的正中间,抬头就能看见舞台,能把上面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场内一片漆黑。

    等主角从升降台缓缓升起。

    一束明亮的灯打在他们的脸上,几万人的体育场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茶茶虽然没有尖叫,但内心也很激动。

    她全程都盯着站位靠右的邵之凛,为他的表演而神魂颠倒,在心中呐喊了一万遍好帅好帅好帅,最激动的时候,就紧紧抓着于故的手。

    等表演结束,茶茶的嗓子不出意外的哑了。

    于故好笑的给她喂了水,“嗓子好点了没”

    茶茶嗓子冒烟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比着手势,大概意思是她现在说不了话。

    于故无奈的笑笑,“你觉得开心就好。”

    离场时,茶茶有点走不动道。

    她恨不得脱了脚上这双高跟鞋,在疼痛中懊悔出门前不听榆晚的话,非要穿高跟鞋来,自找苦吃。

    茶茶轻轻揪了下他的袖子,水润的小鹿眼眼巴巴望着他 ,“我脚疼。”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时的神情有多勾人。

    有意的撒娇卖萌最为致命。

    于故说“鞋子脱了,我背你。”

    茶茶也没有客气,内心窃喜,她脱下高跟鞋,跳到他的背上,圈着他的脖子,有一句话到了嘴边,死活问不出口。

    你喜不喜欢我

    如果我追你,你会答应吗

    算了,还是算了。

    她望着他的侧脸,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捏紧了小手。

    于故手里还拿着她的高跟鞋。

    茶茶没话找话,又不会聊,她问“我的鞋子臭吗”

    于故觉得好笑,也真被逗笑了,“不臭。”

    茶茶开始和他谈人生理想和未来,“故故,你毕业以后想做什么”

    于故用结实的双臂托着她的腿弯,声音比夏日的微风还要轻柔,“我应该会继续学校读研。”

    他的保研名额早就确定下来了。

    茶茶趴在他的背上,“挺好的。”

    以后留在学校当老师,成为知名大教授。

    到时候挣了大钱,就不用借别人的车,自己就有钱买车啦。

    一路上,他们两人的回头率很高。

    好容易走到出口,还需要再过一条马路才能到他们停车的地方。

    茶茶看着他额角的细汗,有点不好意思,“我下来自己走吧。”

    “别动。”于故说“你别动。”

    于故语气一旦严肃还挺唬人。

    他们在走到路口时的被一名中年妇女拦住了去路,“小伙子,大学生吧”

    于故没吱声。

    中年妇女又道“现在这个点学校宿舍早就关门了,根本不让进。”

    她说的也是实话。

    于故“所以”

    中年妇女往他们手里各自塞了个小卡片,开始热情的招揽生意“你们开个房吧。”

    “来我家旅馆,给你们打八折,退房时间给你们推迟到下午两点,晚上你们想怎么玩怎么玩,不怕第二天起不来。”

    茶茶“”

    妇女又说“你们小年轻,花样用的也多,我们家旅馆要什么有什么,走不走”

    茶茶躲在他身后,勉强遮住通红的脸,她想都不想就要拒绝。

    只听见于故特别认真地问了一句“几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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