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二人相握的手,络冰轮眸中流露出异样的光。
“君上,能否允许臣与七驸马单独谈谈?”她忽对君上行礼。
君上颔首:“准。”
突然被点名,柳纷云心中一紧,看向莲衣,见她蹙紧眉,满脸不情愿,不禁将掌中的小手又握了握,低声安抚:“别怕。”
莲衣瞥了一眼她微颤的手,没有说话。
怕的明明是她,手都在发抖了,还想着安慰别人。
二人随着络冰轮离开宴殿,走到君上看不见的地方,立即有两名祭司殿的男弟子走上来。
莲衣眸光转寒,一把拉过柳纷云,另一只手生出利爪,挡在柳纷云身前,阻止那两名男弟子靠近。
与络冰轮对视片刻,莲衣冷笑:“原来这就是大祭司的待客之道么?”
“本座的待客之道,用不着一只病猫来指指点点。”络冰轮亦冷笑。
莲衣最恨“病猫”二字,顿时气得白牙紧咬,抬爪就要挠人,柳纷云却赶在她炸毛之前,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
“殿下乖,先回车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柳纷云柔声哄完,又故意道,“我倒要听听大祭司对妖有何高见。”
听出她话中的嘲讽,莲衣才松开手,目送她跟着络冰轮走远。
祭司殿的主体建筑颜色为赤红,张狂而鲜艳,令柳纷云看了更是心焦,但她面上依旧保持微笑,从容跟着络冰轮踏进祭司殿。
她刚落座,只听络冰轮以嘲弄的语气问:“柳公子千里迢迢来到我族,却娶了一只猫妖为妻,不觉得委屈吗?”
柳纷云心道:果然是找我提妖的事。
她想了想,试探道:“不委屈,七殿下待我很好。”
络冰轮却笑道:“当真是发自内心的不委屈么?”
她已猜出柳纷云恐怕是被迫站在莲衣那边,见柳纷云沉默,便继续道:“也是,听闻花烛夜当晚,那只猫妖已落红了,想必柳公子对她的身子是满意的。”
柳纷云叹了口气,道:“大祭司莫要拐弯抹角,在下性急,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柳公子初来我族,恐怕还不知道七公主的事。”络冰轮便解释道,“她并非生而为妖,而是被妖夺舍。如今和你成亲的这只猫妖,杀过人,也吃过人,即便昨晚饶过你一命,没准哪日翻脸,将你也吃了。柳公子若是心生悔意,依本座的话去办,还来得及逃离七公主府。”
柳纷云眉头微皱,她确实不知道莲衣的过去。
将她的细微表情看在眼中,络冰轮吩咐身后弟子:“去将四年前的伏妖卷宗找出来。”
那两名男弟子应下,还没走,只听柳纷云道:“此事我自会询问七殿下,不劳大祭司费心。大祭司特意找我单独谈话,想来还有别的事吧?”
柳纷云还在流织国学医时,曾听师父提到过这位年少掌权的大祭司,且她的师父与大祭司还是故交。
刚才大祭司让她“依本座的话去办”,又说这样可以助她逃离七公主府,也许是受了她师父的委托,为她安排好了后路。
她若要逃离七公主府,只要明白这条后路是什么即可,不必知道莲衣的过去。
与她对视几秒,络冰轮一挥手,身侧的弟子们皆退下,只留下她们二人。
“你是虞清月唯一的亲传弟子,她希望你到了烛煌国,亦能继续在太医院修行。”络冰轮取出一封拆开的信笺,放在桌上,道,“但你若与妖族成婚,必定会荒废医道。”
后半句话听得柳纷云一头雾水,忍不住问:“为什么和妖族成婚就会荒废医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络冰轮却不再多言,只是问:“柳公子当真要继续留在七公主府?”
柳纷云沉默片刻,拿过那封信,确认是自己熟悉的字迹,又看了一遍,道:“师父要是希望我去太医院,我会去的。但离开七公主府这件事,恕我做不到。”
她顿了顿,想起莲衣咳嗽和晕车时的难受模样,便以此为理由,郑重道:“我不能丢下我的病人不管。”
师父的信中,并未向大祭司提及她的性别,柳纷云深知同性成婚被发现的后果,一旦她惹怒莲衣,莲衣恐怕会将她的性别传出去,如此,不管对她,还是对送女驸马来的流织国,都非常危险。
思虑再三,她暂时不打算离开七公主府,不但不离开,还要好好对待那只猫,就当为了求生演戏吧。
她可不想因此丢掉性命。
“好罢,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到时候可不要反悔。”络冰轮淡淡一笑,“此信便作为信物,柳公子何时想任职,便带它去太医院。来人,送客。”
柳纷云小心收好师父的信,朝络冰轮行了一礼,起身就走。
下台阶时,她忽然看到不远处立着一道单薄的身影。
她仔细一瞧,但见莲衣扯紧了狐裘披风,时不时向她这边顾盼,真看到她时,眼睛一亮。
像极了乖乖等主人回来的猫。
柳纷云赶紧露出招牌式的微笑,快步冲过去,搂过莲衣问:“殿下怎么没去车里,不冷吗?”
“不冷。”莲衣朝她笑,将手交给她搀着,由她扶着自己去找车驾。
“络冰轮对你说了什么?”她问,“是不是教你怎么趁夜害我?”
柳纷云愣了愣,摇头道:“她收到了我师父的亲笔信,劝我不要为情所耽误,莫忘专注于医道。”
莲衣嗤笑一声,将她的胳膊搂得更紧。
“你不要听她的话,她最讨厌妖族了。”莲衣气鼓鼓地道,“她小时候遭过妖族袭击,差点没了命,就以为所有妖族都是坏的!”
柳纷云想起络冰轮才说过的话,犹豫着要不要询问莲衣。
络冰轮说莲衣杀过人、吃过人,可莲衣却待她很好,对公主府中的下人也很好。
如果莲衣真是报社性格的恶妖,昨晚就该把她杀了,或者大卸八块。
可莲衣没有这么做,只是和她做了一个小小的交易,也愿意为她保守女子身份的秘密。
左思右想,柳纷云还是决定不问了。要是莲衣愿意告诉她,她迟早会知道;要是莲衣不愿说,她问也是徒添烦恼。
见莲衣还在生气,柳纷云抚着她的背哄道:“你放心,我自己有眼睛耳朵,分得出真话假话。再者,我已是殿下的驸马爷了,到底是向着殿下这边的。”
莲衣这才展了眉,踮起脚与她贴了贴脸。
“这才对嘛!”莲衣笑道,“你若是不喜欢络冰轮,回去之后最好对我亲热些,气死她。”
柳纷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想起刚才大祭司提起过莲衣的落红,顿时明白她的意思。
原来莲衣早就知道府中有大祭司的眼线。
莲衣领着柳纷云在皇宫内行走时,免不了要遇上官员或太监宫女,这些人都会向她行礼,而不是像大祭司络冰轮那样,张口闭口都是嘲讽。
“殿下还挺受欢迎啊!”柳纷云看了一路,忍不住夸她,“若是大家都讨厌妖,只会躲着殿下,而不是像这样和殿下热情地打招呼。”
莲衣却不屑地轻哼一声,冷笑道:“要不是七公主的身份尊贵,位居圣女一职,我早就被挞岩锁捆住,丢去城郊喂狼了。”
挞岩锁是烛煌国的捉妖圣物,柳纷云只在系统的资料库里见过,如今因为妖族渐渐绝迹,已很少使用了。
“不会的。”柳纷云摇头,“殿下不像是嗜好杀生的性子,总会有人真情实感地尊敬殿下。”
“油嘴滑舌。”莲衣在她手上掐了一把,“快走罢,本殿等着回去喝你的药。”
柳纷云说要亲自给她煎药,保管她喝了舒服,素来讨厌喝药的莲衣,竟破天荒的对此心怀期待。
经过莲衣的圣女殿时,柳纷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是一座奶白色的建筑,充满异族风情,从墙到柱到瓦,皆是奶白色,就像是用白巧克力筑成,犹带着一丝甜味。
“这是我做事的地方。”莲衣朝圣女殿抬了抬下巴,“每年夏月,我会搬到那里面去,教信徒们跳祭祀舞。”
柳纷云点点头。前往烛煌国的途中,她已在系统里看过了有关烛煌国的资料。
烛煌国乃是朔方最为强大的国家,由狄族统治,信奉火神,并以火神教义治国,男子任国君,女子任祭司、圣女,举国上下都是火神信徒。
不过历代圣女只需主持一年一度的火神祭典,以及祭祀相关的琐事,政事、礼仪等则由各位祭司们负责。
二人坐上车驾,回到七公主府时,已是午后。
莲衣吃过柳纷云给的药,下车时即便吹了寒风,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咳嗽不停,倒让她的侍从们吃了一惊。
柳纷云说到做到,等莲衣在寝居歇到气息平稳,她取出搭脉枕和一方薄纱,准备诊脉。
莲衣乖乖地把手放在搭脉枕上,却扯走了盖在自己腕部的薄纱:“你都是我夫君了,不用这个也没关系。”
柳纷云便把薄纱收起,调用系统里的辅助功能,按照妖族的情况为莲衣诊了脉,看过舌苔,又问了些问题,心里已有数,开始写药方。
看她鬼画符一样写了半张纸,莲衣陷入沉思。
等柳纷云搁笔,她抢过药方,扫了一眼,问道:“写了什么药?报来我听听。”
柳纷云如实报了一遍,报完见莲衣仍皱眉看药方,忍不住和她开玩笑:“殿下是怕我害你?”
“我还会怕你?”莲衣轻哼一声,将药方还给她,“不过是惊讶于你这手字。”
好歹是位公主,字写得也太丑了,得找个时间将她关起来,好好练练字。
与她略带嫌弃的目光对上,柳纷云微微一笑,拿过另一张空白的纸,重新誊抄了一遍。
她的字迹工整、干净,收放自如,灵动而飘逸,和刚才的“鬼画符”一比,像是出自两个人之手,看得莲衣怔住。
“殿下觉得,我这手字写得如何?”搁下笔,柳纷云故意问。
莲衣回过神,本想好好称赞一番,瞥见柳纷云的嘴角都要扬到天上去了,便只是轻飘飘地夸道:“还不错,瞧着让人舒心。”
柳纷云笑眯了眼睛,将誊抄好的药方递给她:“那就请殿下收好这个,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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