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月眨眼频率密集,视线一片空白。
直到白拓明抬手去抚她的头发,她脑袋一偏,躲过了,僵硬地贴着墙根从他身边逃离。
“我去洗澡。”
他倒是不会追上来。
浴室里,赵新月重新闻了闻自己,外套、手指、发丝……混合着焦油和辛香料,属于夜市的气息,过分霸道,无孔不入。她站那儿闻半天,又抬头看看镜子,呼之欲出的狼狈映入眼帘。
是葱花味啊。
赵新月站在花洒下,心里反复地想,任由热水冲刷,脸颊被蒸汽熏红。如果知道白拓明今夜要来,她是不会吃那盘炒饭的。
“一个人的生活方式反映她的品位。”在一起后他曾说,“你以前的那些坏习惯,应该改改。”
“坏习惯”包括哪些,赵新月至今仍在摸索。她自小生活和优渥离得还很远,她对很多事情习以为常,界定不了是对是错。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深夜在路边摊吃重油重盐的碳水化合物,在白拓明眼中,不是对的那一个。
赵新月的这个澡洗了很久很久,出浴室不见了白拓明,她轻着脚步走到卧房门前,推开一条缝,探视了片刻,便关掉外面的灯。
白拓明斜倚在床头等睡着了。赵新月捻着发皱的手指走入房间,一面打量那张安详的脸,一面小心地在床沿坐下。
夜景很美,透过巨幅玻璃投来斑斓的光芒,那不是星光,不是月亮,而是这座城市的霓虹,璀璨夺目,永恒灿烂,却难以抓进手心里。
白拓明睡着的样子,比醒时迷人,眉眼间透着柔和,还有善良,她不需时刻防备这张漂亮的嘴,会突然说出令人沮丧的话。赵新月就这样看着,忘了时间流逝,直到他眉头一动,在梦中呓语:“赵新月。”
男人的脑袋靠过来,握住她的手。
赵新月初时以为他被自己惊动,但没有,他只是睡得不舒服,在找枕头。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脑袋已躺在了她的膝上,安分下来。
“赵新月。”白拓明重复道,这次微弱许多,有浓浓的倦意和无端端的性感,后面不知又接了句什么,赵新月凑近了耳朵,仔细辨听,那好像是个日语音节:“Tsuki……”
——月,他是在叫她。
这个发音,是他教给她的。
拓明的外公是日本人,书香门第看重文化传承,八岁之前,他一直随母亲生活在娘家。
“不懂日语没关系,自己的名字总要会说吧。”白拓明如是道,他带赵新月去过一次横滨,她没有语言天赋,只学会了基本的日常问候语,以及一句附带敬语的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月,请请多多关照。”足够应付随他出席的那些商务场合了。
赵新月坐在黑暗中,等待怀中的人渐渐熟睡,她的左手,始终被他牢牢攥着。许久之后,她另一只手探到床头的遥控器,关上窗帘。
静音轨道发出轻柔的“沙沙”响声,更深沉的黑夜笼罩下来,靠近男人之前,赵新月又一次嗅了嗅自己,确认了只有与他身上一致的香味,才放心地把脸贴过去。
-
次日天明,赵新月醒来。
一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深邃的黑眸。
窗帘密实不透光,房间中仍昏暗不知几时,赵新月的意识缓慢回笼,而早已醒来的白拓明,此刻半撑在身旁,正将她静静凝视。
这并不是一个浪漫的场景。他面色略带迷惘,盯着她看,更像是在进行一项有意思的人类观察。
“拓明?”她比他更迷茫,声音哑哑,人还没醒透。
“你打呼噜了。”白拓明说。
赵新月为这句话感到荒谬,虽然谁也不能准确判断自己睡着了以后的事,但过去她从来没听过任何人向自己反映这个。稍稍一愣之后,她没有辩驳,脾气很好地询问他:“吵醒你了吗?”
“吵醒我的是这个。”白拓明将一样东西悬在了她的面前,他话音刚落,它“滴滴”叫个不停。
是她的闹钟,液晶屏上显示刚过九点一刻。
赵新月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像只兔子一样蹿出去洗漱。
在她挤出牙膏,把电动牙刷塞进嘴里的时候,白拓明也起了床,走来盥洗室的门边,看看她这副狼狈样子:“送你。”他用轻描淡写的口吻道。
赵新月第一反应是婉拒,但没等她回答,他从另一侧的衣帽间里拿了件衬衣就转身走了,她有些着急地追出去半个脑袋。
赵新月不需要他送,早高峰交通时时拥堵,周边一带又处于沪市最繁华的路段,堵在路上等红灯的那点儿时间,骑着摩的早就到了公司。
“需要为您叫车吗?”起初门童还会上前礼貌问询,时间久了,他们学会了默契地为她指引那辆还没被人骑走的车在哪里,赵新月可能是长住在这里唯一一个会骑共享单车的客人。
赵新月满嘴的泡沫,发怔地看着男人站在窗前低头扣领口的纽扣。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把“不用了,谢谢”这句话咽进肚子,回洗手台前漱了口。再走出去时,她在他的身后轻声说道:
“我陪你吃早餐吧。”
-
十点十分,早过了上班时间,赵新月的手机“嗡嗡”响个不停。
“不用谢哦,都是小事。”
“反倒是你帮我大忙了。”
“那你什么时候到公司?”
“早点来哦!”
……
赵新月不动声色地一瞥大致内容,目光移回坐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白拓明在用刀叉切割盘中的煎鳕鱼,动作斯文有秩序。与文艺类作品中把时间运用到分秒的成功人士有所差别,他吃东西习惯保持专心致志,不喜欢在早餐时间分心阅读报纸新闻,更别提被工作的事打扰。
赵新月倒扣了手机,顺手按成静音。
“味道还好吗?”她问,知道他对饮食挑剔,只是以前常去的那家Brunch近来升级装修,只能临时换了评价还不错的另一家。
要陪他吃顿早饭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公司今早有述职会,她拜托交好的同事,想方设法将上台顺序延后。赵新月在这家公司,不能更守规矩,工作少有懈怠的时刻,也常常需要为各项琐事苦苦掰扯,平时除却外勤的日子,打卡都是准点一次不落。
这样的兢兢业业,如果不是白拓明的私车曾等在公司楼下,众目睽睽之中将她接走,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她是重点客户的女朋友。要知道,白拓明一个签字就批了集团下一连串子公司的广告合作给他们,直接撑起这个部门的大半业绩。
“还不错。”白拓明点头,眼皮不抬,“工作很忙?”她短信太多,他还是注意到了。
“也没有,一会儿去公司处理些事,就差不多了吧。”赵新月尽量说得简短,他不爱听这些。要知道,他常年各地奔波,批投资聊项目,难得有空在她这里停留,并不是来寻求“上班好辛苦”这种共同语言的。顿一顿,她问他:“抽点时间陪陪我,好不好?”
白拓明很少笑,吝啬似的,淡淡的那么一点弧度,就代表了他心情愉悦。
“我晚上叫车去接你。”他说完,放下手中的刀叉,将餐盘端起,换走了她面前的那一份。
切好的鳕鱼块在盘中整齐码放,赵新月为这样奢侈的待遇一时没回过神,眨巴着眼的表情有点儿可爱。白拓明漫不经心喝着咖啡,深沉的眸光从骨瓷杯后折射出来。
“要我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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