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拓明没有使用男士香水的习惯,干洗店会为他的衬衣定制熏香,赵新月迷恋这个味道,下意识攀住他的肩膀,轻吻便落下来,印在她的头发上,辗转好几下。
她短暂地意乱,抱得更紧了,本来担心他见过家人之后会心情不好,现在看来似乎没有。
“去吃饭吧。”最后,白拓明把人从身上摘下来,双手抚过她的脸颊,帮她顺了顺头发。
他带她去了一家日本料理。
在沪城,一直流传一个诡异的都市传说:最好吃的日料不在北海道,也不在东京银座,而是藏于沪市某条不知名的旮旯小巷。当然,赵新月听不懂这个段子,尽管初次与白拓明见面就是在日料店。在此之前,她对日本的食物,只有一个单薄的认知,那就是裹着各种材料、挤满沙拉酱的米饭卷。
“不如找个地方见面谈吧,你吃寿司吗?”那会儿她刚参加实习,第一次跟进广告客户,对方热情地请她吃饭。
回转寿司与高级刺生之间有什么区别,赵新月是搞不清楚的,人家说了个商场名字,她便开着地图找过去,稀里糊涂地,误入了同一栋楼顶层那家会员制日料店。
一进门,苍翠的竹林,潺潺的流水,还有假山景观,用日语说“晚上好”的和服姑娘,赵新月全然晕着了,光顾着新奇,没有想过她有可能找错了地方。
“到门口了吗?进门左拐,最里面的位置。”她依着短信,目标明确地寻过去,拉开那扇“最里面”的包房门。
然后,就见到了独坐在一方矮桌之后、不明情况的白拓明。
“久等了,不好意思。”赵新月风风火火,在门口脱了鞋,挂了包,过去坐下。这样的自然,以至于服务生都误信了她就是客人的朋友,默默地为他们拉上了门。
而她,一边解释:“路上好堵,我半道下车,找了辆单车猛踩过来,还是迟了。”一边看着初次谋面的陌生人,傻傻地笑。
微信上昵称“罗勒酱”,常发可爱小猫表情的甲方,原来是个一本正经的男人,好像在做梦一样。
一本正经,这是赵新月对白拓明最开始的印象。他表情单调,坐得好直,包房里是榻榻米,铺着蒲团,需要屈膝跪坐,赵新月觉得很不舒服。
“要注意安全。”她听见他对自己说。
白拓明音色儒雅,吐字清楚,放慢放轻的京腔,是那么的好听。
他当时也在等人。
他用短短的一点时间大致适应了眼下的情况,虽不知怎么回事,但没有点破,平静目视还在气喘吁吁的女孩,拿起桌上的酒壶,倒出澄澈的一小杯。
“这是小樽特产的月见酒,埋在雪地里酿的,喝起来有松木的清香味,你试试看。”
将那酒杯递来的,是一只太好看的手,骨骼的流线如琴弓,赵新月胸口有东西砰砰直跳,多半是刚才骑车太快了吧?她小心地捧起那杯酒,饮下。
“咳咳……”下一秒她就被呛住,猛烈咳嗽。赵新月很紧张,掩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太失态,“对不起,我喝不惯这个,有没有大麦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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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赵新月,不会在这种地方张口问人要大麦茶了。
她坐在白拓明的身边,埋头为他倒佐餐酒,研磨山葵根,他坐着反人类的蒲团,背还是那么的挺拔板直。
“五点半,本来是正常的下班时间。但如果没有一个人先走,所有的人都会坐着不动,装作手头还有事要忙,美其名曰努力工作,实际上根本无所事事,摆样子拖到九点……”白拓明眸色清冷,轻声慢语地说刚收编的那个公司有古怪风气,这优雅的坐姿和谈吐,如果不认真听内容,不会有人觉得他在发牢骚。
赵新月手下忙碌,感觉到脖子上有了温度,是他忽然注意到她在,来轻抚她的头发。顿一会儿,他柔声问道:“赵新月你也上班,你来说,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我……我不知道,我很少这样,”赵新月没法同时兼顾两件事,手里的动作慢了又慢,舌头却不见得能快多少,“我一直有事可做,我如果加班,有加班费……”
白拓明露出微笑,淡淡的,总归是被她逗笑。
手被捉住,被迫停止了忙活,他拉着她靠近自己,侧头深沉地凝视她的眼睛:“今天不加么,要不要我补偿你加班费?”
后面的声音哑了,他离她越发近,鼻息蹭在她的脸颊。白拓明有高耸的、挺直的鼻梁。
“哗啦啦——”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预兆,与相邻包房之间的移门无端被人拉开。
在这种时候,赵新月反应倒快了起来,一缩头,忙从暧昧的气氛中抽身,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欣欣然的呼唤:“白总!”
白拓明凉凉抬眸,瞧向打扰了清静的罪魁祸首,一个赵新月看着眼熟的男人。
他猫着腰几步从隔壁走过来,笑容满面:“巧得很,侬也在这儿吃饭?”听到这一口沪普,赵新月想了起来,那是白拓明的一个生意伙伴,忘了是该叫他“李总”,还是“马总”。
无论李总马总,白拓明总是简单应酬,不多寒暄,那人却百般热情:“一起吃吧,这顿算我账上。”说着,招呼包房外的和服姑娘进来移动桌子。
他还带了一位女伴,身段风流,妆容妖娆,本来坐在那边没动,一直往这里观望,这时便也起身过来了。
赵新月对她没有印象,因为与上次见过的,不是同一个。
“我同你讲,最近政府发了红头文件,侬要多注意……”做生意的同桌吃饭,免不了要聊到这些,赵新月参与不到其中,随手帮忙倒了两杯酒,自觉远离了点儿,那位女伴默契般地跟着坐了过来。
“赵小姐,我久仰你的大名。”女伴笑着敬了她一杯,悄声耳语,“都说白先生特别喜欢你。”
赵新月与她碰杯,对自己说这种话的人,她不是第一个。只是赵新月听来,心中甚少有波澜经过,她偶尔体会得到白拓明的“喜欢”,但没有到“特别”的地步。
“你跟了白先生多久?你一定有过人之处吧。”女伴眼波流转,无时无刻不在展露风情,“毕竟呢,像我们这样的人……”
像我们这样的人。
有一瞬,赵新月好像突然间罹患失聪,后面的话,她半个字都没听清楚。
她转头看一眼白拓明,女人之间的悄悄话小声且含糊,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措辞简明地告诉生意伙伴,自己对什么行业更感兴趣。
“嗯。”赵新月看回面前的女人,抿唇笑笑,又与她碰了一杯。
外面的天,更黑了。
好在晚餐结束,白拓明没有转二轮的习惯,直接带赵新月回了他的别墅。
这栋房子一年之中有人住的日子其实不多,而房间每天都会被打扫,屋里的灯光大部分是暖色调,营造出一种温馨的错觉。
赵新月浸在浴缸里,整张脸没入水下,她感受到自己的骨血,一缕一缕泡在热水中,融化着。
“对不起,我喝不惯这个,有没有大麦茶?”几年前的记忆,又一次闯入了脑海。
那句话后,白拓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听不懂她的话似的。
赵新月越来越觉得奇怪,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时,手机在口袋里响了一下。
“小赵同学,你到底进来了吗?”
赵新月看看这行字,半晌,又抬头看看人。
噢……
“对不起,我走错了。”她连滚带爬站起来,落荒而逃,跑到一半折回去,红着脸拿走自己忘带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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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里的氧气一点一点在消磨,气泡钻出水面:“咕嘟,咕嘟……”
就快到极限。
赵新月猛然从浴缸里坐起身来,破碎的水声倾泻而出,溅了一地。
原来,是她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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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不知道白拓明去了哪儿,她找到书房,还是没人,只看到半墙高的一大幅拼图在角落摆放着。
白拓明闲暇时会拼凑类似的东西,他收藏了一屋子高达和乐高。要完成这幅拼图,工程量不小,赵新月上次来时,它才刚被拆封,现在已经是接近完工的状态,不知道白拓明一个人拼了多久。她走进书房,站到近前。
画面是富士山,大部分都是白茫茫、蓝幽幽的颜色,赵新月拿起盒子里未拼的一块,感觉与其他的几乎没有什么不同,这些太相似的碎片,不知道白拓明是怎么分辨的。
这里得有几千块,还是几万块?
她思索,揣测,直到男人的声音响在了身后:“你在干什么?”
赵新月一回头,看见了黑浴衣的一角。下一秒,她的头顶就被按住了,白拓明的手指一路摩挲到颈窝,去了往更深的地方。
“胆子变大了,”他低哑的嗓音咬着她,“敢动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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