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姐,你快来!”厨房里,胖胖的学徒小哥开心地朝赵新月招手。
他托着个小巧的竹编蒸屉,一掀开盖,白蒙蒙的热气滚滚翻涌而出。
“刚蒸好的虾饺,赶紧趁热尝一个,虾都是我一大早去水产场挑好,趁活蹦乱跳剥的,可新鲜了呢。”
筷子塞到赵新月的手里,厨房人来人往,她下意识避让到一旁,几次伸手,才接住了递来的醋碟。
虾仁很大个,从晶莹剔透的澄面皮下泛出红色来。
“谢谢。”赵新月说,小胖哥憨憨一笑,转身去忙活别的,隔一会儿推着餐车出去传菜,却发现她还站在厨房外的墙角,捧着那只饺子一动没动,不知在发什么呆。
“赵小姐?”被他叫了一声,赵新月才回过神来,一时之间很是不好意思,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能努力笑了一笑,低头吹吹气,给自己找补:“有点烫……嗯,很烫。”
虾饺在醋碟中浸了很久,早就变成适口的温度,赵新月迟迟不咬下。
直到一双干净的黑色皮鞋落在了眼帘里,朝她走近,赵新月慢慢地仰起了脸。
人流穿梭,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响起,白拓明在离她有点距离的地方停下,手里提着的,可不就是她忘拿的那只手包。
“你的手机,一直在响。”他把包递过来,态度模糊,看不出有没有不耐烦。
赵新月卡半秒的壳,迎过去:“噢,谢谢。”
她两只手都没空着,协调的同时不免一阵混乱,白拓明看在眼里,直接筷子碟子一并从她手中接过。
赵新月总算笨拙地从包里把自己的手机翻出来,它这会儿倒没响了,只是屏幕上黑压压一大块密集文字,看得人窒息,她尽力读懂字里行间想表达的意思。
她忽然抬起了头:“拓明,我,我……”
“工作?”白拓明一眼便了然,放得很干脆,“很着急就去吧。”
请假之前交接给同事的项目,还是出了些岔子。
赵新月眼睛眨个不停,其实她不是非得管这事。跟白拓明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愿让自己分心,工作总要提前安排好,或者过后处理。然而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她六神无主了一阵,还是点了点头。
白拓明可能以为事情严重,他站在面前,沉吟片刻:“我让沈煜跟着你,看能不能帮上忙。”
“不用,不要他。”赵新月一个激灵,猛摇头,又生怕被他看出点儿什么,垂下了脑袋,小声道,“我自己可以……”
她停顿,牙齿下意识张开,一只饱满的虾饺塞进来。男人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垂眸把醋碟里的食物喂给她。
“再吃几个,坐我的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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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媒公司流行弹性工作制,未过午饭时间,上午的职场大厅普遍是死气沉沉,只有手点鼠标的声音。温葵头戴U型枕,坐在人体工学椅上神游,仿佛一天还没有真正开始。
当赵新月走入隔壁工位,在桌上放下包,她瞬间清醒,一下子弹了起来:“你今天不是休假吗,怎么又回来了?”
“叶姐给我发短信了,我过来看看。”赵新月摸到钥匙,蹲下身从文件柜中翻材料,“本来就是我的案子,我也有责任的。”
“你有什么责任?”温葵一激动声音有些大,看周围人注意都被引了过来,忙跟着蹲下,在赵新月耳边压着火窃声道,“你辛苦谈成了合作,给公司带来利益了。完不成要求,是他们的问题,一群废物!都是出社会工作的人,还整天张口闭口艺术梦想,鄙视甲方品位差。既然这么清高,有本事为爱发电,不要收人家的钱啊。”
赵新月拍拍她的肩膀,抱着一沓文件加笔电,站了起来。
“小赵……”温葵叫了声,赵新月径自走到拐角的那一个工位前,坐在里面的设计满眼红血丝,正自暴自弃地开着公司提供给他的高配MAC PRO,玩扫雷。
“去开策划会,我们一起,我陪着你,下班之前应该还来得及赶出个新方案。”赵新月敲了敲他的桌子。
在他回话之前,她冷静地抢先:“你要辞职我知道,我支持你的决定。但无论如何,好好完成最后的工作。”
会议室里亮起投影仪,时间在一轮又一轮的头脑风暴之中,过得飞快。
如赵新月所说,新的提案在下班之前交了上去,只不过,他们一组人下班打卡的时间,是夜里十一点半。
等电梯的时候,她隐约晕眩,工作一天顾不上吃东西,只在中途随便啃了几口饼干,这会儿犯起了低血糖。
“小赵,叶姐给了餐费,我们准备去撸个串,你要不要一起?”同事锁好公司大门,礼节性地来问她一声,本以为她急着回去找男朋友,不会答应。
赵新月第一反应也是摇摇头,进了电梯,夹在一群人中间看着那数字跳跃,没来由地心念涌动。
“我跟你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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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花肉串,蒜蓉生蚝,冰啤酒……墙上挂着音响,循环播放口水歌,大概这才是赵新月熟悉的那种环境。
赵新月借了同事的皮筋,随意扎起个丸子头,边剥盐水花生,边听他们轮番发表社畜的烦恼,光是乐呵。
“小赵,你每天这么拼命工作是为了什么?”所有的人都声泪俱下泣诉完,只剩了一个她什么都没说,温葵便忍不住点她的名了。
“我……”赵新月未设防备,被一群人盯着,心底本能冒出句话,便如实交待,“我,只想活着。”
众人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说什么‘想活着’,这种话。”他们设计师不以为然地哧了声,“你销售提成很高的吧?你还有你的男朋友。”
赵新月没有否认,静了半晌。
“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男朋友。”她说。
赵新月本不该跟同事深聊这种话题。
但酒精作祟,又是夜晚,人总不慎说得太多,把真心吐露。
赵新月撑着脑袋,思绪一偏,脑海里又响起那句话:“我这个人不结婚的。”她目光涣散起来,在虚无的画面中,仔细回忆白拓明说话时的脸。
下一刻,赵新月又想到个实际的问题,媛星住疗养院的费用,都是用自己的薪水支付。可那高额的薪水虚得很,一旦白拓明撤了合作,她在公司什么都不是。
设计师却误解了她话中的意思,嘻嘻哈哈地点头认同:“他当然不是一般的男朋友,他可是全沪市最有钱的王老五。”
“你说得没错。”赵新月笑着投降,不争辩,她意识过来,自己刚说的话太不合适了。
还好,手机在这时“嗡”了一声,赵新月拿着起身,就要去处理。温葵不高兴地拉拉她的手:“都什么时候了,吃饭呢这。”
“一分钟。”赵新月竖起根手指,是甲方那边表示感谢的信息,这个项目应该是差不多搞定了,不会再节外生枝。她往外走,要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听后面那句语音。
“你就这点讨厌。”温葵嚷嚷,“除了那位,谁也不能影响你工作。”
“我明白了,小赵一心想当事业女性!”另一个同事跟着调笑了起来,“对了,你们知道香奈儿吗?她一辈子住在酒店,只谈恋爱,终生未婚……”
欢声笑语送入赵新月的耳中,她脚步没停,走到烧烤店门外,认真回复了客户的短信。没等退出页面,新的来电覆盖了屏幕。
“赵小姐,您在哪儿呢?”是白拓明的司机,他殷情地询问地址,表示要来接她下班。
但赵新月记得自己很早就给他打了电话,她会忙到很晚,不必一直等。
“不用麻烦,我一会儿就自己回去了。”她道,接着,一个清冷的男声在听筒里响起。
“把电话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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