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沈娆娆醒神，揉了下眼睛，“几点了？”
桃花不懂西洋时间，只轻柔说：“卯时两刻了。”
沈娆娆顿了一下，无声默念了几句子丑寅卯，比着一算，心说哇原来连七点都没有。
“这么早，怎么就起了？”
桃花铺好床，拿出腰间钥匙把柜门打开，把里头的东西都收拾起来，都是要拿去马车上的。
一边干活一边笑着回说：“不早了小姐，关嬷嬷已经煮好了粥。等小姐吃好，咱们就要出门了。”
沈娆娆坐在妆台前，低头看了一眼身上陌生的衣服，有些新奇。
她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但穿着很舒服。斜襟窄袖，暖白的底色，上面弯弯绕绕绣着翠绿色的藤叶。下身是酱红色的马面裙，最下面一圈绣着和衣裳同色同样的翠绿色藤枝绿叶。
沈娆娆感觉自己真成了个古代人一样，她就连脚下都穿上了一双绣鞋。
心里愈发迷惑，这是哪个年代啊？
再看镜子里，一头顺滑黑亮的头发却散散披着，只在耳边别了两个发夹。
沈娆娆自然是十分好看的，出挑的容貌，身条更好，肌肤瓷白，眼神清亮，脸盘巴掌大小，唇红，秀鼻挺而小。
她走在路上是能惹大家回头的存在。普通生活中很难遇见这样好看的人。
穿着这身衣服不太适合散着头发。桃花将沈娆娆的衣物收拾好，转头见沈娆娆对着镜子蹙眉鼓嘴，抿嘴轻笑，上前说：“小姐，我还是帮你把头发梳起来好了。”
先前桃花准备给她梳，沈娆娆不让她动。这会儿桃花再说，沈娆娆就不反对了。
“小姐头发养得真好，发质黑亮厚实。”桃花手巧，很快就梳好了。
“我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呢。”沈娆娆问。
桃花道：“昨儿晚上就洗了，会给小姐带上的。”
弄好了两人一起去了前厅屋。小锅子熬好了白米粥，桃花去去盛起来端给沈娆娆，还添了一碟小菜。
沈娆娆问：“嬷嬷吃了没？”
关嬷嬷从马厩过来，说：“吃过了，小姐别光记着我们，自己多吃些。”
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沈娆娆抬头张望了下，见是昨天过来的那两个人。
出一趟远门要带的东西很多，除了粮食，还有被褥衣服，吃用的炊具等。
主要是有沈娆娆在，关嬷嬷心说必是要精心伺候着的，尽管眼下条件不好。
沈家贵重东西都钱财首饰之类的沈老爷走时肯定都带走了，给三小姐留下的就那十几身新衣裳，鞋子这些。
亏得着是个大马车，能放不少东西，关嬷嬷很满意。
“水囊别忘了，几个都装满带上。”关嬷嬷对桃花说。
“都记着呢嬷嬷。”
沈娆娆早饭吃好，天色渐渐亮起来，朝雾散开，云霞消失。
一切收拾检查完毕，桃花拿个脚凳，扶着沈娆娆进马车。
关嬷嬷开大门，石头拿着缰绳牵着马，一个人一起出了沈宅。
沈家湾里人差不多都走了，村里安静得很。出了村口，桃花也被叫进马车里坐着。
关嬷嬷和小六石头三个人，坐在外面。
石头一手拿着鞭子，一首轻轻攥得缰绳，马车走的既稳且慢。
隔着门帘，听见沈娆娆说话：“关嬷嬷，我们这一哭大概要走多久？”
关嬷嬷没去过京城，不大清楚，但之前听沈老爷说过，于是回答：“路上顺利的的话，怕也要两月余功夫功夫。”
沈娆娆惊讶了下，没想到会需要这么久。
关嬷嬷还在说：“找要经过省城，也不知道路上情况怎么样。”
小六石头对望了一眼，心说哪能好得了，整个北岭省都在遭灾，都不知道已经饿死多少人了。
沈娆娆把窗户帘子撩起来看外面，只觉迎面扑来一种沉闷荒凉之意。
他们走了一段路，终于走出了沈家湾，过了村里的石门牌坊，上了官道大路。
渐渐的，能看见人了。
越走，人群肉眼可见越发多了起来。
大都是一群一群，拖家带口，拉着板车装着行头逃荒。
面色透着贫苦和绝望。
桃花让沈娆娆把帘子放了下来，“小姐莫看了。”
说实话，沈娆娆有点震惊所见，眼睛微微睁着，心中略感沉重，怎么会有这么多逃荒的人？为什么政.府没有出来管这些事？不赈灾的么。
马车在人群中很打眼。在乡下，马并不常见，一般有牲畜的都算是富贵人家了，年成好的时候，沈家出行工具都是驴子车。
何况沈娆娆这马车很大，看着气派，马儿更是膘肥，一看就知道是匹壮年马。
这样的出现在逃荒路上，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还未走远，路上的人都是周遭村子镇子的。
也有沈家湾里的人，有人看见了关嬷嬷，于是就知道是哪家了。
一伙几人边赶路边议论。
“那不是沈大老爷家的下人？沈家一家不是早走了？”
另一个人说：“沈老爷是走了，我听说还有几个下人留着，好像是等他们家的三小姐，现在出门了，想必是小姐回来了。”
“这人跟人的命可真不一样。没灾的时候他们是老爷小姐，住大宅子，吃山珍海味，养着一院子下人伺候他们。这有灾了，咱们都要饿死，他家小姐还能坐马车。”
路不好走，人多，马车就更赶不快。
这些人逃荒，大多是村里熟人一起走，觉得相互间有个照应。大家都这么想，走着走着，就形成了了逃荒队伍。
有牲畜车的人少，大多数都是靠一双脚走，累了就休息下，吃饭的点也停下休息。余粮都有定数，人人都憋着省着吃，一粒一粒数米，都是喝中午一顿米汤，晚上不动粮食，看能不能寻着野草树皮裹腹。
直白□□的民生苦。
沈娆娆他们出发早，中午走到十二点多，关嬷嬷叫石头把车停远一些，不跟人打堆。
停下后，对沈娆娆说：“小姐出来歇歇脚吧。”
沈娆娆的确快坐不住了，这辆马车是比较好，里头宽敞，只是放的东西多，活动的位置有限。
主要是路太颠簸了。
她以前又没坐过马车，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下来。沈娆娆一坐一上午没吭声，也真算不容易。
桃花先下来，再去扶沈娆娆。
“小姐饿了吧，桃花去起灶，弄点吃的。”
一提吃饭，沈娆娆下意识抿了下嘴巴，她昨天穿过来，昨晚上吃了一碗粥，今天早上又是一碗粥。两顿米粥而已，现下就有些馋别的吃的了。
看情形这顿还会是粥。
这一下想到她穿过来的时候提的那两个有点沉的零食袋，里头还有她买的菠萝餐包！
脑子想着松软可口的面包，嘴巴就开始分泌唾液。沈娆娆拉了一下关嬷嬷的衣服，说：“嬷嬷，我不想吃粥，给我考跟玉米吧。”她记得她们有一麻袋玉米。
关嬷嬷说好，都依。一边心疼小姐觉着委屈她了。
不远处小六起好了炉子，把火烧得噗呲噗呲，噼里叭啦飞火星子，桃花得了关嬷嬷吩咐，仔仔细细去粮食袋里抓了两把小米，洗干净加满锅的水煮。另烤一根玉米，自然是给沈娆娆准备的。
沈娆活动了下手脚，在周围小小走了一圈，又回来，扶着车边轴上车，
她在马车里翻，找到了自己的零食袋，把面包拿出来。
一袋面包一共也就六个。这东西保质期两三天，趁着新鲜才好吃。
沈娆娆在车里喊：“嬷嬷——你来会儿。”
隔着门帘，声音都是软腻的，好听的紧。
关嬷嬷忙地应：“哎！”一边拍拍手，往车里走。
马车里没法直身，沈娆娆压着腿跪坐，关嬷嬷怕上去把地方弄脏了干脆不上去，只掀开开一点帘子，上半身探进去：“小姐可有什么事？”
她是个大嗓门的人，跟沈娆娆说话不自觉放小音量，是打心眼里疼爱他们小姐。
沈娆娆拆开面包袋子，一股匀着奶味的香甜味道在马车里散开。
沈娆娆道：“这面包是我昨天带回来的，不吃就要放坏的。我吃两个，其余的你们一人一个。”
关嬷嬷很快回神，她怎么肯吃小姐的。急得连忙推：“小姐快收起来，嬷嬷是粗人，吃这个糟蹋。小姐自个儿吃，也不必给他们，外面煮了粥呢！”
沈娆娆就说：“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再说我也不能吃独食。嬷嬷，这是外面的东西，你们可能没见过，一起尝尝吧。”
只不过是几个面包，沈娆娆却在关嬷嬷眼里看到紧张，郑重，好像这是多了不得的东西一样。沈娆娆对饥荒有了一点感触。
她话里语气定定，很认真，并不是假装或者作态。尾音又好像有点撒娇，关嬷嬷瞬间对沈娆娆更怜爱疼惜了。
他们家小姐哦！这般好心肠，漂亮又善良！
关嬷嬷没再拒绝，但想着小姐的好东西都分给他们吃，得要在石头小六两人面前好好说说，叫他们要记着小姐的好！
沈娆娆吃了两个面包，甜食带来的愉悦感很快就将寡淡的胃部抚慰了，很满足。
马车外头，石头小六也在说话，他们那天见了沈娆娆一面，就一直对她恭恭敬敬的。
沈娆娆像个仙女，像皇宫里的娘娘宫妃，漂漂亮亮，不爱说话。
石头他们没读过书，没文化，形容不出来，就是觉得，沈娆娆高高在上，跟他们这些人云泥之别。但就是让他们看着就心生喜欢，生不出造次之心。
关嬷嬷拿了面包出来，给沈娆娆说了好一番好话，让他们都记三小姐的好。
石头小六很早就开始每日吃不饱，饿肚子这事永远都习惯不了，只不过是没办法，这种年成，能活下来都是命大，不敢奢求别的。
面包是他们没见过的东西，但闻味道就知道是好东西。
咬一口，香甜软和，口齿留香，是从没吃过的味道，石头小六两人眼睛都惊大了一瞬。
太好吃了！
米粥一有整锅子，关嬷嬷让他们都多喝几碗，配着面包，包括桃花，几人吃的头都不抬，一时只听见食物入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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