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君竹半垂着眼,将心底升起来的丁点儿愧疚抛之脑后。
她靠坐在椅背上,重新持起竹箸,冲桃夭笑了笑:“这陵城醋鱼有多种吃法,唯有一种乃最佳。”
桃夭挑眉:“哦?”
季君竹顺手夹起手边松树喉头蘑,咬下一小口,咽入腹中。
悦来酒楼内厨子的手艺不错。
这盘松树猴头蘑食材虽不是她喜欢的肉食,却做出了肉的口感。以高汤浇淋,味美鲜浓,爽脆可口。
用完碗碟内桃夭亲手布的菜,季君竹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唇。
“陵城醋鱼最特别之处,乃其烫头。烫头以糖醋为汁浇淋鱼身,入口甜酸刺激,口齿生津。不过这淋上来的汤汁并不能完全入味。是以最佳食用之法,便是将鱼肉剔骨,沾汁入口,口感更甚。”
季君竹顿了顿,斜睨了眼不靠围栏角落处的男修,也不知他究竟灌了多少酒,眼睛已是没了焦距。双手撑在桌沿上,垂着目一动不动,仔细看却是醉意上头睡着了。
桃夭为季君竹斟了杯桃花酿,嗔怪道:“修士历来不重口腹之欲,就你有耐心将精力花费在挑鱼刺这等吃食儿上。”
季君竹但笑不语,两人推杯换盏两旬。
新点的那道陵城醋鱼便被小二姐端上桌。
桃夭殷殷切切的看着她,催促道:“老魔,你要的鱼来了,快尝尝味道。”
季君竹应声举箸,可竹筷停顿在盛着醋鱼的青瓷碟上,久久未曾有下一步动作。
她踌躇的不知从何处下手分离,陵城醋鱼五百年前倒时常吃,可剔鱼肉的法子她并不会。
迎着桃夭灼灼的视线,季君竹手持竹筷……
硬着头皮,将盘中半块鱼皮撕了下来
桃夭神色错愕,几息后,克制不住,捧腹大笑。
季君竹木着脸,不着痕迹的再次瞟了眼不远处墙角,喝醉酒的紫衣男子纹丝未动,醉的不省人事。
“老魔,你方才所说的剔除鱼肉之法该不会就这般吧?哈哈哈哈……”
桃夭撑着腰,笑的眼角抽搐,指着鱼皮上密密麻麻的细刺:“瞧瞧,全是鱼刺……啧啧啧……季……三小姐一张嘴,只能听听罢了。”
装逼了半天,被自己打脸。
季老魔倒是不生气,心理素质极好的夹了一块鱼尾扔进桃夭碗内:“吃吧,你行你来挑。”
一顿饭用完,并没有花多少时辰。
季君竹看向屋外冷清的街道,抿了口热茶。
酒足饭饱,天色已晚。
跟着桃夭出来要问的事儿该到了问的时候。
季君竹侧头,神色微凛:“今夜桃主出现在季家废灵根三小姐屋檐外,意欲为何啊?”
小二姐将紫檀木桌上的碗筷收敛干净,桃夭手持玉壶,将季君竹身前的青瓷杯续满热水。
迎着她的目光,问了个不着边的问题:“你以后有何打算。”
氤氲的蒸汽从瓷杯中升腾而起,模糊了季君竹半张脸。
她垂着眼皮,把玩腰间那枚做功并不精细的锦囊。
“桃主支支吾吾转移话题大可不必。你今夜应不是偶然蹲守季家别院,而……季家废灵根三小姐身上,有桃主需要探究的东西,我可猜对了?”
意图被拆穿,桃夭眼睛一眨不眨,并不奇怪。他放下茶盏,双手支棱着下颌。
细细打量一桌之隔的女子。
黛眉长睫,明眸幽邃,瑶鼻玲珑秀挺。如瀑的长发半披肩头,将白如脂玉的细脖半遮半掩。
二楼雅室,地龙烧的正旺,噼里啪啦的火星投射在她的脸上,为她渲染了层光晕。
桃夭一时看的有些恍惚,仔细打量季家病秧子三小姐的面容,除了嘴唇惨白,面上多了丝病气,这张脸竟与季老魔本人有七成相像。
这等姿容的女子放在修真界却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了。
“我好看吗?”季君竹伸手在桃夭眼前招了招,她勾唇似笑非笑问道。
眼前桃花面的男子,抬眸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眸中似含着抹清泉,波光涌动。
他双手托腮,朱唇微嘟,莹润饱满的唇形,诱人深入。
慢抬手,两指拈了缕额边碎发,轻佻的缠绕其上。
他的动作都极缓,而缓慢的姿势中,又凸显了几分道不明的引诱。
季君竹伸出一根竹筷点在他越凑越近的发髻上。
低声道:“无用功,桃主乖一些为好,本尊耐心有限。”
季魔头语气未变,可眼底却没了笑意。
这是她失去耐心的前兆,桃夭见过。
圣墟秘境,他见识过佯装成温柔细致女修的魔尊比魔头更无情的一面。
他、白妖精、祁老道,他们都是令她失去耐心的那一类男子。
好在,他从小修炼媚术,对女子喜怒哀乐了若指掌。
那日,他脱光衣服站在她身前,她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的眼睛,道一声:“皮肤真好!”
眼底清明,不着一丝情yu。
那之后他便明白,撕破季老魔的衣衫一如撕破她的伪装一般困难,想要得到她,是件比渡九重雷劫更为艰难之事。
修道已是很苦,何必令道途苦上加苦。
他勘破的比另外两人早,这会儿便还能与她共饮一杯酒。
如此甚好!
桃夭眯着眼,强行压下桌椅下蠢蠢欲动的手,歪歪扭扭的坐回木椅上。
举起凉茶一饮而尽,脸色很快恢复如常。
“老魔你当真想知道原因?”桃夭眸中滑过一抹深意。
不好预感袭来,季君竹慢半拍的点点头。
把玩着修长的细指,桃夭低头沉吟。
隔了半晌方道:“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不过你若执意问我,念在当年你点拨之恩的份上,本尊与你说说倒是无妨。”
季君竹挑眉,饶有兴趣的笑了笑:“行了。别卖官司。能劳合欢宗宗主亲自前来查探的事情,定是件大事,再好不过灵根重塑,再坏也只是一纸神谕而已……”
桃夭打了个响指,抬起头,一双桃花眼盛着看好戏的笑容:“一语成戢,我的确因神谕而来。”
季君竹木着张脸,轻咳一声。唇角的弧度几乎快维持不住,她掩饰性的抿了口水,长睫半垂。
“五天前神域出,玄天大陆最年轻的高阶男修清华宗流云殿殿主祁琰昱被匹配给陵城季家三小姐季君竹为夫。”桃夭一错不错盯着季君竹,将她瞬变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
“陵城季家乃合欢宗附属宗门,山门距离此处极近。我左右无事,便替祁老道先行看看,陵城费灵根季三凭什么能被神域匹配上。没成想,竟是看见了老魔你。哈哈!”
桃夭忍不住笑出声:“天命为之,五百年前你因违抗神谕而死,五百年后,神谕将你二人再一次匹配上。不过,你若是不愿,本尊倒是乐意与你携手……?”
桃夭撑着下颌,媚眼如丝的看她:“你若是答应做合欢宗宗主的妻主大人,本尊为你经历一次浩劫也无妨。”
“啪嗒”季君竹折断手中竹筷,弯唇,阴恻恻的拒绝:“不了,多谢好意。不过有一点儿还需宗主解惑,神谕既是已出,为何我在陵城季家并没有听见半分风声?”
桃夭掩嘴轻笑,叹了口气:“祁琰昱不愿要季家三小姐这个废物妻主罢了,你当他如今还是五百年前任由你逗弄的小道士吗?”
季君竹蹙眉,不着痕迹的觑了眼角落内,睡死过去的紫衫男子。
漫不经心的问:“所以?”
“老魔你醒来便是五百年后,许是不知五百年岁月更迭,能发生很多事。当年你以己补天,救天下苍生。世人都道你乃大彻大悟,将功补过 。可是唯有我、白妖精、祁道士三人明白你祭天真相。”
桃夭抬手揉了揉额头,见季君竹神色未变,如五百年前一般没心没肺。
眉目间疲态一闪而逝,他将心底深处的质问憋了回去。
低低笑出声:“罢了,与你说这些有何用。今日你得亏遇见的是我,能心平气和与你吃酒。倘若你转世重修之事被祁老道、白妖精察觉出端倪,他二人…呵!”
季君竹撩开眼皮,淡声道:“当年之事,结局已是我能做到最好。除了落了琰煜脸面外。本尊自诩所为问心无愧。”
桃夭冷哼一声,满目疯意:“罢了,魔尊既觉问心无愧便好。俗话说一饮一啄皆是造化,正因了魔尊当年成全之功,白亭秋从结界缝隙而出,在域外苦修多年,如今乃妖界兽王。而祁琰昱,那刻板的道士对自己便更狠了些,他靠着剑冢修炼,一步步摸索创立混沌斩妖诀,成了玄天大陆唯一能与妖王抗衡的剑修。”
桃夭歪头觑了眼阴影处一言不发的女子,唇角似笑非笑:“……祁琰昱如今与神谕同等重要。为大局考虑,十大门派中那群老家伙们只能用大义要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百般劝说。神谕匹配的道侣说白了乃一名声,只要他能答应将你放在身边,委屈自己被你恩爱十月,天罚倒是可不攻自破。”
神谕是有漏洞可钻,强制匹配的男女,同床共枕一月便抵消天罚。
不过被女子元阴之力浇灌的男子,就如上了贞操锁,往后除了匹配的道侣能碰,旁的女子再也不能令之动情。
“啪嗒”季君竹掰断手边另一只竹筷,抬头唇边弧度消失无踪。
“因此今年关于辞染仙君的神谕被瞒了下来,而老魔你,作为陵城季家三小姐,只能沦为辞染仙君应付神谕天罚的的废棋。”
季君竹声音有些哑,盯着地上歪七扭八的酒葫芦,沉默了片刻。
反问道:“他岂会应?”
五百年前的小道士,清冷冷一人,但凡女修多看他一眼,会黑着脸怒气冲冲拔剑相向。
那样的人,除了在女主面前载了次跟头。
如何会愿承欢于陌生女子身下?
季君主漫不经心把玩锦囊的手忽然一顿,半垂的眼皮越挣越大,眸内涌上巨大的震怒!
女主????
女主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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