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江未眠收到那份大礼了吗?
少年淡漠的眼神掠过她去时的方向。
他对她心软了一次,不会有第二次。而且,这一次自己用这么高规格的杀法来对付她,也算是足够给她面子了。
那东西,他养了两年。可比不得旁的妖物,是他手头最大的一张牌。
他本打算亲自将“慕寒”带来,没想到她倒是自己去了,给他省了不少事,还给他制造了不在场证明,让他可以轻而易举摘得干干净净。
照镜子,喜欢吗?
少年唇角翘起,干净又无害。
不杀月秋崖了,不代表给江未眠留活路。她知道的太多了。
少年眼风一扫,那阴暗处躲着的镜中魅便飞身上前,趾爪带风,袭他咽喉。
月秋崖才转过身就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眼看着那尖利爪子距离郁宿舟咽喉只有寸许。月秋崖眼皮一跳:“雨生树!”
顿时千千万万棵潮湿翠绿的木植自水池拔地而起,势如破风,尖端锐利,刺透那阴物的身躯。
那阴面顿时碎裂成千千万万碎片。掉落水中,被树木根基吸收。
郁宿舟掩盖住眼眸里一丝笑意。
得逞了。
月秋崖这样的人,不会放任他死掉。
所谓正义之士,心如铁石,却比谁都好骗。只要,你是弱者。
月秋崖接住惊慌失措的美少年,将红伞收至身后。她心里对于他的怀疑已经有了一丝的动摇。
“月大家,是自南诏而来?”是少年清澈的,犹疑不定的声音。
月秋崖不语。
她是捉妖人,也是月大家,出于本能,出于责任道义,理应救他,但她确实不喜这少年周身阴郁。
阴面镜中魅一击破,阳面镜中魅便如同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了。
月秋崖收了收伞,最终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是。”
南诏的术法奇异,他为了保护江未眠自幼修习了基础的术法,他看得出来也不算奇怪。
而少年惊喜仰慕且依赖的目光让月秋崖心头的不确定动摇一分。
虽说是他将鲤鱼精带来,但是也没有具体的证据,证明是他要害眠眠。
不过,他也确实说了谎。他明明知道眠眠受伤了,自己手臂上也出现了同样的伤口,却表示不知道眠眠被掉包。
这少年邪气诡异之处,也不容得她宽宥。
她素白袖口一抖,将红伞系在身后。
但是,他很弱,而且就凭借他一个人,真的足以操控这么缜密的计划吗?
按照这个思路下去仔细判断,他也不会有这个能力操纵这些小妖大妖。
若说他控制那修为低弱的鲤鱼精,或许还能当真,但桩桩件件联系在一起,可不是这样一个少年奴隶能够做到的。
见月秋崖眼神依旧很冷,郁宿舟乖巧道:“我曾见过一对南诏夫妇,是他们教授与我简单的符咒,所以我才知道的。”是一副明显的,害怕她怀疑的,还带着点恐惧的样子。
但看得出来,少年眼中的光华一瞬被擦亮了,是她常见的仰慕之色。
南诏术法百宗,月氏是苗裔,故有风生雾,雾生云,云生雨,雨生树,树生万物之说。
虽然强大,南诏术法一向为捉妖正统鄙夷,正是因为其中所借神怪之力诡异,难以捉摸。
“嗯。”月秋崖应了一声,心情更加复杂。
“谢谢客人救命之恩。”郁宿舟额角碎发随风而动,是恰到好处的乖。他的笑是不越轨的,看上去温顺又可爱。
月秋崖默了默,道:“无妨。”
随后她抬起眼,将洒落的符纸收进了衣袍内:“眠眠呢?”
对面的少年无辜眨眼:“阿眠去找慕大哥了。”
月秋崖蹙眉:“慕寒?”
“今日月晦,慕寒应当是抱病不出,她若是找还是极好找到的。”月白长裙的美人目光越过高墙,落在院前,随后身形一动,到了门前,“不至于到了此时还没找到。”
圆形拱门做成苏式,秀丽又雅致。
她指尖一戳,戳到了一层薄薄水膜。
眉峰一耸,她指尖一弹,薄膜应声而碎。
照镜子似的,对面出现了又一扇门,月秋崖背后红伞一动,疾飞击碎那一扇门。
此时,两扇门方才重叠起来。
院外院内景观,花鸟鱼虫,转瞬丰富。
月秋崖脸色一白,古井无波的面容一颤。
*
江未眠牵着身后那不知是何物的仁兄四处打转。
她心中惴惴不安,脚下却走得飞快。
系统依旧宕机中,自从替她挡下了来自镜中魅眼瞳的一盯,系统的存在感便急剧降低,方才她呼唤了它好几次,它都迟迟不发话。
看来只能靠她自己。
果然,走了许久,她脚已经又酸又麻了,却依旧在这后花园打转。
真是鬼打墙,该死,竟然一个人都没遇到。
恰巧她今日出门得急,除了郁宿舟擦过血的短刀外,竟然什么也没带上。
忽然她心头一动。
辟邪铜钱还在怀里。
她心头轰然一声,联想起那个雨夜,那一只镜中魅,也不害怕她身上的铜钱。镜中魅这种低级妖物,不害怕铜钱的镜中魅......郁宿舟的血。她的血。
再联系到今日的一切,江未眠瞬间明白了,咬牙切齿:“郁宿舟。”
若说她方才只是怀疑他,如今几乎可以确信就是他了。
郁宿舟以她极阴之体饲养妖物,又以他的血给妖物以不畏惧符咒,辟邪铜钱的短暂能力。
她本以为小变态的杀意减退了,却没想到,他杀意的减退,只是因为不想杀月秋崖了。
想到这一切一定是小变态干的,江未眠反而镇定下来了。
小变态,也许将灭门计划提前了。
当第九次经过那一盏琉璃灯时,她停了下来。琉璃灯上风铃转啊转,她笑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都是千年的狐狸,咱们也不讲什么聊斋了啊。”
“慕寒”歪歪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球迅速布满了整个眼睛:“没力气了?主人说,今日把你给我加餐了。”
江未眠皱了皱眉,随后道:“上次在柴房的也是你吗?”
“慕寒”没有回答。江未眠侧过头看他:“郁宿舟竟然原谅你了”
睚眦必报的小变态,会放过这吞吃过他身体的妖怪?
而她目光才一转,面前好好一张美男子的脸,顿时变得惨烈可怖——自耳根裂开的嘴,几乎可以吞得下两个江未眠的脑袋,如同蛇类。
江未眠眼皮一跳,看到了他的肚腹中,全是苍白的雾气。
她心里瘆得慌,但是此时孤立无援,只能大喝一声,抽出了小短刀。
镜中魅:??
显然这只镜中魅方才陪她玩儿了许久我牵着你走路,你带着我闲逛的游戏,已经完全把她当成了弱不禁风,任意吞吃的食物,并未设防。
它实在没想到这姑娘这么虎。
江未眠手中的短刀好歹也算是短刀,她将短刀探进了镜中魅的口腔内一阵乱捅,随后手下翻搅,硬生生将镜中魅当成了个陀螺来转。
那短刀本来对它本不应该有什么攻击力,毕竟它已经是吞噬了郁宿舟血肉的大妖,但是偏偏,那短刀上还沾着郁宿舟的鲜血,顺着它喉咙口,自然而然和它的身躯融为了一体。
江未眠松手。
镜中魅自然暴怒。
也正是在此刻,江未眠气吞山河,声如洪钟:“等等!”
“你别吃我!”
小姑娘终于带着柔弱的害怕开口求饶,这是镜中魅意料之中的。只是镜中魅没有料到,面前这胆小娇弱的姑娘,面容难言地镇定,不带丝毫乞求之意。
江未眠脑袋飞速运转,她想了想原著里那异兽咆哮瘴气环绕的深渊落崖,和自己想要换一具身体的宏图壮志。
这可不怪她了,这是郁宿舟亲手将这东西送上门的,也是亲手给了她机会再算计他一场。
那就顺了他的意吧。
江未眠开口了:“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镜中魅嗤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同我做交易?”
面前满脸塘泥的少女露出牙齿,毫不矜持地一笑:“我帮你拿到郁宿舟的身体,你放我出去。”
镜中魅冷笑尖利:“我凭什么相信你?”
江未眠心中一定,知晓这是稳了。
她循循善诱道:“难道,你想一直被郁宿舟控制吗?他翻手就可以毁灭你,而你不能做任何挣扎。”
“你拿走我的身体有什么用呢?”小姑娘很有耐心,和蔼又亲近,“你看,你拿走我的身体,你就能获得你想要的东西吗?”
“你们镜中魅,不就是想要一副身体,获得脱离镜子的自由吗?”
江未眠一点点下饵:“可是,你若是今天取了我的身体,也照样获得不了自由。”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做事呢?”
镜中魅似乎有动摇之色:“我只能听他的。他是我的主人。”
江未眠趁热打铁,露出个诡秘微笑:“你为什么要听他的呢?”
“他是我的主人......”镜中魅理所应当,却猛然住嘴,“你是说?”
江未眠收起笑容,摆摆手很是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
郁宿舟活着一日,镜中魅就无法重获自由一日。
所以,要怎么办才能获得自由呢?
自然是......
镜中魅笃定道:“你让我杀了他。”
江未眠默默在心中微笑,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说的啊。
镜中魅忽然冷笑:“我凭什么听你的,你不过也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罢了。”
“我不是‘人’。”她晃晃手指头,笑眯眯,“我姐姐是捉妖大家,我姐夫也功夫盖世,而我家富甲一方。”
“我身后站着这些人,你觉得跟着他刀口舔血好,还是跟着我,轻松躺赢好?”
江未眠圆溜溜的眼睛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和自信,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里多没有把握,毕竟,这是一只妖物。
半晌后,对方终于道:“你要我怎么做?”
江未眠松了口气,胜败坦然地直起腰:“他让你对我做什么,我就让你对他做什么。”
面前的小姑娘脸上带着点森冷的天真无邪笑意,镜中魅听见她悦耳而稍显稚嫩的声音:“杀了他,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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