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小说:病娇竹马为何那样 作者:吞金
    “嗯?”

    那人有些惊讶,接过帕子,展开凑到鼻尖轻嗅。

    “伏心散。”他挑了挑眉,“大楚的皇宫怎会有这东西?”

    元宜耸耸肩,自己寻了个凳子搬过来坐下:“自然是西疆的人带回来的了。”

    “幸好今天宫里没有人发现,不然啊,我这小命可难保了。”她扯了扯袖子,感慨般地轻叹一声。

    “所以这事,还和誉王有关?”那人沉吟片刻,放下手上的帕子低声说道:“这京城里头,知道这东西的,除了咱们,可就是他了。”

    “誉王这么做,也不怕害了你。”他眸中微闪,声音里带了些怒气:“怎么说也是好多年的情分,他竟这般——”

    “苏子和,我让你打探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元宜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猛地打断他的话,抬头看着他,手上还拆着脑袋上的发簪发髻。

    苏子和被这么一怼,幽怨地瞧她一眼,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随后他收回翘起的腿,从胸前掏出个小小的纸卷丢了过去:“我能查到的,都在这里了。不过誉王行事诡谲,警惕极高,我硬是没能近他的身,只从他那书阁里找了些东西。”

    元宜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展开纸卷仔细地看起来。她的发髻已经拆下,一头乌发瀑布似的垂在脑后,上面像是有光辉细细流淌。

    “巡防营有异动?我记得那里是叶将军管辖,没想到连他也搅进去了。”元宜暗暗咋舌,心说这大楚果然要变天了。

    “不光是巡防营,城里的禁军最近也出了不少乱子。大皇子这些天也没少忙,一直在营里平乱,顺便进行一波人员清洗。”苏子和起身把元宜拆下来的发钗放进首饰盒里,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额前的发须。

    元宜轻轻嗯了一声,继续看着纸上的消息,暗暗记在心里。

    “那个阿丽——”元宜看过纸上最后几行字,眉头越皱越紧,“她是郦国人?”

    “喏。”苏子和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过去,“在她房间里找到的,上面全是郦国的文字。哪个楚人会没事看异国的字,这乱七八糟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谁看得懂?”

    元宜无奈地扫他一眼,皱着眉毛展开新扔过来的纸。纸上确实写满了……一系列鬼画符,龙飞凤舞,笔画流畅。

    自然,什么也看不懂。

    元宜看了一会就觉得头昏脑涨,忙把纸折好,放进柜子里的密匣里。

    “这凡是和他相关的事,每一个省心的。”元宜揉着太阳穴瘫在床上,小脸耷拉下来,像只被榨干的橄榄。

    “我不就是当年不告而别了,虽说有错,寒了他的心,但我也是不得已。他都不听我解释,上来就这般对我!”

    “又是派人监视我,又是当着他人面羞辱我。”元宜望着上空浅绿色的床帘,脸颊因激动泛起淡淡的粉色:“凭什么啊!”

    “凭他身份比你高,凭他年纪比你小。”苏子和似乎想要安慰她,便一本正经地瞎说大实话,“其一,你年纪比他大,按照大楚的规矩,自然要多体谅弟弟;其二,他是皇子你是臣女,他对你做什么你也不能反抗。”

    “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

    元宜冷笑一声,抓起身边的枕头甩向苏子和的大脸:“滚!”

    苏子和并没有滚,他在床边轻轻坐下,揪着床帘上的穗子:“夫人的事,你确定和大楚皇室有关?”

    “嗯。”元宜半张脸掩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娘亲出事后,我在府上仔仔细细搜过一遍,然后在西南的墙角里找到了一只裂掉的箭头。”

    “今天春节我进宫赴宴,宫中尽是禁军把守,武器拿的也都周全。”她被子里的手微微攥成了拳,“我经过一个拿着弓箭的禁军身边时,发现他箭筒里的箭头,和我当年找到的那个一摸一样,上面都有一个凹进去的印文。”

    “大楚铁矿缺乏,铸造权抓得紧,国内兵器铸造都是公家独有的权利,由官府统一管辖,不会有人私自铸造兵器或是仿制兵器。”

    元宜眸中微黯,声音恹恹:“所以那枚箭头,绝对和禁军手上的那些,来自同一个地方。”

    “我之前身在元府,父亲那人多疑,林氏又总爱盯着我,办事多有不便。这会儿来了皇宫,倒是个绝佳的机会。”说罢,她伸手敲了敲苏子和的后背:“自然,你办事也方便些。”

    苏子和早习惯没事被打,动都没动,依旧大喇喇地倚在床边:“我可不觉得方便。”他烦躁的甩了甩头,抱怨道:“我苏子和堂堂七尺男儿,竟要在宫里装个太监。”

    “你可真是坑的一手好兄弟,师父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心疼我。”

    元宜不以为然:“你师父可是我亲外祖父,要疼也是更疼我。”她抓着被子翻了个身:“对了,外祖父那边怎么样?”

    “师父得知你入宫,立刻赶到元府把你爹爹骂得狗血喷头,还想要进宫面圣把你救回来。”苏子和仰头打了个哈欠:“还好我及时和师父解释,他才没了这个心思。”

    他幸灾乐祸地望了眼元宜:“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和师父解释,不然他老人家定会罚你。”

    元宜叹气,又戳了戳他:“你以为你会有好果子吃?外祖父罚我,也肯定会罚你。”她缓缓坐起,朝苏子和摆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我这忙了一天,也该歇息了。”

    苏子和帮她把鞋子摆好,床帘放下,朝她打了个响指:“走了。”

    话音刚落,人影一晃,屋子里顿时只剩元宜一人。元宜到桌前喝了口水,转过身将屋里的灯熄了,换上寝衣钻进被子里。

    被子松松软软,被风吹着,还带着些丁香花的香气。元宜睁着眼睛望了会儿天,终于下定决心般的闭上了眼睛。她忙了一天,这会儿睡得也比较安稳。

    可有人睡得并不安慰。

    谢钧辞躺在床上,眉头紧皱,面色苍白,额头上还渗出些细密的冷汗。

    他又一次,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梦魇。

    “小辞,我的儿啊!”身体瘦削的女人跪坐在地上,单薄的躯干在薄薄的衣袍里显得空空荡荡。她发髻散乱,满面泪痕,怀里搂着一个同样消瘦的孩童。

    那孩子一身皱皱巴巴的衣服,脸颊上泛着青紫。小脸紧绷,黑漆漆的瞳孔直直地望着前方,像只破碎的人偶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是个男孩儿。

    两人所在的房间中,除了他们,空无一人。窗边长长的帷帐被风吹得飘起,凌乱地在空中飞舞。院中中了好多桑树,高高大大,遮得屋子里只有些微弱的光。

    孤寂、冷清。

    “今日,她们又来找我了。”那女人紧紧搂着孩童,尖利的指甲深深刺进他软嫩的手臂里,留下紫红色的印痕,还渗出细细的血来。

    “她们像以往一样,骂我、打我、羞辱我,又派人将房里的东西统统搬走。”她愤恨地哭号着,死寂的眸子里透出些怨恨来。

    她沉默了一会,伸手抚了抚怀里孩子的脸,低声问道:“今日,皇子公主们有没有为难你?”

    “今日我没有去习学。”那孩子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空荡荡的墙壁,面无表情:“大皇兄让我去打扫马场的马厩,说若我不去,就找人拆了我们的家。”

    “可我去打扫了马厩,家还是被拆了。”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眼什么也不剩的房间,随后垂下了头:“娘,这是为什么?”

    “他们这是想让我们死啊。”女人怜惜地将孩子的脸捧起来,脸上却是浮现出诡异破碎的笑来。她将他头上戴的小小发髻拆下来,将发丝拢在手中轻抚。倏然她手上用了些力,猛地一扯,从他头上生生揪下来一大把头发。

    男孩被扯得狠狠一痛,却是一点也不挣扎,甚至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这样突然而来的折磨,他早习以为常。

    “还有,小辞,这不是我们的家。”女人将扯下来的头发整理成小小一缕绑在手腕上,而后缓缓起身,走到墙角,从落满灰尘的箱子里掏出一把尖锐的剪刀,声音极轻地说道:“我们没有家。”

    “没有家……”她呢喃着同样一句话,用剪子剪断了飘浮的帷帐,剪断了自己宽大的衣袖,又狠狠地将自己的长发一刀剪短至脖颈。

    男孩从未见过娘亲这样过。以往她虽也会在屋里大声哭喊,或是通过折磨他来发泄情绪,但从未像现在一样……平静地失控。

    于是他抬起酸胀疼痛的腿,费力地跑到娘亲身边,伸出瘦小的胳膊紧紧抱住她的腰:“娘,你怎么了?”

    “娘亲累了。”女人一手握着剪子,一手轻抚孩子的后脑,疲惫地说道:“小辞,你不累吗?”

    “你骗了娘亲,今日你不仅去打扫了马厩,还被皇子们打了,是不是?”她轻柔地触了触他脸上的肿胀处:“你脸上的伤可不会说谎。”

    “小辞,你这般骗娘亲,怕我担心,累不累?”她哄骗一般蹲下身来,宠溺地望着他的眼睛。

    “娘,我……”男孩被问得一愣,犹豫了好一会,也不知到底该回答什么。

    “娘亲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都不再累了。”女人缓缓摩挲着手上的剪子,轻柔地说道:“小辞,你想不想试一试?”

    男孩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娘亲的眼睛,伸手帮她拢了拢额角的碎发。

    下一秒,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铺天盖地的红色映在眼里,鼻腔里也尽是甜腻的腥味。

    他看见母亲倒在浓郁的红色中央,惨白的脸上,突兀地涂着鲜红色的口脂。他看见娘亲朝他微微一笑,空洞的眼珠直直地望着自己,逐渐黯淡下来。

    紧接着,巨大的轰鸣声传过来,夹杂着此起彼伏尖利的惊呼,细细密密地钻进耳朵里。谢钧辞猛地一颤,骤然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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