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因为秦深的一个举动而凝固住。
他说完“给你”,便再没有多余的言语,只盯着洛筝看,似乎要从她的眼底挖掘她的心思和态度。
他今天没戴框架镜,又靠得如此近,洛筝看着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他深邃的眼底,着了魔似的,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目光也像是被牢牢地锁住,转不开。
打破这僵持局面的是洛筝的手机铃声,她如梦方醒,倒抽了一口气,倏地站起身,走到一边接通电话。
是约的出租车,司机已经到了附近,问她的具体位置。
车上,秦深歪着头看着洛筝,她却不理会他,给秦玉珍打电话,说一会儿把秦深送回来。
不像第一次醉意那么浓,他这次只是腿软,头晕,但是意识还算清醒。他刚才的举动有失控的成分,但也可以说故意为之。在看到洛筝发来工坊图片的时候,他心里就控制不住地多想,书店和工坊离得那么近,卢怀宇不知道有没有在上班,两人会不会遇到。
还有他的同学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的时候,他找不出另一个像洛筝的女生出来,聪明,漂亮,却从不把聪明漂亮当资本,时不时会有坏脾气,会冷若冰霜,可是温柔起来的时候,让人心都能化掉,桀骜不驯和温柔随和她身上都有。还有她善良,但不是死板的道德标兵,偶尔也会使些无伤大雅的坏,他会怀疑她有一肚子坏水儿,使不使出来,全看她的心情。
不管是情人眼中出西施,还是其他,他觉得她就是唯一的那一个。
醉酒的人对时间的感知不那么准确,好像不过几分钟,出租车已经到了小区外面。车刚停稳,秦玉珍就出现在车外,佝着腰朝里打量。洛筝下车跟秦玉珍打过招呼,扶着秦深下车,并不说要送他进小区的话,挥了挥手便回到车上,给司机说了她的住址。
洛筝一晚上没睡好。
陈敏慧睡床,她睡客厅,在沙发上翻来翻去。一闭眼,画面便会自动回放,即使是在黑夜,她都要忍不住捂住自己的眼睛,尤其唇上温热的触感真切得可怕,这感觉简直折磨人。
要说秦深吻她而吓到她,那倒不至于,可是,她觉得他们不可以这样。秦深不懂事,她做姐姐的怎么能不懂事呢?
再者说,秦深是喝醉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怎么会把这件事翻来覆去地琢磨呢。
思绪甩不开,她只能戴上耳机听鬼故事,听到一半把自己吓得够呛,一晚上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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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一个多月,洛筝几乎不和秦深见面。秦深在微信上约过她,她推脱了两次,秦深便没有再提见面的事,甚至朋友圈都没再发过,也不互相点赞,两人突然生出一种默契来。
之后,曹林来庆南跟她谈案子,又忙了一段时间,洛筝便完全把他抛到脑后。
曹林最开始就说过,第一次去法院起诉离婚,百分之九十都不会判离。而陈敏慧和秦凯的情况在那些离婚案中,并不是多特殊的例子,曹林推测,第一次判离是不可能的。那么,他们便又绕回到协议离婚。
秦凯打人是既定事实,有伤情鉴定。
“我老师问,陈阿姨是不是下了百分百的决心离婚。协议离婚,可以明面上是协议,而后面,我们有其他办法。”
曹林所说的办法,是对秦凯本人进行起诉。家暴的判例,结果一般都是轻判。但如果是以故意伤害罪起诉,情况就会不同。而曹林的老师除了会接手一些离婚诉讼之外,最擅长的领域却是刑事案件。一旦秦凯的案子转为刑事起诉,那么秦凯很有可能被定罪,也之所以如此,曹林才会再三确认洛筝母女的意见。
“如果以故意伤害罪起诉,我们胜诉,他岂不是要判刑?”不管对秦凯未来的生活有影响,以后璐璐就成了劳改犯的女儿,洛筝就是再心狠,也不能这么做。
曹林挠了挠眉毛,说:“不是真的要起诉,而是拿这个作为筹码。”
他这样一说,洛筝突然就明白了。
曹林干这行,倒是不生疏,后面陪着陈敏慧去见了秦凯几面,中间有过拉锯,不过最终秦凯终于松口,决定离婚。璐璐由陈敏慧抚养,房子是夫妻共同财产,陈敏慧主动放弃,只和秦凯协定了璐璐每个月的抚养费。经过曹林从中斡旋,两人最终协商一致,在八月前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法院那边也撤了诉。
只要是陈敏慧想做的事,洛筝都会努力去办成,尤其在家暴面前,洛筝便也不再顾及家庭完整不完整,她对家暴是0容忍的态度。所以,陈敏慧能成功离婚,洛筝在里面出力不少,于陈敏慧来说是好的,但是秦家那边,除了秦超和秦深父子,没有一个不埋怨她甚至骂她,甚至秦超在这场拉锯战中也立场不明,并且劝过陈敏慧,问她能否念在璐璐年纪小的份上,晚几年离婚。
洛筝在做这件事之前,就能够想到秦家那些人在背后会怎么说她,这期间也接到些长辈教训她的电话,她一概不留情面有理有据地怼回去。
以前顾及陈敏慧在秦家难做,面对那些亲戚,她至少会做做恭敬的样子,但到现在这个地步,她早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只在乎自己妈妈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可是,人毕竟是社会性的动物,并不能活在真空之中,有些事情她可以不在乎,但总有一些人和事会成为牵绊,比如璐璐。
父母离婚,受影响最大的自然是没成年的璐璐。一开始,爸妈闹离婚,秦凯打了陈敏慧,璐璐是坚定地站陈敏慧的。可是小孩子的心性并不那么坚定,随着时间流逝,她已经把陈敏慧被打到住院的事淡忘,心里念及的是自己家庭的分崩离析,她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完整的家了。
而爸爸妈妈离婚,她小小的脑瓜里来回琢磨,把罪魁祸首定为她的姐姐洛筝,尤其洛筝还为了爸妈离婚而请律师,要整爸爸。不知不觉的,洛筝在她的心里便成了最大的恶人。她时而自责,时而又恨极了洛筝。
事情告一段落,洛筝在庆南市跑了一阵,重新给陈敏慧租房,得选个大一点的房子,至少小两室,让妈妈和妹妹各自都有私人空间,而且房子得是在璐璐上学方便的地段。租房之后是搬家,收拾妥当,母女两人去秦深家接璐璐回去。
璐璐放了暑假,好长一段时间都是住在秦深家里,由秦玉珍帮忙照看着。
洛筝和陈敏慧上门,开门的是秦深,见到她们两人,秦深那句“舅妈”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及时打住。目光在洛筝身上匆匆一瞥,往旁边一退,让两人进屋。
秦玉珍从里间出来,三个人坐到客厅,秦深端来消暑的饮料之后,也坐下。
来之前,在电话里就表明过来意,秦玉珍也不绕弯子:“璐璐这阵子也难过的紧,实在不行,让她在我们家待着也可以,趁着秦深还没开学,能给她补补课。”
陈敏慧面上有一层忧愁:“总是要跟我回去的,而且老是麻烦你和秦超,也不是事。”
“再怎么说,璐璐姓秦,有什么麻烦的?”
话没多大问题,但秦玉珍的语气让洛筝略微不适,她抬眼看过去,双手交叠在膝盖,不动声色。
当初陈敏慧和秦凯要组合家庭,秦玉珍不喜,一方面是对自家哥哥有亲人的滤镜,觉得二婚的女人配不上自家同样二婚的哥哥,另一方面,是洛筝后来在琢磨出来的,那就是,陈敏慧和秦玉珍的老公秦超是旧相识,这其中有微妙的醋意在里面。秦玉珍从来都不是个大度的人,尤其她还全职在家照顾秦深,对自己老公外界的交际圈很是敏感。
最近这两年,秦玉珍对陈敏慧母女的态度有所改善,但要说180度的转变是不可能的。现在陈敏慧离了婚,和秦家不再沾亲带故,秦玉珍的态度又开始暧昧不明,洛筝不能完全看清楚,但是秦玉珍的敌意,她能感觉到。
陈敏慧脾气好,即便能感知到秦玉珍的态度,也还是很温和地周旋:“那倒是,以后璐璐也会常常来姑姑这里走动的。”
秦深起身,转身去了房间。
他们家房子大,给璐璐安排了单独的房间。这会儿璐璐坐在床边的地上,怀里抱着个小熊。小小年纪,愁眉不展。
他过去把璐璐抱起来坐到床边。
“妈妈和姐姐来接你了,要不要出去?”
她摇头,鼻子一吸,眼泪就往外滚,一边抽抽噎噎地说:“我不要姐姐,我讨厌姐姐。”
秦深手指轻轻把她的眼泪抹掉,不过她的眼泪多得不得了,怎么都抹不干净。
“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都不能够理解,但是你别恨姐姐,姐姐都是为了保护妈妈,你想不想保护妈妈?”
璐璐看着秦深,一抽一抽的,不说话。
“虽然爸爸妈妈离婚了,但是爸爸还是你的爸爸,姑姑姑父还有我,也随时欢迎你来玩。我们这里离学校近,你放了学都可以跑过来,很方便的,是不是?”
虽然不是同样的爸妈,但是璐璐从小就跟在秦深屁股后面打转,对秦深的话总是容易相信的。
秦深让她洗把脸,这边把她的书包都收拾好,然后领着人去客厅。
八月的日头很烈,秦深把她们母女三人送到小区外面,太阳照得地面发白。
从楼下来的一路上,都是陈敏慧避免尴尬,东拉西扯地问秦深一些问题,洛筝没插过嘴。
到要出小区,秦深终于还是没忍住。
“洛筝。”
洛筝扭头看他,没什么表情,连目光都是冷冷淡淡。
“洛筝姐,我下周就去学校报到。”
她眨了一下眼,“哦。”
好久不见面,再见的时候,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洛筝心神不宁,把脸转开去。她是后来才知道秦深报了D大,和她同一个学院。
妈妈和妹妹往外面走,她也没停留。
秦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不甘心,问:“你没什么跟我说的吗?”
她顿了一下。
“津市天气变化快,你记得带外套。”她抿着唇,朝他微微笑了一下,“外面热,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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