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矛的锡兵抵达圆形书架迷宫的中心后,结束了一轮巡逻,踢踢踏踏地出去了。
吃过一次教训后,李银航也不敢离南舟太远了。
她把南舟的身形控制在自己目之所及的地方,努力沉下心来,学着南舟的样子,在书架上翻翻找找。
不得不说,当刻意把节奏放慢下来,困扰着她的某些迷障,反倒消散了一些。
她扒着书架,轻声和那边的南舟搭话“我是不是把事情想复杂了”
南舟“你发现了”
李银航“”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
她终于意识到了游戏时间根本不够她老老实实翻书找魂的问题。
哪怕她加了限定的搜索条件也不可能够。
然而,即使想到了这一层,李银航也想不通,究竟两位大佬构思了什么过关技巧。
想不通,那就先不难为自己了。
她和南舟一样,拿下一本装帧和她的书肖似的故事书,翻了几下后,眉头一下深皱了起来。
南舟问“发现什么了”
李银航看着手里一行一行的不明文字,张口结舌半晌后,坦然承认自己的无知“看不懂。”
她翻出几页开外,不由和南舟一样,联想起了他在上个副本里得到的蛙手。
她自然也想到了南舟考虑过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人在和我们一起玩副本啊。外星人异空间的生物”
话音甫落,她反倒被自己的推测说得心尖一阵生寒。
其实,自从失踪事件开始,李银航就一直怀疑是某种超出他们想象的力量在左右他们的世界。
这个世界,就人类的认知边际来说,终究还是太大了。
背后潜藏着的力量,不仅能设计这样一个庞大的游戏沙盒,能驱使着他们许愿,甚至能筛选出年龄层阶
强迫他们进行游戏的力量,究竟想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他们的遭遇,只是高维生物一时而起的愚弄,那所谓的挣命、痛苦、牺牲,究竟又算什么呢
在李银航的思路向着悲观无限扩延开来前,南舟及时叫停了。
南舟隔着书架,向她伸出手来“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发现”
李银航忙拍了拍自己的脸,把手中的书递给南舟,顺道拿出了跟领导汇报工作的专注力“还有”
不等她说完,南舟就翻开她递过来的无名氏的故事,随便翻开一章,嚓地撕下了一页。
李银航“”
紧接着,南舟的眉头就是强烈地一跳,像是神经被人戳了一刀,腿竟然都跟着明显软了一下。
李银航心里一紧“你没事吧”
南舟慢慢吐出一口气“没事。”
他挣起精神,举起自己的书进行查看。
果然,他的书也有了姓名、作者和第一章。
李银航担忧地绕过书架,试图去搀扶南舟手臂时,她终于意识到,南舟的san值,为什么会被系统判定是乱码了。
如果他只是单纯的san值高,不容易被恐惧扰乱心神,系统直接给他一个san值满分就行。
然而,在明确的精神类攻击下,他的精神又似乎比她要敏感数倍。
在被锡兵凝视到、触犯禁制、被抽离记忆时,李银航只是感到脑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并不会影响行动,也没有什么痛感。
相较之下,南舟感受到的刺激,显然堪比有人直接用毛细针戳挑他的神经。
正因为此,系统才难以判定他的san值究竟是高是低。
于是索性给了个乱码,让他自己体会。
而就在南舟触犯规则、撕下书页的同时,一只已经结束巡逻、回归自己位置的锡兵突然动了一动。
他踉跄着往前走出了几步,好像是从盔甲里活了过来,得了片刻自由。
鞋底与地面互相叩击,发出了脆亮的响声。
这在寂静的、只有落子声的图书馆内,显得格外刺耳。
就和刚才从书架深处传来的撕书声一样清晰。
正在旁观棋局的江舫抬起头来。
它举起了长矛,迷茫地扭了扭脖子,做出了一点人性化的动作。
而那双呆板的、像是画在头颅上的黑色眼睛,竟然有了点淡淡的光。
眨了眨、转了转后,它和江舫对上了视线。
江舫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一丝迷茫和恐慌的意味。
配合上那张呆板的木偶脸,恐怖谷效果直接拉满。
但这求救一样的眼神,也只在它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书
架内,被南舟撕下的书页消沙一样从他指尖溶解殆尽。
同时,撕毁的书页缝隙处自动生长出新的书页和文字。
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而书架外,获得了一息记忆的锡兵,也重新失去了眼里的光彩。
它倒退一步,乖乖返回原位。
江舫垂下眼睛,继续旁观棋局,若有所思。
他目光沉静而专注,仿佛刚才的那一眼求助,也只值得吸引走他片刻的注意力。
他不关心锡兵内是不是藏着其他玩家的灵魂。
他只关心南舟传递出的那一点信息。
南舟也终于从记忆剥离的不适中缓了过来,脚还有点酥软,得靠着书架才能勉强站立。
他恢复知觉后,看见的就是李银航握着他衣角、微微发抖的手。
李银航发现他可以回应自己了,忙一边紧张兮兮地回头张望,一边低声说“你快进来呀。”
南舟“”
李银航急切道“我又听见锡兵在动了。你不舒服,快进我的仓库,我带你躲起来”
南舟靠着书架,用单手手背搭上额头,轻揉了揉“现在还再动吗”
经历过那场追逐战,李银航实在是对锡兵的皮鞋声精神过敏过了头。
被南舟这么一提醒,她才意识到,皮鞋声似乎只响过了一声,就没再响起过。
发现是自己反应过度后,她有点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尖,撒开了抓住南舟衣角的手,乖乖跑一边翻书去了。
南舟缓了缓,翻开了属于自己的书。
果然多了一岁。
然而南舟的试验并没有停止。
他松开手,把那本刚刚复原的书又扔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
无事发生。
单本书落地的响动,并没有达到触犯禁制二“打扰对弈”的条件。
李银航正舒了一口气时,就见南舟抓住了一架书的边缘,对她淡淡道“捂住耳朵。”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李银航马上听话地堵上了耳朵。
下一刻,她就知道了这件事的必要性。
南舟把那不知道重达几许的橡木书架单手搬起一角,信手一抖
上面的图书整排整排落地,发出滑坡一样的轰隆巨响。
这回,锡兵没有动。
但是执黑子的干尸的手却明显抖了一下。
江舫先听到从重重迷宫深处传来的落书声,又注意到它的动作变化,心中顿时了然。
南舟在试探禁制二所谓“打扰对弈”的触发点在哪里。
干尸的听力,显然是迟钝的。
刚才,一行人站在它身侧对话的声音,锡兵巡逻皮鞋叩地的声音、书架内你追我逃的声音,都没能惊动它。
它始终像泥偶一样紧盯着棋盘,思考着,一分钟才落下一子。
只有书柜倒下、书籍倾覆这种级别的响动,才能够触动它的神经。
一想到某只猫为了做实验、在里面上蹿下跳地搞破坏的样子,江舫的嘴角就挂上了浅浅的笑意。
书架内。
李银航捂着耳朵,站在一地书中,有点傻。
她问“南老师,你在干什么”
南舟缓过一阵目眩,单膝跪在空荡荡的书架旁,再次翻开了自己的书。
目录里,添了“第二章”。
也就是说,除非是将整架书打落发出的响动,才会算作触犯了禁制二。
一次响动,计作1次犯规。
南舟擦了擦鼻尖上沁出的冷汗,“你继续找线索,不用管我。”
李银航“可你”
南舟“你发现你的,我发现我的。”
李银航“你的身体”
南舟盯准了她,冷淡道“游戏里谁都可能会死。你不可能总是依靠我。”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书,把记载着自己生命第一章故事内容的书径直撕下一页,死死攥在了掌心。
李银航“”
她觉得这不叫“发现”。
应该叫在作死的边缘来回横跳。
这回的刺激对南舟来说明显是有点重了。
他清晰地感到了有些东西涌回到了他的脑中,但停留不久,很快又被一股未名的力量水泵一样强行抽去。
他在昏眩和苏软中咬牙计时。
一、二、三
在他强撑着数到5时,他撕下的一页故事从他掌心消失。
他被吃掉的故事又重新回到了书页上。
且增添了第三章的剧情。
他的身体向一侧倒去,微微张着发白的唇,一声声喘息不停。
在匀过一点气息后,南舟不仅不长记
性,反倒变本加厉,再次把前两章的十数张内容全部一起撕下。
李银航“”这是在给故事书强行催吐吗。
她甚至脑补出了南舟拿小棍子一下下捅故事书小舌头的画面。
搞得她一点紧张感都没了。
这下冲击对南舟来说可谓非同小可。
他直接坐倒在地上,把一双唇咬得发了白。
李银航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担心地蹲在他身侧。
南舟大概真的是不舒服狠了,忍耐了很久,才把脸埋在双膝间,小小地“嗯”了一声。
听尾音还带着点委屈,听得李银航心都化了大半。
看他这样反复试验,李银航心疼之余,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蹲在南舟身边,把自己的书抱紧了“你要验证什么,告诉我。我撕我的吧。”
南舟抬起头来,一双眼眶周围透着薄薄的、虚弱的红。
他把书还给了李银航,眼神和语气依然是冷冷淡淡“我的感觉比你的强。算时间更准确。”
李银航“撕别人的,然后算它恢复正常的时间,难道不行吗”
南舟“我还要评估会对身体造成的影响。”
说着,他再次打开了手中的书。
他没有去管多出来的第四章,而是把前两章的内容翻开,计算了一下页数。
一共16页。
刚才,在一片天旋地转中,南舟坚持在心中计数读秒。
书重新抽回记忆、恢复原状,过去了大约77秒。
以之前单撕一页时的恢复时间作为参照物,可以计算出,书被破坏后,每恢复一页,大约需要5秒钟。
南舟合上了掌中的书页。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收集到了足够多的讯息了。
再然后,他需要的就是等待。
时机成熟时,江舫那边自然会发出信号。
看着南舟刚才一系列的举动,再结合南舟和江舫之前语焉不详的对话,李银航心中终于大致构建出了他们的计划。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江舫选择留在外面。
怪不得南舟会对江舫说,“我可以做到,但你未必可以。”
这明明是只有疯子才会做出的计划,却被两人在第一时间毫无疑义地敲定了下来。
那是疯狂的,又是最有效、快速
、便捷的通关办法。
她抿了抿唇,不试图去用“求稳”、“苟一波”之类的说辞干涉他们的计划。
她只守在南舟身侧,在他的微喘声中,认真地回应南老师布置给她的功课“对了,我还发现了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用”
南舟看向了她,清冷的目光中含了些淡淡的鼓励意味。
李银航“我发现”
半个小时转瞬即逝。
靠墙而立的锡兵又三三两两地活动了起来,踢着正步,鱼贯进入了书架迷宫之中,开展了新一轮的巡逻。
江舫的目光紧紧锁在了棋盘之上,紧密观测黑白双子的动向。
黑军已经被杀得丢盔卸甲了整整三盘。
白军的仍在肆意驰骋,尽情斩杀。
白军军临城下,凯歌声声可闻。
有八个棋子都动弹不得的黑子王城岌岌可危,兵线收缩,再次到了行将崩解的边缘。
在几乎骑脸的优势下,白棋的棋势愈发狂妄无忌。
白棋的王嚣张地迈出了保护圈,放肆蚕食着黑方领地。
江舫在心里一步步算着棋路。
他眼里是一盘棋。
心中则是另一盘五步开外的棋。
他有预感。
这一局,会达成他构想中的理想局面。
果然,白子放肆地将王前进了一步,停留在了那个江舫盯望了许久的位置。
随着落子的啪嗒一声,江舫心神一震,心弦刹那间绷紧了。
他终于等到了他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可偏偏在锡兵开始巡逻、南舟他们开始躲避的时候
但江舫没有片刻犹疑。
他说过,他相信南舟的。
几乎是在白子落下的瞬间,江舫便径直冲向了书架迷宫的方向。
他根本不作任何绕行和迂回,一脚踹倒了出口处的书柜。
书柜彼此之间的距离不很远。
他这一脚,宛如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
他遵守了许久的规则,被这一脚彻底打破。
属于它的、一直安静无比的书,毫无预兆地开启了一场饕餮盛宴。
书页刷拉拉地在他指尖响动。
仿佛是在咀嚼、品尝、回味着他的故事,狼吞虎咽,饥不择食。
但很快,它就消化不良了。
书页吞食故事的速度,甚至赶不
上江舫违规的速度。
七个书架尖锐地碰撞,又接连倒下。
在第七个书架轰然倒地时,由于连续且同时冲破了第一条第二条禁制,书一口气将他的记忆吞噬到了十四岁。
江舫向被粗暴冲开了一个缺口的书架内部疾步冲去
最近的一队巡逻的锡兵骤然听到身后异响,竖起长矛,正要回身时,江舫已经冲到了它们身侧。
江舫踩住了一个正欲回头的锡兵头颅,单手压住旁侧书柜,借力上跳,整个身体轻捷跃过一架书后,发力一推
整架书轰然坍塌,把一队锡兵尽数埋在了书下。
而南舟他们也没有辜负江舫的信任。
在锡兵开始巡逻时,南舟他们就已经转移到了靠近出口外围的书架边。
陡然听闻响彻图书馆里的轰然异响,尽管早有了准备,李银航仍是心神剧震“什”
不及她说出下文,南舟的身影就猫似的倏然一动,跳到了最近的书柜上方,看准了书架倾覆的地方,脚尖一点,快速向混乱处冲跑而去。
李银航也忙收敛心神,紧跟而去。
在赶去和南舟汇合的路上,江舫的记忆正从他体内快速流失。
与之相反的是,他怀中的书,记忆和分量都在飞速增加。
很快,书中存储的记忆快进到了他的十八岁。
在江舫十八岁的记忆里,就有和国际象棋相关的内容。
有主教、战车、骑士、禁卫军。
在那段记忆里,存在着一副完整的棋局。
对于这些爱好和自己相关的新鲜故事的棋子魂魄来说,这是一本最完美不过的书了。
转瞬间,八道散落迷宫各方的透明魂魄,从迷宫书架内疾冲而出,向江舫怀中的书贪婪扑去
这就是南舟和江舫的计划。
不去找棋子,而是让棋子主动来找他们
然而,计划的第一步一完成,异变陡生
八道魂魄刚刚汇集在江舫手中,附近的一队锡兵便闻声疾行而来。
身后掩体全无的江舫,一瞬间同时暴露在了五个锡兵的眼下
五年的记忆,又从他的记忆中被强制剥除。
其中包含他幸福的、痛苦的一切回忆。
包含着他之所以成为江舫的所有信息。
因为记忆的短时大量流失,江舫的意志出现了些许的混乱和动摇。
他开始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为什么
他一个抢步,隐藏在了最近的一架书旁。
从鼻腔中呼出的灼热气流有些紊乱。
他出于本能,护住了手中的书册。
他不能走得太远。
他要在附近周旋,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书册交给
交给,谁来着
先前记忆的流失,让他的逻辑链条出现了严重断层。
这种错乱感干扰了他的判断力。
在剧烈的耳鸣声中,他突兀地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十数米开外响起“这儿有人有种来追我啊”
三个锡兵被这一声呼喊吸引住了,提矛赶去。
下一秒,一个轻捷无比的脚步声在江舫头顶声声靠近。
江舫抬头望去,却快得来不及捕捉到他的身影。
那个身影径直从书架顶部落下,抓住了那两个仅剩的、试图向江舫靠近的锡兵脑袋,轰然向中心一怼
那两只脑袋顿时被撞成了一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废金属。
南舟扔下两只支离破碎的锡兵脑袋,顶着破坏规则造成的强烈不适,冲到江舫身侧,伸手就去拿他掌心的书。
在江舫开始制造骚动、到南舟冲到江舫身边,花了不到三十秒。
然而,现在的江舫,正陷入快速失忆带来的错乱感中,无法自拔。
看到对他出手的南舟,江舫的第一反应,就是攻击。
他夺住南舟向书伸来的手,猛一翻腕,将南舟的胳膊挫出了喀啦一声骨响。
南舟迅速察觉江舫情绪不对,又不想伤到他,脚尖刚一沾地就借着旁侧书架木格轻捷跃起,双腿狠狠夹住了江舫单臂和一侧肩膀。
他大腿内侧肌群和腰部骤然发力,将江舫拧翻在一地凌乱的书群中。
他再次伸手,试图去抢夺他手中已经汇聚了八个棋子魂魄的书。
孰料,遭受到攻击后的江舫,自卫反应丝毫不慢。
他身体一个翻滚,挣脱了南舟的控制,持书的手臂横向锁住了南舟的喉。
同时,他用膝盖狠狠顶开了他的腿缝,腿手发力,将南舟的腿生生掰成了h型。
他居高临下,
望着南舟的脸,原本冷淡警惕的神情却有了一丝松动。
这样的场景,在他仅剩的残缺记忆里,似乎是有过的。
南舟的呼吸十分不稳。
他的精神刚才受到过连番的冲击,气力实在不济。
但他又必须速战速决。
抓住江舫怔愣的那一点空隙,南舟发力抓住了他脑后略微凌乱的银发,狠狠往下一摁。
鼻尖几乎相抵。
两人温热的呼吸纠缠着,交相渗透进彼此的身体,共享了一段呼吸。
南舟咬牙问“你相信我吗”
江舫定定望向他的眼睛。
片刻之后,他原本紧握住书的手,轻轻松脱开来。
南舟不再迟疑,抓起他的书,沿着江舫开拓出的一片道路,向外大步冲去。
与此同时,吸引了所有锡兵注意的李银航,正往书架内奔逃绕行。
听着混乱的足音声,江舫从地上坐起身来,想跟着南舟出去。
偏在此刻,一只残缺的锡兵的手指,毫无预警地搭上了他的鞋子。
它破碎的嘴唇里,发出模糊不清的低音。
“书。书。抓到了。书。”
江舫原本就迷蒙一片的眼神顿时一滞。
金属锡一样的一点银白,像水一样滴入了他的眼中,从他的瞳仁开始逐渐扩散开来。
然而,在江舫的神情彻底归为呆滞前,奔跑中的南舟一把撕去了靠前十六页的内容,将零星的记忆还给了他。
十六页,80秒。
南舟利用自己亲身试验出的规则,打了一把时间差,为江舫夺回了一分多钟的神志。
锡变的进度条,被他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强忍着天昏地暗的负面反噬,冲出书架迷宫已经大片倒塌了的入口,南舟眼前的黑雾才渐次散去。
看着干尸抬起手腕、要挪动棋盘上的棋子时,南舟猛然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他把江舫的书扔上了棋盘边缘,险些打落了一角的棋子。
棋盘上原本死了一半的黑子,立时被八个归位的魂魄占据。
整盘死棋,一息复活。
干尸显然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形,正要执子去作最后一搏的手顿了一顿。
而就在它停顿的瞬息间,南舟抢着伸出手去,代它执起了一枚黑子。
他喘息着,纵
观整幅棋盘,努力回忆着江舫曾经教过自己的国际象棋中最重要的两条获胜法则。
第一,对手的“王”,无论下一步走到哪一个格子,都会被将军。
第二,对手的其他棋子,既不能消除掉能将军“王”的棋子,又不能帮“王”阻挡并解除将军的必然局面。
白子嚣张的棋路,将自己的王一路送到了一个无法逃离的绝境之中。
这就是江舫一直等待的、想要让双方达成的局面。
而黑子每落一子、就要足足纠结一分钟的犹豫期,就是江舫要利用的时间。
在这短短一分钟内,干尸不会落子。
他要在这样的利好局面下,大肆破坏书架、触犯禁制,吸引棋子的魂魄集中到属于他江舫的书中,再把书交接给南舟,让南舟带书来到棋盘边,帮助干尸结束这场对弈。
南舟并不会国际象棋,只懂江舫教给他的一点皮毛。
就算他会,江舫也会主动选择,让自己去陷入那个有可能疯狂、甚至有可能一辈子困在图书馆中的境地。
他深入考虑到了自己的记忆大幅流失后,会造成的错乱和不安感。
在他陷入这种异常情绪的时候,也只有南舟能制服和阻拦他。
要是反过来,他可拿南舟没有办法。
所以南舟才会说,“我可以做到,但你未必可以。”
江舫连自己的疯,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关于他们的计划,勾引着锡兵们在书架迷宫里穿梭的李银航早已经想通了大半,还和南舟进行了交流,得到了他的肯定。
但她有点不能明白,南舟在听到她的全部推测后,对她说的那句话。
“不是帮助干尸获胜。”南舟纠正她,“是让我们自己获胜。”
当黑子重获新生时,南舟抓紧时机,代替干尸,落下了那至关重要的决胜一子。
check。
将军。
白王无处可躲。
逆风翻盘。
在白子顿了一顿,主动推倒自己的白色国王,无声地宣布了自己的失败后,南舟才看向了一侧的独腿锡兵。
独腿锡兵垂下了视线,似乎是有些不高兴。
它说“错了。你应该让我的朋友赢。”
南舟把手压在江舫的书册上,沉静宣布
“没错。我们,就应该让我们自己赢。”
他望向独腿锡兵漆黑的、深渊一样的眼睛,反问道“如果让你的干尸朋友赢了,它会去哪里你又打算由谁来继续坐这个下棋的位置”
独腿锡兵,给他们不动声色地挖了一个精巧的语言陷阱。
他们作为玩家过关,就可以打开出去的大门。
那干尸获胜,难道就没有奖励
南舟一点都不认为,干尸是喜欢下棋,才把自己枯坐成了一具干尸的。
他想,坐在这里的,很有可能就是上一个输掉的玩家。
因为他找不齐八颗棋子,无论如何都赢不了,才只能一直一直地坐在这里。
如果南舟他们真的乖乖听话,只负责召回棋子的魂魄,“帮助”干尸获胜的话,干尸得了解脱,那么,他们三人可能就要被迫留下一个,和门对弈,成为下一具干尸的预备役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想多了,这并不是一个陷阱,但主动权,还是要握在自己手里最好。
事实证明,他们的谨慎是有价值的。
通向外界的大门开启了一条能供一人通行的缝隙,自外透出了一线光明。
干尸黑漆漆的眼洞对准了那片自由之地,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悲惨而低沉的呜咽。
南舟望了它一眼,垂下眼眸,拿起了属于江舫的书。
游戏结束后,里面的书页也停止了生长。
前面被南舟撕下的内容已经被自动补全。
第十六页的文字,已经增长到了一半的位置。
只剩下了半页空白。
只差一点点,江舫就要变成故事,留在这里了。
南舟怀拥着江舫的故事,心里总算轻松了不少。
在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后,精神被剥离的疲倦感深深从他心底里泛出来。
书架迷宫内,因为游戏结束,锡兵对李银航的追击也停止了。
静悄悄的一片。
他坐倒在地,对独腿锡兵说“我的队友已经不是书了。请您把他们带出来吧。”
独腿锡兵认命地叹息一声,用长矛当作拐杖,笃笃笃地往书架深处蹦去。
南舟独自守着打开的门,等待着独腿锡兵的归来。
他把江舫的故事摊在膝间,有些好奇地摩挲着封面。
被江舫扭过的肩膀还有点疼。
但南舟不怎么在乎。
他的食指在封面上轻轻勾动着,模拟着猫爪挠心的频率。
想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三千,就当做二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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