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末日症候群(八)

    开局不利的情况,元明清见得不少。

    可这样的绝对劣势还是首次。

    元明清从不信预感。

    他将这当做人类做出愚蠢赌博时自我安慰的妄想。

    他们向来是依靠精密的计算,细节的把控,实现对全局的掌控。

    一切做在事前,那么一切就都在掌中。

    但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具碳基生物的身体内淹留过久,被他们的弱小感染,身处宛如鸽子笼的狭小宿舍内,这次的元明清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与不安。

    元明清总觉得这次任务执行起来相当古怪,便趁着安顿唐宋的时候,趁机做了一番简单的思路盘点。

    南舟、江舫和李银航完全失忆,且对任务环境及目标一无所知。

    唐宋也在开局拿到了水准超过“立方舟”的远程射击武器。

    不管在硬件、软件条件上,他们都该是占优的。

    而且站在观众视角,也绝不会觉得这场2v3的v设置有失偏颇。

    毕竟大家的记忆都被副本一键清空,谁也不记得对方是谁,谁能先把人数平衡打破,把更多的人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就是谁的本事。

    再者说,对信任的建立来说,往往是人越多,越困难。

    元明清在车厢对峙时,曾设想过五个人各种拼盘组合的可能。

    没想到最终,仍然是“立方舟”的归“立方舟”,“亚当”的归“亚当”,对方行踪不明,而他们被发配到了一个员工宿舍。

    对目前的结果,元明清说不出什么,只是笼统地觉得“不妥”。

    可当把车厢里的经历掰开了揉碎了回味一遍,他也找不到什么问题。

    他想来想去,唯一导致局势走向不可控的选择点,就是唐宋隐于暗处,试图攻击未果,却被反杀。

    如果那时候他成功了

    但元明清及时叫停了这一危险的想法,不动声色地垂下眉眼。

    事情已经发生了,抱怨并没有什么意义。

    况且,那进入隧道的一瞬,真的是一个顶好的攻击时机。

    运气好的话,他们甚至有机会在隧道内就彻底解决“立方舟”。

    就算是自己,也会

    被这个上好的机会诱惑。

    元明清很有心要和唐宋交换一下目前的信息,毕竟要相谈才更方便打开思路。

    可惜他们并不能谈得很深,更不能暴露他们早已熟识的事实。

    想到这里,元明清在心中无声苦笑一声。

    他们明明没有失忆,在设定上占了优,却没有吃到多少福利,反倒处处掣肘,让他们花了更多心神在隐藏自己的身份上。

    他问唐宋“感觉怎么样”

    唐宋仰面躺着,话音中带着明确的怨愤“怎么会变成这样”

    元明清替他盖了盖被子“你就安心休息吧。”

    唐宋的面色被身上盖着的略略发黄潮湿的铺面一衬,更显得惨白如纸。

    唐宋盯着元明清,嗓音嘶哑,语气里夹着暗刺“你不该管我的。”

    元明清眉心一动。

    唐宋这是在拐弯抹角地责备自己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最好应该不管唐宋,强行跟着“立方舟”行动

    可当时的情势,“立方舟”根本是对自己不假辞色。

    如果自己非要死缠烂打地跟着他们,在观众看来就过于可疑了。

    唐宋是后到的,他知道什么

    他又做了什么

    说到底,如果不是他潜行失败,自己又何必瞻前顾后,处处受限

    但唐宋火爆的脾气是不会因为元明清的沉默而偃旗息鼓的。

    伤处的肌肉抽搐着作痛,每抽搐一下,就像火炭一样灼烧着他的膝盖。

    他以前没吃过这样的亏,在心火和伤痛的双重煎熬下,更是咄咄逼人“你觉得我是个废物,所以你可怜我看不起我”

    察觉到唐宋情绪有异,元明清强自咽下已经抵达了舌尖的抱怨。

    唐宋向来骄傲且游刃有余,在知道有千万人围观的前提下,被这样当着所有观众的面狼狈地一脚踢下云端,他接受不了这样的心理落差。

    所以他觉得,元明清是不信任他的能力,认为他一个人活不下去,才放弃杀死“立方舟”的目标。

    他从受伤开始就郁结胸中的一腔怒火实在无从宣泄,索性一股脑倾倒在了自己这个队友身上。

    猜透他的心思后,元明清波澜不定的心绪反倒平和了下来。

    心态崩盘的人有一个就够了,不是么。

    元明清将手掌覆盖在唐宋柔软冰冷的手背上,柔声安抚道“就当我是害怕吧。我们先安心在这里住下,看看以后,不要着急。”

    然而,相较于他温声的安慰,他扣住唐宋的指腹微微发力,以示警告。

    给我清醒过来。

    你没那么重要,我来这里,也是为了任务。

    当唐宋在他的压迫下心神勉强归位,颓然歪倒在枕头上时,外间传来了亲切的招呼声“250号”

    元明清“”

    元明清看了看自己新下发的工装胸前挂着的工牌号码,面无表情地起身拉开了房门。

    眼前笑容温和的大姐是给他送统一的日用品的。

    她说“咱们是新到的,不着急上工,今天先休息几个小时,晚上再来车间报到,要努力工作,努力充实自己的生活哦。”

    元明清端着统一配备的廉价牙膏牙刷,脸都要笑僵了。

    合上房门,元明清双手环抱着脸盆,看着床上闭目强忍羞愤的唐宋,微微叹息。

    即使情形已经不利到了这种程度,关于这次任务,上面仍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给予他们任何像样的提示。

    也就是说,官方认为任务还完全处在他们能力的可控范围之内。

    那他远离“立方舟”,就极有可能是正确的选项。

    元明清缓缓舒出一口郁气。

    既然如此,那官方一定有自己的算盘。

    甚至他们可能在精心谋划一个让“立方舟”自相残杀、内耗殆尽的死局。

    他先安心在这里工作,尽量探听出更多的情报吧。

    倘若元明清知道“立方舟”当下的烦恼,恐怕会当场气绝。

    三人上上下下走遍,发现偌大且奢华的宾馆里,只有他们三名住客。

    厨房冷库内食物丰富,并未上锁。

    李银航清点一番,面对着满库物资忧心忡忡,疑心这饭菜下了毒,他们吃进去就会变成精神病。

    江舫倒是接受良好“那难道要饿死不成”

    他进入冷库转了一圈,便出来询问南舟“想吃什么吗

    ”

    南舟想不到,便摇了摇头。

    对他来说,世界上所有的食物都是纸的味道,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江舫手一抬,丢了样东西过来。

    南舟下意识反手接住,掌中就多添了一点红意。

    “先给你一个苹果吃。在外面等我们一下。”

    江舫把李银航也带进冷库备菜。

    他的指尖顺着铁制的储菜栏,对着还是原材料的菜肉一样样清点和构思着“冬笋炒鸡丝、炒口蘑、东坡肉,再加炸酱面”

    李银航捧着菜篮,乖乖往里添放。

    南舟没仔细听他说什么,只一味低头盯着手中的苹果。

    他在插图上看到过它。

    而它现在就带着一点水汽儿,凉冰冰、沉甸甸地落在他的掌心里。

    南舟低头,怀着百般的认真和好奇,在苹果侧面咬下了一口。

    然后,他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口感先是带有颗粒感的韧脆,紧接着便是快速绽开的酸甜汁水,带着一点霜气和凉意,顺着他的喉管滑下,浸润了他的整颗心。

    他靠在门边等待江舫,同时一口口将苹果吃了个干干净净。

    当江舫提着菜拐出冷库时,恰好看到南舟叼着短短一截的苹果梗发呆。

    前面很好吃,但是核有点苦,还有点硬。

    不过整体说来,瑕不掩瑜。

    他还想再吃一颗,一抬眼,恰好和哭笑不得的江舫对上了视线。

    江舫从他口边取下叼着的苹果梗“南先生,吃苹果不用吃核的。”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觉得这话熟悉,场景也熟悉。

    心绪波动下,他的指腹也不慎使重了力气,擦过了南舟柔软的、还沾着些苹果汁水的唇畔。

    他心神一动,却意外地没有撤手,指尖停留在他的唇角,像是要把那冷淡的平平弧度挑起一个笑容来。

    南舟对这样的暧昧无动于衷,并开始对晚饭期待起来“晚上什么时候开饭”

    江舫垂下手去,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南舟,而是他无法直视的一颗真心“听你的。”

    饭后,那位学长来了一趟。

    他并不是专程来给他们安排活计的,居然是特地来问他

    们还缺什么,完全把他们当作座上宾对待。

    李银航忙抓住他一通盘问,学长也有求必应,拿出一张地图,细心为他们标注了住在这片街区内的所有患者。

    这片街区里,居住了200名症状各异的神经病。

    就连所有症状,都被他巨细靡遗地记在脑海中,精密无遗的像是一台机器,而非人类。

    对比之下,李银航更觉得自己就是个鹅脑袋。

    南舟提问道“如果我们出去,和邻居发生矛盾,怎么办”

    学长答“尽量不要吧。如果实在发生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话说得含糊。

    南舟“如果碰上奇数杀人魔,我们三个可以先把他砍死,是吗。”

    学长温和地笑了笑“伊甸园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也都有自由做出选择的权利。高攻击性症状的人,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生活。如果某些住民做了一些事情,影响了其他住民,杀死其他住民,或是其他住民杀死他,也是各自的自由呀。”

    “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学长的笑容永远是那么平静,嘴角的弧度恒定地上扬着,以至于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只要活着,然后等待。”

    “等待什么”

    “不知道。”学长答道,“我们接到的指示,就是等待。”

    南舟“谁的指示”

    学长“神。”

    李银航听得心惊肉跳。

    这里哪里是什么伊甸园

    只是孕育着无穷死亡危机的修罗场罢了。

    她觉得十分不安,便惴惴地将目光投向江舫。

    江舫却对学长的那张地图颇感兴趣。

    他将整张地图捧在手里,对着那密密麻麻、代表着有人居住的小小圆点进行观察“我们住的位置在哪里”

    学长热心地替他们指点了出来。

    江舫拿起黑色的水笔,问道“为什么把我们安排在这里”

    学长笑说“因为”

    在对方开口前,江舫在地图上他们三人所在的位置轻轻落下一笔。

    江舫注视着被补全的地图,心象骤然间一阵恍惚。

    地图像是水墨一样在他眼中晕染开来,又重新聚拢

    起来。

    南舟察觉到了他身形微微晃动,情况不对,便跨前一步,主动把人接在了怀里。

    江舫果然软了身体,就势枕靠在了南舟肩上,低低喘息,似是呼吸不畅。

    南舟问“怎么了”

    江舫把额头蹭在他的锁骨位置,并不作答,但唇角却勾起了一个不显眼的弧度。

    他轻声撒娇“南老师,抱抱我,我难受。”

    南舟突然从南先生变成南老师,心下有些诧异,却也没有抵触,嗯了一声,一只手便搭上了他的肩膀,乖乖抱住。

    学长也在这时续上了他话语的后半句“因为,这是最好的安排。”

    此时,平时井然有序的高维演播间,各种信号宛如雪崩,大量涌入涌出,混乱一片。

    总导演带着怒意的信号,掺杂着不安滔滔地涌出,感染了在场每一个手足无措的工作人员。

    “我说了多少次,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这里根本就不是副本我们再直播下去,会出问题的”

    “在配对成功的时候,就有一股力量劫持了传输信道,这不是什么v,是一个该死的新空间是江舫和南舟在上个副本里学的他妈的该死的降头”

    “鬼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只知道,如果非要直播下去,你们想要的冠军亚当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那边的回复却相当冷酷无情“不要做无谓的预设。现在所有的观众都没有发现,他们看得正开心,你告诉我,如果掐断直播,我们要用什么借口”

    导演烦躁不安“可那是被他们创造出来的小世界,在那里面,我们什么干预都做不了反倒是他们他们才是小世界里的主宰者跟进去的摄像头和联络器都已经失去控制了”

    换言之,那个世界里,如果“亚当”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最糟糕的是,“亚当”无知无觉,完全把这里当成了游戏

    导演焦躁得身如油煎之际,听到的回复却是冷淡嘲讽至极“那就死了嘛。反正现在官方干预不了,如果他们必然要死在这里,将来也解释不了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不如就这么播下去

    ,把利益最大化。收视率这么好,不可能给你掐掉的。”

    话毕,信号连通器被单方面关闭了。

    总导演狠狠骂了一句粗话,紧盯着传回的画面。

    他身在局外,眼前的局势也是一片雾里看花,让他的心根本落不到实处。

    现在,“亚当”唯一的胜算,就是“立方舟”大概是为了将戏演得更逼真,不知用了什么降头或手段,把他们自己弄失忆了。

    只要“立方舟”不恢复记忆,“亚当”就还有一线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舫哥谢邀,已经恢复了,并打算在占尽先机的条件下直接睡到媳妇。

    明天起要出去旅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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