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珈回到座位,看着自己的书被人用文具盒压着,还以为又有人故意在文具盒里放虫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之后迅速躲开,确定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之后才放心坐下,没注意到有人在她的凳子上放了东西。
上课的时候老师提问她起来回答问题,她一站起来才发觉自己的裙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粘到了凳子上,凳子在地上哗啦一声,随着她站起来的动作被拉了起来。后排的同学看见了都在笑。
苏珈回头使劲儿扯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才把裙子和凳子分开,她这才看清楚原来裙子上粘了两团被嚼过的泡泡糖。原本干干净净的裙子突然就变成了这样,苏珈盯着那脏兮兮的东西看了看,站在那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眼泪从眼眶里面滚出来。
这节刚好是班主任的课,他走过去看了看,问:“谁弄的?”
全班没有人作声,就一块儿泡泡糖,顺手就能粘上,大家也都没有注意。
“陈小雅,你看见了吗?”老师环视了一周,目光落在苏珈的同桌身上。
“我……”陈小雅的脸都涨红了,她刚刚的确比苏珈进来的要早,而且一直坐在座位上,但是她不敢说。她的眼神飘到刘娜娜那边,然后低头摇了摇头:“没看见。”
班主任对这帮孩子十分了解,想了想,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先上课。”
苏珈坐在座位上还在小声地哭,周恒坐在最后一排都能听见她抑制不住的啜泣声,他还觉得有点纳闷,之前也没见过她哭。
下课之后,班主任把苏珈和刘娜娜都叫到了办公室,刘娜娜一开始还不承认,班主任连吓带哄问了一会儿之后才承认了自己的恶作剧。
这所学校的孩子大多都是当地的,也不太有转学生,这里的孩子大多生龙活虎,像苏珈这样孤僻的也少见,班主任虽然有心帮她,却也无从下手。他转向刘娜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弄着玩的。”刘娜娜看了看旁边的苏珈,又嬉皮笑脸地看着班主任:“老师,一会儿要上课了。”
“同学之间不要互相开这种玩笑,你给人家道个歉,就可以走了。”
苏珈站在旁边,眼睛还是红的,其他老师端着茶杯在旁边走来走去,时不时看她一眼。
“不是吧。”刘娜娜有些不太愿意道歉。
这条裙子是妈妈给苏珈买的生日礼物,也是她最喜欢的裙子,之前表姐摸一下她都不乐意,所以今天被弄坏了,她才会哭。
班主任看着刘娜娜一脸不乐意,伸手拿起旁边的办公电话,示意要给她家长打电话。
“对不起!”刘娜娜看见老师认真了,立马很敷衍地对着苏珈说了一句。
班主任放下手里的电话,看了看苏珈:“你呢?可以原谅她这一次吗?”
苏珈浓密的睫毛垂了垂,转身就跑出了办公室:“不要。”
刘娜娜一个人在办公室挨了一顿训,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了,她站在门口喊报告,全班人都知道刚刚是她在苏珈的凳子上放泡泡糖了。她看了一眼坐在座位上的苏珈,黑着脸回到了座位上,弄得桌椅板凳声音老大。
那天苏珈一直到放学也没离开过座位,周恒心里替她打抱不平,又想起苏珈替他保密,上次英语课还帮了他,所以总觉得欠她什么似的。
当天晚上周恒吃完饭出门倒垃圾的时候在垃圾堆看见了苏珈那条裙子,被装在一个白色塑料袋里,边角露出来一点,可以看见里面的花色。他鬼使神差地蹲下去,想要打开看看确认一下,结果听见有人喊他。
“周恒!你吃完饭了吗?去卷毛家看电视吧!”
“吃完了!等我一会儿!”周恒赶紧把垃圾倒了,一溜烟儿跑回家,然后和飞机一块去了卷毛家。
白色的高脚风扇放在客厅里,三个小孩一人抱一块西瓜坐在小板凳上,老式电视机上播着动画片,大人们摇着扇子出门了,就剩他们闻着花露水的味道,跟着电视傻笑。
过了一会儿,电视上画面一切,进了几个广告。
“没了?”
周恒回头看了看时间,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家,电视上开始播起了生活小妙招,卷毛准备拿遥控器关电视的手被他抓住:“等一下。”
“怎么了?”
周恒盯着电视上的人看了一会儿,然后就跑了:“没事,我先回去了。”
两条狗正在垃圾堆里面翻东西吃,刚嗅了嗅那个塑料袋,就被周恒扔过来一块石头吓跑了,他跑过去把塑料袋捡起来,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果然是苏珈的衣服。他抱着那件衣服一路跑到了前村的小卖部,老板端着碗在门口站着跟人聊天,看见他火急火燎地跑来还以为是买东西。
“你买什么?”
周恒盯着他那装雪糕的大冰柜看了两眼。
“买雪糕啊?”老板说着一只手把冰柜门推开。
“我不买,你能不能帮我冻个东西?”刚刚电视上说把衣服用塑料袋装上,放在冰箱里冻两到三个小时,衣服上沾的口香糖就可以用刀刮掉。
老板吃了口面条:“冻什么?你妈让你来的?”
“不是,就这个。”周恒把怀里的袋子给他看:“就两个小时。”
“你这是什么啊?拿走拿走。”老板知道周恒这孩子一向调皮,既然不买东西,他也不想搭理他:“不买东西就赶紧回去,我一会儿该关门了。”
周恒咬了咬牙:“我买了你就帮我冻?”
那人知道他妈乔秀英是前后村里出了名的泼妇,家里没男人,日子也过得紧巴巴,所以料定了这小孩儿没钱买东西,就笑着说:“你随便买点什么,我就让你冻。”
“行,你等着。”周恒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怕他妈发现,就把袋子放在他柜台上:“我马上就回来。”
周恒家里是穷的叮当响,当年他爸还在世的时候是前村后邻有名的泥瓦匠,家里这两间破屋子就是他爸爸当年亲手盖的,只是后来出工的时候出了事故,意外去世了。那个时候他弟弟刚出生没多久,家里就剩下一个寡妇,两个孩子,这个家的天一下子就塌了下来。
周恒对于父亲的印象很模糊,从小到大这个家都是靠乔秀英撑起来的,父亲刚过世的那段日子在他的记忆里就是妈妈带着他和弟弟去哭天抢地地要赔款,再后来就是勒紧裤腰带过生活。
他到卧室里,爬到床下面去找出来一个小铁盒,里面是去年元宵节的时候,他和飞机他们去街上看花灯,在地上捡到的五毛钱,他自己藏起来了,没给乔秀英。但是他也没花,因为实在是想不到要把这五毛钱拿来买什么好,藏着藏着就更不敢拿出来了,万一给乔秀英知道,估计又要骂他。
他拿着那一块钱往出跑,门口大人们聊天聊的火热,小孩子们跑来跑去追萤火虫玩,没人注意他。
周恒气喘吁吁地跑到小卖部门口,那老板都准备关门了,见他来了,又重新把门打开:“真买啊?”
周恒把那个铜黄色硬币往他面前桌子上一拍:“给你。”
老板捡起那钱还看了看,随手扔进了抽屉。
周恒买了根雪糕,趴在冰柜上舔着,那个白色塑料袋被放在雪糕堆里,里面的裙子还被折的整整齐齐,他捡起来的时候就那样。
“你是周顺昌的儿子吧?”老板坐在明晃晃的白炽灯下面,伸手拍了一把自己手臂上的蚊子:“你叫什么名字?”
“周恒。”周恒盯着冰柜里面的袋子。
“哦,你还有个弟弟是吧?”
“嗯,周延。”周恒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他的话。
他平时从来也不来买什么,偶尔和其他小孩一起来,也只是跟着跑,老板觉得他挺有意思的:“你不用老看着,也没人偷你的,你这衣服为什么要冻上啊?”
周恒动了动腿,他结实的小腿上被咬了好几个蚊子包,挠一下就红了一片:“我看电视上说,能把上面沾的泡泡糖冻掉。”
“那你也不用在这儿看着,过会儿来取就行。”这里蚊子多的老板都受不了。
“没事儿。”周恒执意要在这里等着,老板也不管他,哼着歌,打着扇子坐到里间去了。
晚上没什么人来买东西,老板在里屋开着电视放越剧,咿咿呀呀地唱着:“玉宇无尘,银河泻影;月色横空,花阴满庭;罗袂生寒,芳心自警。”
屋外的月光也越过小窗,照着趴在冰柜上短袖短裤的少年,他在那等了两个多小时,竟也没觉得时光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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