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从城市里出来,往矮山深处去,早晨隔着车窗能看到橘红色的阳光穿过薄薄的雾气。车上没几个人,这个点出门的几乎都是大爷大妈。苏珈歪着头,眯着眼睛靠在周珩的颈窝处补觉,小声地问:“到了吗?”
周珩看了一眼外面泛绿的麦田:“快了,到了叫你。”
苏珈眯着一只眼,微微伸了个懒腰,也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好漂亮啊。”
外面成片的麦苗返青,看起来绿油油一片,过了寒冬之后,显得一派春意盎然。
苏珈突然想起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她转过身去问周珩:“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去高中的时候?我记得也是这样的大巴。”
周珩并不记得是什么样的大巴了,他只记得那天车子停的太猛,他的唇不小心碰到了苏珈的胳膊。
那感觉,仿佛就在昨天,而一眨眼,她就变成了自己的女朋友。
周珩从她背后把她圈在怀里,下巴垫在她头顶上轻轻点了点头。
“我有时候感觉在城市里面呆久了,好像人都是浮起来的。”苏珈看着车窗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宁静感,在学校里忙忙碌碌的时候从来不会有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
“哪里奇怪?”周珩的手臂搭在她肩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这时候有多黏人。
“小时候一直想逃离的东西,真的离开了又开始怀念,”苏珈扭过脸去看着他:“不奇怪吗?”
她今天涂了草莓味的唇膏,没上口红,但是颜色却红润得像最鲜艳的草莓,让人想尝一口。他又想起来这是在车上,呼吸就滞在那,手臂懒洋洋地抬起来,在她脸颊上捏捏:“下车。”
“这到底是哪儿啊?”出了站,苏珈回头看了看这破破烂烂的汽车站牌子:“你不会要把我拐到山沟沟里卖了吧?”
周珩一本正经地伸出手给她:“牵着。”
“……”苏珈脸上不屑,但是手却老老实实牵上:“来这里干嘛?”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不远处有辆颜色格外骚气的SUV,绿的像个大型甲壳虫。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一身运动款,看着很闲适,年纪却不大,顶多二十出头的样子。
苏珈只是觉得这人面相看起来有点熟悉,但是一时半会儿又没想起来到底是谁。
那人冲着他们这边吹了声口哨,然后招呼他们上车:“等你们好半天了。”
苏珈不解地看了看周珩。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之前比赛时候认识的朋友,叫冯远,有印象吗?”
“哦!拖……”苏珈只记得之前他外号叫拖把:“有一些印象的,很喜欢弹吉他的那个。”
冯远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烟叼在嘴角,还没点,他抬手拿下来换到耳后夹着。仿佛是听见了苏珈刚刚生生吞下去的那个字,他笑着自我介绍:“叫我拖把也行。”
他这么大方自嘲,苏珈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叫了:“你好。”
“你是苏珈,对吧?”他为人好像很热情,转身帮他们带路:“我知道你,周珩的妹妹。”
“……”苏珈抬头看了一眼旁边周珩,眼神里写着四个大字:解释一下。
“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都是我那儿最好的设备。”冯远自顾自地说着话,没注意到后面两个人还吊在后面。
周珩摸了摸鼻子:“那会儿在寝室,他们问,我随口说的。”
苏珈想着之前他比赛的时候自己的确是和周珩通过几次电话,兴许是那时候他们顺口问一句,也是情理之中。
冯远转过身来发现两个人落了老远,止住了脚步:“你们怎么不走啊?”
“来了,”苏珈笑着跟过去,她看了一眼周珩,想逗逗他:“我去问问你以前在寝室是怎么说我的。”
周珩想伸手去拦着她,没拦住,他也笑着跟上去。
“他?”冯远摸着耳边的烟叼在嘴里,烟头跟着他说话的动作翘了起来:“我就记得他话好少,大家都觉得他这人很冷,象个冰箱。”
“是吗?”在苏珈印象中,周珩这人和冷是搭不上边的,他分明是一团火,一直给身边的人温暖。
“我那时候跟他住一间寝室,头两天他都没跟我说一句话,”冯远帮苏珈开门:“要不是那是个唱歌比赛,我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苏珈跟着笑,又觉得有点心疼:“后来呢?”
“后来好点,但是他平常就冷着一张脸,不怎么好接近。你为什么我怎么记得你吗?”
周珩站在车门旁边检查冯远给他准备的录音设备,也没顾得看他:“你话怎么这么多?”
“我话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冯远拍了拍周珩的肩膀:“怎么样?这设备达到你要求了吧?”
周珩其实这趟也不仅仅是带苏珈出来玩,他还想顺便收点大自然中的音效,算是采风。不出意外的话,他又要去参加比赛了,这是最快的方式,如果想要重新回到大众视野的话。走原创音乐人的路,最重要的自然还是作品。
周珩低头看了看冯远给他准备的那堆东西,给了个欠揍的评价:“凑活。”
冯远对着他后脑勺舞拳头,咬牙切齿。
苏珈还接着他刚刚的话头追问:“你刚刚说怎么记得我的?”
“哦,对,是这么回事儿。”冯远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儿的事儿:“有天我回寝室,那会儿和周珩还不熟。他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的,结果没想到在寝室看小姑娘的照片,就那种温柔的眼神你懂吗?给我吓一跳,我靠,我哪儿见过这场面啊?”
“照片?”苏珈不记得自己给过周珩照片,实际就连现在,他们手机里好像都没有彼此的照片。
“对啊,你的照片,我印象特别深刻,就那种证件照吧。”冯远进了驾驶室:“我还以为他恋爱了呢,结果是个妹控。”
周珩把那包往里面推,自己先坐了进去。苏珈也挤进来,探头过去和冯远聊天,她好像还挺中意这个游戏,想多打探一点周珩的黑历史:“你觉得我们两个长得像吗?”
“不是特别像,但是有一点挺像的。”
苏珈兴致勃勃地问:“哪点儿?”
冯远挑眉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两个人:“都好看啊。”
周珩看着冯远被苏珈忽悠的什么都往外说,伸手拉着她胳膊把她拉回来:“别逗他了。”
冯远从后视镜里看见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脚下不自觉地踩了一下刹车,刚从停车位开出来的车子陡然停住,三个人瞬间东倒西歪。
苏珈往下歪过去,周珩眼疾手快,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这边带,她整个人就扑到他怀里。
冯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扭头看着这俩人,一脸不可置信,伸手把嘴边的烟摘了:“不是,你们俩……什么关系?”
“你觉得呢?”周珩觉得自己这损友脑子也是转的够慢的了。
“你……”冯远脑子直,支支吾吾半天,又痛心疾首地指着周珩:“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禽兽……这可是你亲妹妹啊。”
周珩:……
苏珈原本想起来,结果被冯远的表情逗笑,干脆趴在周珩身上笑得直不起腰。
冯远是个尽职尽责的东道主,来接不说,车也借给他们用两天,还说要带他们去吃当地的土菜馆。
路上总算是把这个乌龙解释清楚,苏珈也知道了冯远当年比赛没拿到满意的名次,然后就自己开了一个小小的乐器行,这两年一直呆着这里。
“比赛的时候周珩年纪最小,我现在也就只和他一个人还有联系。”冯远把车子停在乐器行门口:“就到这儿,车子你们开走,走的时候给我电话,再给我开这儿来就行。”
周珩下车跟他说几句话,苏珈趴在车窗户上看着他们。她想到文姝,觉得男生之间的有意大概和她们不太一样,不需要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也不需要煲电话粥聊八卦,他们也有自己的方式,比如互爆黑料……
周珩上车,这趟旅行才算进入正题。
“他刚刚说的照片,是什么啊?”苏珈真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给过他照片,尤其还是证件照。
周珩从口袋里拿出皮夹子递给她:“打开里面的夹层看看。”
苏珈低头拉开里面的拉链,看见夹层里果然有一张照片。还是初中的时候,她的脸庞青涩:“这个不是……我们班让交……”
“十八岁生日礼物,卷毛寄给我的。”
苏珈轻轻咬了咬唇,一张照片开启了很多小时候的记忆。那些关于他们一起成长的青涩岁月,还有青春期里的那些犹豫和心动。没有人知道在爱情和友情交叉的模糊地带里,藏了多少少年的秘密心事。
好在他们都好好地长大了,也一直在用心地彼此守护。
“嗯,”苏珈把照片装回去,然后拉好拉链:“我们要去干什么?现在能说了吗?”
“去收音。”
苏珈还是第一次通过专业的录音设备去倾听大自然的声音,她闭上眼站在麦浪旁边,风吹过的时候听见耳机里面传来的声音,感觉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洗刷过一遍一样。
“你听到什么声音?”周珩问。
苏珈闭着眼睛,皱了皱眉:“我形容不出来,就风声啊,还夹杂着麦子被吹的哗啦啦的声音。”
她睁眼看见周珩在笑:“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周珩点头:“对,哗啦啦。”
苏珈把耳机递给他:“我们普通人就会哗啦啦,嘀哒哒。”
周珩靠着车门,他侧带着耳机,露出一边耳朵,一边调整录音设备的角度,找一个自己想要的声音。
“绝对音感到底是什么感觉啊?”苏珈还记得之前程雪老师说过,周珩是有天赋的,和普通人不一样:“你听我说话,和别人不一样吗?”
说起这些,周珩的眼神总会有一种不一样的光芒,热爱和兴奋都显而易见。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拿着:“你等我一下。”
苏珈其实不懂这些,但是她喜欢看见周珩和音乐在一起的样子,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自己试着挪动着录音机,从耳机里区分着风声。
没过一会儿,周恒拿了吉它出来,顾不得身上的牛仔裤脏不脏,随便坐在长满野草的田埂上。他让苏珈随意哼一段旋律,然后立马就能用琴弹出来,而且加了和旋之后就变成了一小段完整的乐曲。
“好好听。”苏珈蹲在他身边,满眼都是崇拜。
周珩把吉它放在一边,怕旁边的草地弄脏她衣服,拉她过来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把琴放在她怀里:“你试试。”
“我不会。”苏珈连琴弦都弄不清楚。
他带着她的手指,把拨片放在她手里,带着她拨了几下琴弦:“记得乐理吗?”
“记得一点点。”
她像个木偶一样跟着他弹了几个音。
周珩笑着问:“你试着听听。”
“sol……re……do……”她歪着头,被他圈在怀里,仔细辨音,感觉像在上音乐课:“对吗?”
“嗯,”周珩挑了挑嘴角,睫毛下垂:“换成简谱。”
“5……2……1?”
她话音刚落,被他顺势挟住下颌。
风在麦浪里翻滚,吻过每一株麦穗。爱情也好像生了根,一寸一寸往心底慢慢扎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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