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珈到了后半夜,困得不行了才睡着,也没睡太沉,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听见了外面的鸟叫声。她下意识翻了个身,发现自己枕在他胳膊上。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她整个人还是懵的,眯了眯眼睛发出一声轻哼,拉着被子盖住脸,想再睡一会儿。结果被子被人从下面拉住,绷直了。
他欺身过来,亲吻似乎是不会腻的游戏。
苏珈体验了一把一大早上就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身体比大脑苏醒的都要早。他好像兴致比昨晚上还好,苏珈刚睡醒,浑身都软绵绵的,靠在他身边。
“你什么时候醒的?”苏珈撑着他的肩膀,和他说话。
“没睡。”他手搭在她腰上,苏珈的卫衣没脱,但是已经被推上去了大半。
她在旁边,根本睡不着。更何况还是在自己怀里,他承认属于自讨苦吃,但是就像看着她,也是好的。
“那你现在睡一会。”苏珈伸手去蒙他的眼睛。
他的手贴着她的背,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你觉得我现在还睡得着?”
苏珈觉得他这么睡一晚上估计已经够难受了,手缓缓拿了下来:“那我先起来吧。”
周珩帮她把卫衣拉下去:“不睡了,带你去洗漱。”
露营基地有冲澡的地方,男女分开。苏珈洗完出来,他已经坐在休息厅吃早餐,脖子上挂个白毛巾,头发随便擦了擦,几缕湿发垂在额前。
苏珈坐下来,他递了块三明治到她嘴边:“味道不错,尝尝。”
苏珈张嘴咬住三明治,盯着他看了几秒钟。
周珩被她盯的莫名其妙,笑了:“怎么了?”
苏珈咬了一小口三明治,压低了声音:“你好帅啊。”
“……”周珩往后靠了靠,双臂撑着膝盖这么坐着,低了低头。突然被她这么直白的夸奖,还有点不太习惯。
“珩哥,看不出来啊,”苏珈被他这反应逗笑:“你脸皮那么厚,还会害羞啊?”
“我有吗?”
苏珈一双眼睛盯着他看,非要撩他:“你耳朵怎么红了呀?”
周珩抬头看了她一眼,双手揪着毛巾的两头,从身后挥了一下就挂在她脖子后面,连着人往自己这边带了过来:“你离近点看,红了吗?”
苏珈笑着要挣脱:“没红没红,我骗你的。”
俩人吃了个早饭就回去了,坐最早的大巴,一路上晃晃悠悠,苏珈把昨晚上没睡的觉补回来大半。
三月底是周珩的生日,苏珈回学校之后就一直在想着送他什么礼物好。还没想出来,就从老家传来噩耗。乔秀英的病术后复发了,出院的时候医生的确提过,但是大家都以为只是一句常规嘱咐,没有人想到这种事情会真的发生。
苏珈见到秀英姨在病房里躺着,瘦的已经不剩多少肉了,比之前在北京见到那会儿精神状态要差很多。
“人就是个精神气儿,一根绳子吊着,我这绳子早就断了。”乔秀英脸上还挂着笑,和来看她的亲戚说话。
苏珈从小就没怎么见过这几个人,问了周珩才知道是几个远房亲戚,平时并不怎么来往,尤其是他父亲过世之后。
“我先回去了,我舅妈说想来看看秀英姨,明天我在跟她一起过来。”
周珩点了点头,送她到医院门口。
碰上刚从学校过来的周延,他眼睛都是红的,脸上不知道在哪蹭的伤。见了苏珈招呼都没打,直往病房里跑。
“你去看看他,我自己回去。”
“嗯,到了给我发消息。”
“好。”苏珈笑着摆了摆手。
乔秀英这回复发,基本上是没有恢复的希望了,好的话还能撑一个多月,不好的话随时都有可能走。
舅妈在家里熬鸡汤,给苏珈盛了一碗,剩下的准备装在保温杯里带去医院。
“舅妈,你说人怎么说病就病了?”
生老病死这种事情对于年轻人来说,是很难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事情。
舅妈叹了口气:“她命苦,一辈子没享过福。”
苏珈觉得能够在舅妈身边长大,是很幸运的,她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温柔、善良又坚强。
“舅妈,你以前是不是也不喜欢秀英姨?”其实苏珈不太清楚这其中的纠葛,但是她知道周巧是很讨厌乔秀英的,连带周珩、周延也一起讨厌。
舅妈把保温杯的盖子拧上:“女人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比男人难得多,何苦互相为难呢?更何况人自己作的孽,都算在自己头上,谁也跑不了。”
苏珈知道舅妈信佛,相信循环往生,也信因果报应。
乔秀英是三月二十四号走的,说是那天晚上医生查房的时候还挺好的,突然就不行了,没抢救过来。
明明还有三天,就是周珩的生日了。
卷毛和飞机收到消息就请了假往回赶,第二天到家。老家的丧礼办的流程繁琐,但是乔秀英死之前特意嘱咐说不让操持的太热闹,只是一个心愿,把她和丈夫合葬在一起。
她说不想去了那边,孤孤单单的。
周延年纪小,还是承不了事的,里里外外都是周珩一个人。村里面的人谁见了都会叹一句:乔秀英这辈子多亏有这么个儿子。
葬礼办了几天,苏珈他们几个也陪了几天。他们那里兴守灵,要守三天三夜,卷毛和飞机也没回家,就住在他家里,晚上也陪着。
晚上苏珈从家里给他们几个送吃的,卷毛在院子里,看见她推门进来,就过来接。
“他们几个呢?”
“在里头,”卷毛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只问了:“你这一年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其实到了大学之后,他们除了偶尔在群里闲聊几句,基本上都没有单独说过话。刚开学的时候联系最多,再后来就连闲聊也少。事实上,再好的朋友也会生疏。
“我也挺好的。”卷毛和她并排走着,不自觉地落后了半步。
飞机去房间里把周延喊起来,几个人就在房间里小桌子上吃饭。
周珩说:“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跟我们还说什么客套话?”飞机伸筷子从他手底下抢走一块肉:“你要是真客气,把这让给我。”
大家都笑了,苏珈说:“你少吃点吧,还想不想脱单了?”
“苏珈,你变了,”飞机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你现在有私心了,以前有什么好吃的,你都是给我的,现在我从周珩碗里抢块肉你就不乐意了。”
苏珈捡起手边的东西,笑着往他身上砸:“神经病。”
“周延以后上学怎么安排?”卷毛突然问。
“我带他去我那边。”
“我不想去。”周延把碗放下:“我就在家里。”
“你这小子!”飞机一把拍在他后脑勺上:“你在家里你哥能放心吗?”
“怎么不放心?我都这么大了,以前我哥这么大的时候,家里不都是他照应吗?”
一圈人都沉默了。
“这事儿定了,你不去也得去。”周珩慢条斯理地捡起筷子:“吃饭。”
第二天人送出去,这场告别就算完了。周延挺大个小伙子,哭的抽抽噎噎,成了个泪人。
那一整天,苏珈都没看见周珩落过眼泪。他总是站着挺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悲,只是眼神里像是透了水,有些雾气。她知道他一直都是不能倒下的人,这个家需要他直挺挺地站着。
下午,他洗过澡躺了一会,几天没睡,沾上床就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有人来敲门,他揉了揉眼睛:“谁啊?”
“我,”苏珈推门进来:“你睡了?”
“还没,”他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上:“怎么了?”
“我想出去走走。”苏珈其实是想带他出去走走,满打满算的三天,今天是他的生日。
“等我一下。”
他随手把身上的短袖扯了下来,苏珈配合地低头盯了会儿自己的脚尖,等他把衣服换好。
天刚刚擦黑,他们一路往林场走去。农村大家吃饭休息都很早,这个点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
苏珈踩着路上的碎石子往前走:“小时候觉得这条路好宽,原来只有这么窄。”
周珩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握在手心。
苏珈拉着他的手,站定在他面前:“周恒。”
“嗯?”
苏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肩膀:“姐姐的肩膀借给你。”
周珩弯了弯嘴角:“姐姐?”
“本来就是。”苏珈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因为搞不清楚年份,还屁颠屁颠地喊过他哥哥。她歪着头看他:“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周珩顺势把她抱在怀里,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像绷了那么多天的神经真的放松了下来:“其实她上次生病的时候,我已经做过一次准备了。”
“她是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好,”他缓了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但是……
“这个世界,现在是没有妈妈的世界了。”
苏珈听着他微微颤抖的声线,还带着笑,心都跟着碎了。
“你跟我来。”苏珈拉着他往林场去,卷毛和飞机早就预备好了,等了半天才等来他们。
推门看见他们准备了蛋糕和蜡烛,卷毛正在往飞机头上比划那个寿星的帽子。
“什么意思?”周珩完全不记得今天还是他的生日。
“今天你生日啊,”飞机把头上的帽子摘了往他头上戴:“我们就不说生日快乐了。”
周珩把丑丑的帽子摘下来重新套在他头上:“谢了。”
“别谢我们。”飞机扬了扬下巴:“苏珈给你记着呢。”
总有那么一个人,当你忘了自己的时候,她会替你记着。
“快许愿!”苏珈推着他往前走。
周珩被他们三个团团围住,他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怎么认真过过生日,也没有什么愿望。小时候日子得过且过,像个游魂。
可是现在他盯着蜡烛想了想,竟然有很多想做的事情。
还完身上的债,站上自己喜欢的舞台,看着周延自力更生,好朋友都各得其所……
最贪心的一点,是想要和面前的那个小姑娘,天长地久,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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