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雨夜的森林，该是怎样的？

    在雨水冲刷下，透出枝叶的清新翠绿，水木气息的冰冷舒适充盈森林的每个角落。不间断的簌簌雨声下，地下树干洞穴内窸窣作响的生命低语，透过繁密的枝叶，点亮漫漫黑夜的几缕星光。

    在到达东部森林前，这便是斯特雅所能想象到的。

    可是当她从森林边界最后一棵能跟她联系上的大树走出，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全然错了。

    斯特雅抱着放在布包里的黑猫，从气息微弱的大树树根上走下。

    这棵位于东部森林与灌木森林交界处的树已经有些枯萎，在它旁边是气息阴森诡谲的东部森林，饱受那股气息影响的它正逐渐衰弱下去，感受到斯特雅的安抚，一道翠绿纹路从树干浮现，渗出一颗绿豆大小的弱小光点，轻轻摇摆。

    斯特雅心中一暖，“放心。”唇角微勾，她将手心贴在那纹路消失的地方，微风拂过，一道似藤花般的纹路被添加在上面。

    她将自己的一道气息留在了上面，虽然不能完全抵御东部森林那气息的侵蚀，但多少可以起到一点作用。

    斯特雅手上动作完成后，转过身来。她看着眼前明显不太对劲的树林，思索片刻，走了进去。

    以现在的状况而言，寻找更便捷的分离灵魂方法才是正确的选择，如非必要，她并不想将自己那更加折腾曲折的方法用到哈布身上。它现在身体已经够弱的了。

    下定决心的斯特雅两只脚踏进森林，下一秒，一阵浓雾突然出现。厚重的白色雾气像有生命一般，迅速将来时的路掩盖。

    斯特雅向来时方向走了几步，果然，景物已经完全不同，她抬头看了看正在下的雨，试探着将一只手伸出保护罩外，不出所料，针扎似的刺痛传来。

    她摩挲着火辣辣的指尖，心中渐渐有了想法。

    就如同斯特雅将住所附近的空地改造一样，恐怕这片森林便是柏特莱斯为生活而建的防护区。

    斯特雅稍稍松了口气，但却又有些无奈。虽然森林的变化并不是因为对方的逐客令这一点，让她有些高兴。但同样的，亲手布置过周围环境的她也非常了解劳动成果被破坏的懊恼，现在一点也不想成为那个搞破坏的存在。

    斯特雅看着怀里呼吸平稳的黑猫，叹了口气，“算是叫你害惨了。”

    在她探查的这短短时间内，树林的气息变得诡谲起来。与在外面感受到的那种隐隐警告不同，似乎是因为确认她真的踏入了这片土地，周围的树木仿佛化成一头头露出獠牙的凶兽，围绕着斯特雅，那种想要撕咬捕杀的意图几乎不加掩饰。

    顶着这片森林的强烈敌意，斯特雅在做好‘大不了赔偿’的心理建设后，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淡定地朝森林深处迈开步子。

    她并不是不在意潜藏在浓雾中的危险，只是在明确赶路要紧这一点后，依据以往经验，尽量节省花费在路上的时间，比如在遭到攻击前没什么必要的警惕。

    斯特雅一边快速前进，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她发现这里的树与外面的其他树木有很大不同，虽然它们有着相似的外形，但看着身边那些完全漆黑的枝叶，斯特雅没有从中感觉到一丝植物的生命力和木系魔法元素的气息。

    与其说它们是树，倒不如说是一种树形的炼金产物。

    一边，斯特雅不疾不徐地朝巫师塔方向靠近，另一边，抱有其他想法的柏特莱斯也收到了消息。

    “主人，她进入森林了。”冷色调的房间中，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宽敞的房间灯火通明，魔晶为燃料的雕花水晶灯悬挂在中央及四个角落。房间内，数架一人多高的冰冷机械被随意摆放，不知多少个巨大但作用不明的透明罐子沿墙角排在一起。

    而在房间中央，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之上的男人正专注地解读桌上破碎石板上的信息。

    听到声音，柏特莱斯动作一顿，抬头瞥向恭敬站在门口的黑矮人。它有着粗短的身体，被浓重毛发覆盖的脸上透出几分血腥味的兴奋，一双细小的眼中，充斥着狡猾奸诈。

    只看一眼，男人就吝啬地收回了目光。

    “那就交给你了。”男人的低沉声音响起。

    “是。”黑矮人难掩兴奋地回道。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柏特莱斯看着桌上据说记载了魔法奥秘的石板，突然觉得无趣起来。

    就如小黑鸟的意愿，他将对付外来者的任务交给了黑矮人一族，而不是以往放养在森林边缘的那些吸血虫。那种一看就令人不喜的危险物种，在对付普通动物上还有些用处，但如果对象会魔法稍微强大一点，就全然派不上用场了。

    想到上次抵在他身后，威力强大的魔法道具，柏特莱斯眸色渐深。如果来的是她……即便小黑鸟不说他也不会指望只有武力没有脑子的吸血虫能起到什么作用。

    想起之前黑矮人提出的计划，柏特莱斯神色微冷。有些时候，强大还是弱小，与力量的强弱并无关联。

    他拿起放在桌旁垫子上，那颗光华内敛的圆形宝石，对着光芒，用手轻轻的将一处不起眼的棱角抹平。

    比起表面上的危险，来自身后暗处的刀，才更加致命。

    在这个世界，天真，是最无用的存在。

    *

    走了近半个晚上，斯特雅不怎么强壮的身体有些受不了了。这一路上，她躲过了伪装成藤蔓的机械手攻击，没有喝避开了看起来像泉眼的酸水池，更没有被假装受伤小动物的魔兽偷袭成功。耗费不少体力，她终于找到一处被层层叶子遮挡，看起来没那么潮湿的安全树根坐下。

    坐在坚硬不平的树根上面，斯特雅长长吐了一口气，她捶捶有些酸胀的小腿，将包裹着黑猫的布包放在身前膝上。

    斯特雅看着睡得相当死的黑猫，伸出右手附在它额头上，一道微光闪过，再次加强用来压制那股执念的魔法。

    “请问，您是魔法森林新来的药剂师大人吗？”在这时，一个细小的声音弱弱的从一棵树下响起。

    斯特雅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鼹鼠般浑身脏兮兮的家伙从泥中钻出，露出圆圆的长鼻子，声音正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你是？”斯特雅疑惑问道，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啊，是这样的，我，我是。”一动不动的鼹鼠中传出有些慌乱的鼓噪声音，“我是一个守卫，我在塔里看到了您。”

    说完，声音的情绪有些低落起来，它道：“我这样说，您肯定没听明白吧。”

    “不，我明白。”斯特雅温和回道，“你现在是通过某种炼金物品在跟我说话？”

    “对，对，没错。”声音高兴起来，“不愧是厉害的药剂师大人，您真是聪明。”

    斯特雅笑笑，没在意它的赞美，问道：“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鼹鼠中的声音有些扭捏起来，“是，是这样的，我想请问，您，您有让气味变得好闻的药剂吗？”

    “不用太厉害的，只能维持一会也好。”声音连忙补充道，它小声嘟囔道：“太好的我也没什么能跟您换。”

    斯特雅沉吟片刻，道：“你说的药剂我自然是有，只是现在身上没带。”她一向只带实用类的药剂，她问：“你什么时候要用？如果可以的话三天后去魔法森林找我怎么样？”

    声音停了片刻，一声带着哭腔的叹息传来，“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容易。”

    斯特雅疑惑：“怎么，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声音断断续续解释道：“不不，并不是那样。只是因为，我们一族被这里的巫师控制，无法离开这座森林，而我，也不过是因为幸运，才能在这里跟您交谈。”

    声音吞吞吐吐：“所以，如果您恰巧没带的话，我恐怕以后也没机会得到它了。”它哀叹一声，“我无望的爱情。”

    “这样。”斯特雅知道有些巫师会契约一个种族为自己工作，她也不好插手其中的事情。

    她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如果你不介意时间过短，用鲜花也可以制成有类似效果的物品。”她补充道：“只不过那种东西，是远远不能被称作药剂的，自然也达不到很好的效果。”

    “啊，没关系，当然不介意。”声音惊喜极了，“只要能让我在不发出恶臭的情况下说完那句话就好！”

    “说一句话的时间自然没有问题。”斯特雅笑道。

    为了不耽误哈布的时间，斯特雅跟声音主人约在塔底见面。在路上，他们达成了声音主人负责收集鲜花，而她教给对方制作简易芳香剂方法并收取一定报酬的约定。

    在天空微微泛白时，斯特雅到达由黑色坚硬石块建成的巨塔之下。

    说是塔，其实并非单纯的一座孤零零的塔楼。除了标志性的最高的黑塔，在它的周围，还有四个较为低矮的圆顶尖塔等距离矗立着。在它们之间，由坚硬的巨石连成一堵堵坚不可摧的城墙，墙顶上不时有动物脑袋直立行走的魔兽巡逻走过。

    就在斯特雅打量面前的高大建筑时，一道不起眼的小门在她面前打开。

    “药剂师大人。”一道压低的熟悉声音从门口传来。

    斯特雅扭头看去，就见一个长着大胡子的黑胖矮人正一脸憨笑，站在门里冲她招手，“这里，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