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树枝横劈在湖岸两侧。
湖中,是起国献给嘉帝的宠妃赵氏,岸上,是凉国交给晋国为质的皇子何鸾。
已知凉国与起国有世仇,双方战火连年不断。
日前还刚打了一架,结局两败俱伤。
所以,晋宫湘妃湖边这幅杠杆似的世界名画,在旁人看来,就诡异,非常诡异!
随御辇而来,跟在嘉帝谢厉身边伺候的梁公公见状,使劲瞪大了眼珠子,用刻薄尖细的嗓子叫道:“大胆!凉国七皇子见到陛下仪仗为何不诚心跪安!竟胆敢抱着根树枝面见圣上,又安得是何居心!”
被点名的何鸾提起一口气,木着脸回答:“天地明鉴,何鸾绝无二心,只是这树枝那头还牵着赵妃娘娘,何鸾不敢放手,望陛下恕罪。”
他面上淡淡,内心却疯狂暗唾,反手对着梁公公就是一个素质三连,你个狗东西,坏太监,是眼瞎看不见湖里有人吗!是帝王宠宦了不起啊,是宠宦就能随便给人扣帽子啊!
没错,就像每个暴君都有宠信奸佞、构陷忠良的趣好一般,嘉帝谢厉身边自然也有属于自己的奸猾狗腿,正是眼前的这位面如树根老皮,佝偻着脊背,天生一副奸诈相的老太监。
何鸾瞧他那站在御辇前小人得志的奸邪样,瞬间就跟原文中对上了号。
他自诩不是颜狗,但这老阉人容貌极丑不提,还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让人不愉快的味道。
移开目光对着花花草草洗洗眼,何鸾有一瞬间对嘉帝审美产生了弄浓厚担忧。
御辇旁,梁公公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没想会被向来胆小窝囊的凉国质子堵住话,再次有意针对:“大胆!既然赵妃娘娘落水,七皇子又何不快将娘娘捞上来!”
你当捞人跟捞鱼一样啊?
何鸾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十分咸鱼道:“太沉了,捞不动。”
梁公公掐尖嗓子:“大胆!大胆!大胆!”
何鸾无语,木着脸虚心求教:“敢问梁公公,臣又哪里大胆了?”
梁公公气得翘起小拇指,指向他的脸:“你你你……”
凉国质子这是长本事,要翻天了!
突然,辇内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只是短促地一个音,却如金玉相撞般澈耳动听。接着,一只略显苍白的手将辇帘掀起,头戴冕冠的嘉帝谢厉便侧目过来,用漆黑的双眼朝何鸾看去。
“七皇子力道不足,的确救不了朕的爱妃。”
年轻帝王的眼中尚裹挟了几分漫不经心,散漫的语调更像是在谈论天气,而不是宠妃死活。他踏着奴背下了辇车,行至湘妃湖边,饶有闲情逸致地观赏了下湖中“美景”。
见赵妃于水中起起落落落落,谢厉却神色淡淡,比之见陌生人溺水还不如。
梁公公摸不准嘉帝是什么意思,小心凑上前,故作惊慌地问:“陛下,赵妃娘娘情况危急,可需奴才去找会游水的大力侍卫?”
谢厉懒懒看他一眼,一双漆黑深色的瞳目掠过缩成鹌鹑状的宫人,又兀自看了眼正努力抱着树枝不撒手的何鸾,眼底莫名闪过一丝嘲弄之色。
赵妃落水,唯一真心相救的竟是对立国的质子。
不知是处于何种心思,谢厉逼近何鸾身前,绣着暗色龙纹的绀青色袍角微动,带着浓浓的侵略之意。
“七皇子以为,在场的这群奴才里,还有何人能救起赵妃?”
没有的,不存在的,赵妃安心等死吧。
何鸾安详的眼神在空气中与谢厉相撞,余光视线却轻轻飘向某位宠宦。他显然不是故意的,但在谢厉敏锐地察觉到这点后,却莫名了然地勾了勾唇。
不等何鸾开口,谢厉轻轻转动手上的玉扳指,随口指道:“梁康,你去。”
梁公公本在奴才堆里挑拣能下水救人的宫人,乍一被皇帝喊到,惊得一个踉跄。
他去?陛下叫他去做什么?
下水救赵妃?!!
梁康脸色大变,还不等与嘉帝求情辩驳,就被他身边跟随的禁军抬起来,扔进湖里。
“噗通”,湘妃湖中溅起一朵细小水花。
九点五分,完美的入水!
何鸾:???
刺激。
这就是嘉帝宠宦的生活吗!i了i了。
不过与何鸾的震惊不同,在场的奴才宫婢们却似乎对此事习以为常,只是又偷偷把脑袋垂低了一些,恨不得将脸埋进土里,把自己装饰成路边的小花小草。
看着梁康落入水后努力朝着赵妃的方向蹬脚,谢厉又欣赏了一会儿,转身同何鸾道:“七皇子瞧着可高兴?”
何鸾:我能有什么高不高兴的?
他如今走在剧情的第三章,算是半个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面对看似性情淡漠,实则难以捉摸的嘉帝谢厉,硬是凹出了一份置生死于度外的淡定,分外沉静道:“臣觉得还行。”
“哦?”谢厉盯着他看,冕冠前的珠帘微微晃动,像在表示怀疑,“那你为何不笑?”
何鸾呆了呆,随即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嘴巴快过大脑地“哈哈”了两声。
谢厉挑了挑眉。
两人中间隔着一道珠帘,何鸾弯眼假笑,却压根看不清嘉帝真切容貌,也就无从探知对方情绪如何。
所幸在他“笑出声”后,谢厉倒是安静了,没有刻意为难,也不再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也是直到此时,何鸾才恍惚想起,嘉帝谢厉的长相,应是极为俊美的!
犹记书中,原作者曾有无数次地吹捧过嘉帝相貌,而抛却那些浅薄的形容,诸如锋利眉眼、深邃瞳孔、高挺鼻梁,唇形优美外,最让何鸾记忆深刻的,还是在嘉帝谢厉死后,赵雪满登基为帝,一统三国江山,彼时,赵雪满后宫已然坐拥知己无数,但在他生命最辉煌的这一刻,他最惦念、最无法忘记的一幕,却仍旧是全文最开篇,少年初入晋宫时,对嘉帝谢厉的惊鸿一瞥——
君子皓衣,凭栏而立。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男主他就是为着嘉帝那张脸,才惦记了嘉帝一辈子啊!
何鸾幽幽地想。
所以说,眼前这位暴君,他到底能有多俊?
*
折腾了半日,梁公公愣是拼着老命把赵妃给捞上了岸。太医早早恭候,见人一上岸便提着药箱上前,给赵妃看了脉,又用金针刺穴逼出她喝下的几口湖水。
吐出水后,赵妃便跟案板上的咸鱼似地,扑腾两下腿脚,接着挺尸去了。
何鸾终于不用辛苦地抱树枝,解脱地揉了揉胳膊。
边揉,边担忧地看了赵妃几眼,心想说,赵妃你可千万别死啊。
又想起他的小太监,也默念:小老弟,再坚持坚持。
不是说穿书就非要逆天改命,但他真的不想跟原著里那样被活生生喂野狗,又或者稀里糊涂成为赵妃的陪葬品。
可偏偏!嘉帝就像在跟他作对般,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太医,朕的爱妃不会死了吧?”
何鸾:“!”
太医:“?”
宫人们害怕给赵妃陪葬,纷纷因年轻帝王的一句话抖若筛糠。
太医冷汗涔涔,慌忙解释:“回禀陛下,微臣已为赵妃娘娘金针封穴,娘娘性命无虞,只不过……”
谢厉淡淡抬眼:“只不过如何?”
太医小心拱手:“不过娘娘具体何时能够转醒,却只能看娘娘自己的造化,需得小心温养着,许是一日,也许是……半年。”
谢厉转动了下扳指,微微皱眉,四周气氛顿时变得凝滞。
“一日之内,让赵妃醒来。”
太医哆哆嗦嗦,不敢承诺:“陛下,微臣真的尽力了。”
谢厉眼中划过不耐,声音冰冷:“湘妃湖风景不错,若是赵妃七天内醒不过来,所有人便陪她一起长埋在这湖畔吧。”
他的语调不轻不重,却宛如一把重锤砸在众人心间。
大多宫人发出呜呜低泣,以为自己死期将至,就连太医也愁云惨淡,转瞬间便想好了要如何给家里去封传信,好让妻儿老母帮自己立个漂亮的衣冠冢。
只有何鸾悄悄舒了口气。
生命值+7,可喜可贺!
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跟在谢厉身后的禁军首领突然深吸一口气,上前低声道:“陛下,太后娘娘不日便要从五台山礼佛归来,若是让其知晓赵妃昏迷不醒,陛下后宫重归虚设,怕是又要招惹事端。”
谢厉:“……”
他黑眸微眯,瞥了眼禁军首领,嘲弄道,“你当朕真怕了太后不成?”
禁军首领垂眸:“卑职不敢。”
谢厉闻言,眼中渐渐浮起一丝烦躁,他厌烦地瞥了一眼昏迷中的赵妃,疾走两步,眼神突然落向一道纤瘦羸弱的盈盈身躯上。
何鸾,虽是凉国皇子,却貌若好女,生了一张足够漂亮精致、也……
足以能够以假乱真的美人脸。
谢厉驻足,俯身捏住何鸾的下巴,满是打量。
何鸾猝不及防,近距离对上谢厉满是侵略的锋利双眸,陡然睁圆了一双驯鹿般的双眼,后背一阵冰凉。
何鸾咽了咽口水,无辜仰视:“陛下?”
谢厉却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仿佛对他很是满意,心中也有了个有趣的想法。
“宣朕旨意。”
禁军首领等人微微一愣,下意识跪地接旨。
“凉国质子于湘妃湖畔失足落水,幸得赵妃路过将人救起,免于晋凉两国交难。朕听闻后,心中甚是宽慰,拙升贵妃,赐封号鸾,入住素辛宫。”谢厉边说,边轻抚何鸾面颊,嗓音低沉,略带玩味,“可惜凉国七皇子溺水伤身,昏迷不醒,朕倍感怜惜,便赐他居于别宫修养,由禁军随侍左右。”
禁军首领浑身一震:“陛下?!”
谢厉瞥他一眼:“还不将凉国质子带去别宫?”
“……是!”
禁军首领面露挣扎,挥手间命人抬起了……
赵妃。
何鸾满脸懵逼:“?”
不对啊?我才是凉国质子?你们有没有搞搞错?
他整个人被嘉帝一套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组合拳给弄傻了,好一会儿没能反应过来。
可等他全部消化掉后,人却更傻了。
所以,刚才嘉帝的意思,是要他代替昏迷不醒的赵妃,做那个被升迁了身份的鸾贵妃?
……
就离谱。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做得了贵妃?
况且就算嘉帝荒唐,男女不忌,非要把凉国质子收入后宫,他也认了。
可是!
凉国质子怎么去能顶替起国宠妃的名号?这事如果被旁人知晓,他还有命走出晋宫吗!
欺负谁呢!!!
何鸾冷静的表情逐渐崩溃。
但旨意已出,谢厉头顶暴君之名,行事作风素来肆无忌惮。赵妃被抬走后,他只环视一圈跪了满地的宫人,淡淡道,“还不拜见贵妃?”
下一秒,宫人们立刻转向何鸾,齐声高呼:“拜见鸾贵妃!”
何鸾:“……”
我不答应!我不答应!
任是他神色抗拒,微微挣扎,可谢厉才不关心何鸾是震惊,又是否情愿,单瞧他露出傻愣愣的表情,便随意捏了捏滑嫩细腻的脸肉,唇角微勾。
如同抚弄一只新得的爱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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