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t 20我要断舍离
吉良吉影还记得那时是临近夏天的时候,衣服还依旧是冬季制服,只是里面不需要穿那么多层的衣服了,套一件学校的外套,里面实际穿的是短袖。
从火场离开的时候,吉良吉影还穿着像是被炙烤过的冬季制服。救护人员原本打算要检查吉良吉影的伤势,但是吉良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而这个时候,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微笑道:“让我试试。”
他牵着吉良吉影的手,绕过人群,到了医院的后方。因为火场而引起的吵闹声被一栋栋建筑隔开,声音像是看电视的时候被调低了好多度,周围的鸟叫声反而喧闹得多。
森鸥外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吉良吉影:“为什么不告诉别人你看到的?”
看到他在医院里面放置了炸弹,看到他在医院对面坐收成果,看到他和自己对视,是因为害怕被报复,所以才不说的吗?
吉良面无表情地说道:“因为你比我遇到的所有人都要有趣。”
他蓝色眼瞳里面此是空洞的情绪,反而让人好奇起他看到的真的是犯罪现场,还是只是让他不感兴趣的「电视剧」。只是「电视剧」里的人走到现实中来,让他枯萎干涸的内心稍微有动摇。
森鸥外低笑道:“你没有救了。现在把外套脱下来,你的衣服被高温烤过,一直穿着可能会低温烫伤。难道你怕冷吗?夏天已经到了。”
吉良吉影还是捂着自己的外套,并不退缩。于是森鸥外拿起自己的手术刀,凌空一划,半威胁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不脱的话,医生我可能会对你做很过分的事情。”
吉良吉影看着眼前的手术刀,最后才慢吞吞地把外套上一个纽扣一个纽扣解下来。纽扣的温度要比想象中的还要高,毕竟导热性要比布料强太多了,于是森鸥外帮这个孩子解下外套的纽扣,衣服底下是少年白皙单薄的身体,上面全是青紫的伤痕,应该是被人殴打所致。
最新的伤痕是指甲的抓痕,连血痂还没有凝结。
一道道新伤加旧伤,和面前文质彬彬的少年产生了巨大的反差。
森鸥外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张了张口,最后低下头露出一抹笑容,抬手碰了碰少年木讷又显得窘迫的脸,说道:“原来早就是勇士了,难怪面对犯人都不害怕。是你父母吗?”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火灾发生之后,少年整个人都木然地待在医院里面。
他完全就没有逃生的意思。
“我母亲住医院的时候,指甲长长了。”
“父亲呢?父亲也打你吗?”
“他没有。”
吉良吉影确定对方眼里面没有同情或者嫌恶的表情后,便继续安静地看着他。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一个人,就像是日光拨开薄雾,就像是新雨洗刷过蒙尘的窗户,眼前的一切都是闪闪发光。吉良看他把白大褂披在自己的身上,帮自己把扣子一颗颗扭上去。他的手指那么修长,每一根都纤细又有力,手背上因为动作而浮起青山的颜色。
“您的手真好看。”
森鸥外不知道这个脑袋空空的少年在说什么,只是帮他整理好衣服,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去取医药品治伤,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义务照顾你,爱护你,就连你父母也没有义务或者责任爱你,唯一能照顾你自己的就只有你自己。”
“……”
“你已经死里逃生了。从今天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吉良似懂非懂地倾听对方的话。
“要好好吃饭,吃饭才能长高。”
“嗯。”
“要好好睡觉,睡觉才能健康。”
“嗯。”
“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东西。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以是兴趣或者爱好,什么都可以。毕竟,未来很长的,为它而活,日子也不会变得漫长。”
“嗯。”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所以才随口应声的?”
“不是。”
森鸥外被少年的认真逗笑了。
正在说话间,外面有人敲开了门,提声说道:“森先生,您是闯进火场的第一个英雄,有记者想要采访您,可以吗?”
森鸥外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吉良,打了一个响指说道:“小证人,跟我一起走?”
吉良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主动牵住了森鸥外的手。
拍照的时候,吉良问森鸥外名字。
森鸥外笑道,等他长大之后,再知道也不迟。
这句话就是完全没有想告知的意思。于是,吉良抬头看着这位年轻的医生,摇着他的手。在众人摄像头下,医生单膝蹲在地上,正脸正准备看向吉良的时候。吉良却对着他白皙的侧脸亲了上去。一时间,摄像机的闪光此起彼伏,一起见证「英雄」与「受助少年」的美谈。
而在吉良眼里,这位年轻英俊的医生再次转过来的时候,他那张脸突然开始发黄发皱,就像是下一秒就得扔进垃圾桶的烂苹果。
……
吉良醒来的时候,就像是被人闷进水池子里面,快喘不过气的时候,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吉良从床上直接翻坐起来,想也没有想就把枕头打翻在地上。在寂静的卧室里面,吉良面朝着空白的墙体,调整了呼吸。
现在是凌晨一点,才入睡不到三个小时。
吉良看完时间之后,随手把手机扔进了被窝里面。他径直走进了厨房,连眼神都没有留给放在厨房正中央饭桌上的鱼缸里。吉良打算烧一壶热水,倒进鱼缸里面,把鱼直接烫死。
烧水需要花时间。
吉良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等着水开起来了。
夜间安静得连同窗户外的风声都过度喧嚣。
变成鱼的森鸥外对外界声音十分敏感。
在吉良开始烧水的时候,他就从鱼缸里面醒来了。吉良把他从海鸥学园带回来后,还顺道去买了一个五寸口大的鱼缸。大概是怕鱼跳出来,吉良睡前还在鱼缸上放了一个砧板,只留了一个小口给森鸥外呼吸。现在,他被吉良的眼神刺激地完全无法入睡。
吉良的眼瞳本来是澄澈的蓝色,但是也许是没有开灯的缘故,他的眼睛就如深渊般漆黑,唯一的光还是外界的灯光印在他的瞳孔上,此刻觉得那一点光芒都是发冷的。
森鸥外再往厨房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对方正在烧水。森鸥外脑海里顿时闪过了鱼肉火锅、刺身寿司、水煮鱼片、鲜鱼炖豆腐、烤鱼等自己曾经吃过的各种色泽鲜亮的鱼料理,心道,这人不会半夜想要把自己做成料理吧?看吉良吉影这样子也不像是精神正常的人。
森鸥外虽然保持淡定,但是他正在摇晃的鱼尾却暴露了一切。
目睹这一幕的吉良吉影,又想起了梦中那双手,觉得自己的思考和精神都要被吨级大卡车来回碾碎了一般。这跟想象中的差太多了。
……怎么会这样?
森鸥外就看吉良吉影在厨房里面自我纠结得巴不得有人给他一刀痛快一样。电热壶热水煮沸后,很快就发出“哒”的一声响声,森鸥外的心也跟着一惊。接着,他看到吉良吉影放着热水,什么也不做,重新回到卧室里面。
只是关门的时候,吉良吉影盯着鱼缸的方向,就像是斥责一般,充满怨气和怒气。
“丑死了,就没有见过那么丑的!”
“……”
作为鱼的森鸥外见门关紧了后,心也安定下来,但也感到莫名其妙。
这还怪我咯?
森鸥外想着,等早上到来的时候,吉良吉影去上班,他就想办法从鱼缸里面逃出去。如果遇水就会变成鱼,是那种东西的效用的话,若是没有水的话,他是不是可以恢复人身。
一切等第二天,就会有转机的。
森鸥外重新闭上了眼睛,静候第二天的到来。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吉良吉影直接抱着鱼缸去上班了。这是什么新颖的个性化上班模式?他是打算送人,还是打算在上班的地方养起来呢?
吉良吉影生怕别人碰自己的鱼缸一样,在鱼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并且三令五申地对自己的同事说道:“只准看,不准碰,也不能投喂。”
坂本梅子就没有见过吉良这么认真,于是说道:“吉良桑,你现在开始喜欢养鱼啦?这是某种热带鱼吧?丑怪丑怪的,还挺有趣的。”
吉良没有回应,毕竟坂本梅子是属于自己玩都可以很开心的人。
“我听说有些鱼得群养才能活,吉良要不要多养一两条让它们做个伴?如果是公的鱼,还可以养一条母的,这样来年也许可以收获一群鱼了。”
鱼缸里面的森鸥外:“……”
这姑娘想法要不要这么不过脑,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他还在吐槽的时候,吉良突然间打翻了货柜上的东西。
“我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坂本梅子好奇地问道。
但吉良根本就不是与坂本梅子在同一个对话频道上,他自言自语道:“这么一说,我从没有想过他结婚了。”
即使是高智商吉良也没有想到,自己其实一直把那个人当做是最初见面的那个人。在十几年里面,他结束了小学生活,结束了中学和大学生活,甚至开始了工作。而那个人也会在岁月里面慢慢变老,有妻有子,有自己幸福的生活,不再是那个二十多岁的医生了。
“谁?他是谁?”
“坂本小姐,帮我烧壶热水。”
突然被点名的坂本梅子连忙跑到茶水间烧热水,做完之后,她才问原因:“怎么了?渴了吗?”
“我要断舍离,把不属于我的东西清理干净。”
“……”
那烧壶热水有什么用?
坂本梅子完全不懂。
就在这时,店里面来了一个新的客人。那位客人看向吉良之后,再看向梅子,鸢瞳露出清浅的笑意。
“抱歉,打断你们谈话了。”
吉良看清来客后,心中顿时惊疑不定起来,但是脸上并不显,而是默默地把鱼缸收进了柜子里面,眼睛一直盯着太宰治,张开了口,语调却是冷淡,毫无感情的。
“欢迎光临。”
被对方冷漠地盯上后,太宰治丝毫不动摇自己的语气说道:“我是来专门找你的,吉良先生。所以,你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
话音刚毕,太宰治随即露出清浅的微笑,再次重复,坚定地问道:“可以吗?”
“不可以。”
吉良极力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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